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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中寫到妒婦形象的有那些篇章?

蒲松齡的《聊齋誌異》也是把對妒婦悍婦的熾盛的肝火,蘊涵在

文雅的筆墨之中的。比如那篇《馬介甫》,寫楊萬石秀才生平有

“(陳)季常之懼”。他的妻子尹氏放野撒潑,虐待丈夫,毆打公公,

逼死兄弟,把懷胎的妾打得流產,連狐仙馬介甫用惡鬼來割她肉,讓

楊萬石服用“丈夫再造散”,也不能煞住她的氣焰。最後在鬧到家破

人亡之際,只好讓她配給壹個酗酒的屠夫,用屠刀在她的屁股上穿上

豬毛繩,吊起來受罪。作者寫了這些,似乎還不過癮,在結尾的“異

史氏曰”中嘆息:“懼內,天下之通病也。”又作《妙音經》之續言,

認為妒婦之存在,使“百年鴛偶,竟成附骨之疽”,形容“床上夜叉

坐,任金剛亦須低眉;釜底毒煙生,即鐵漢無能強項”。

如此刻骨銘心的描寫,包括不近人情的妒悍,以及不近人情的對

妒悍的現世報,說明蒲松齡深感妒悍的存在,是人間倫理的極大缺陷

和極難對付的禍患。他在另壹個短篇《江城》中發表感慨:“每見天

下賢婦十之壹,悍婦十之九”,深感這種現象的嚴重。這大概都是有

感而發,比如蒲松齡有位詩友王鹿瞻,是他二十歲時結盟郢中詩社,

“嘉賓宴會,把盞吟思,勝地忽逢,撚髭相對”的好朋友。想不到王

鹿瞻的家尊大人竟被妒悍之媳趕出家門,死在旅舍,而身為人子者卻

聞訊不敢去收屍。蒲松齡只好修書怒責王鹿瞻:“兄不能禁獅吼之逐

翁,又不如孤犢之從母,以致雲水茫茫,莫可問訊,此千人之所***指!

而所遭不淑,同人猶或諒之;若聞親訃,猶俟棋終,則至愛者不能為

兄諱矣。”所謂“同人”,可能是指郢中詩社的朋友,《江城》中那

位懼內的少年高蕃,也是和同窗王子雅結為文社。豈料想他們對梅飲

酒狎妓的時候,卻招來河東獅吼的鞭撲和割肉。同臺演著兩出戲,河

東獅吼對著文酒風流,這未免有點把人生滑稽化了。

有道是:天地大戲臺,戲臺小天地。人到世間走壹遭,難道就是

為了表演壹場不近人情的滑稽戲嗎?妒悍並非人的自然本性,人生在

世,其自然欲望在於求生存、幸福和發展,當女子的生存價值被社會

漠視,其幸福和發展的欲望又被舊式的家庭制度、妻妾制度和狎妓風

氣所扭曲,除了卑順而甘為奴隸者,也只好在“清官難斷家務事”的

領域,以妒悍的方式發泄出來了。扭曲的人格,乃是扭曲的社會的壹

種個人性的註腳。蒲松齡對這類人間惡姻緣參悟不透,據說他降生的

時候,父親夢見壹個又瘦又病的和尚,偏袒著僧袍走進產房,乳部貼

著銅錢大的膏藥;他生下來後,乳頭上也有黑痣大如銅錢。因此他也

就用佛家的因果報應的“超邏輯”,來解釋家有妒婦了。比如《江城》,

就說那位妒婦,前世是被士人踏死的“長生鼠”,今生前來踐踏那士

人。

《聊齋誌異》寫妒寫悍的作品多至八篇,而且《江城》又被改編

為俚曲《禳妒咒》,蒲氏還寫有雜文《怕婆經疏》,慨嘆“《列女傳》

未可解妒,《內則》篇不能諭悍。風化因茲大壞,聖道於此遂窮”。

這類文字的反復出現,說明蒲松齡寫妒寫悍,不僅僅是有感於詩友和

鄉鄰的家庭變故,不僅僅是善於以客觀的態度寫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

物,而是在作家的心靈深處隱藏著難以磨滅的精神創痕。這種創痕,

終於在蒲松齡的遺墨《述劉氏行實》中有所泄露。劉氏,乃蒲松齡之

妻,這是年逾古稀的蒲松齡為亡妻寫的記述生平的文字。劉氏十五歲

嫁到蒲家,性情溫順勤謹,不多嘴多舌,被婆婆視為“有赤子之心”,

頗加憐愛。這引起大嫂的?忌,與其他嬸嫂結黨,整日吵鬧說婆婆偏

心。折騰得連蒲松齡的父親也說:“這怎能壹起過下去呢?”結果只

好分家,大嫂們又結夥爭家產,把好房好地都占去,使蒲松齡壹房只

得到菜園子的樹叢雜草間的三間老屋。蒲松齡後半輩子離鄉教書,大

概都為賺點錢蓋上瓦房給三個兒子娶媳婦吧。俗話有所謂“家醜不可

外揚”,七十四歲老翁把這種家醜寫入已亡人的行狀中,於文體上是

有點破格了。大概他們老夫老妻生前在更深人靜之時,不知對這番家

族變故念叨過多少遍,以致壹人入土,還要對著黃土傾訴。蒲松齡有

《悼內》詩,稱妻子“自嫁黔婁艱備遭,家貧兒女任啼號”;自述

“傷心把盞澆愁夜,苦憶連床說夢時”。往事如夢,他們陰陽阻隔而

說夢,是否也說到?婦導致的家族變故?從這篇《行實》中,可以找

到對《聊齋誌異》部分作品進行創作心理分析的鑰匙,窺見蒲松齡寫

妒的心理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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