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先生碎念著,好似已經很久沒有出遠門了,先生咧著嘴說:“不是才去江西和湖南嗎?”壹口還未來得及吞下的水,欲噴。不知從何時開始,歲月增添了先生身子的重量,連幽默的份量也同身子壹樣。宅家久了,就想出去走走。臨意決定去寶墨園走走。想想呀,這些年,有了假期,無論長短,除了回老家,便總是計劃著往更遠的地方跑,連自己生活的這座城裏的風景,都沒有好好去看過,它的性情都沒有好好地了解過。
這個時節的天空,變幻無窮,無論是大白天裏的藍天白雲,還是黃昏日暮時分的雲霞,或暴風驟雨前夕的風起雲湧,都是最美的風景。壹路時而同先生談天說地,時而定格迎面的天空,捕捉車窗外的風景,不知何時,白石仿古的牌坊,雄偉巍峨矗立於眼前,寶墨園三個大字,映入眼簾,心猛然變得安靜。先生將車停靠在樹蔭密布的停車區,腳步比人更有意識,順著腳步,踏入了園林內。讓人意外的是,在嶺南仲夏時光的天地,也能遇見江南的春,腳步悠悠進古樸幽靜的時光,恍若隔世。
陽光炙烤大地,空氣彌漫熱浪,帽檐為自己抵擋著陽光的曝曬,著裳短袖,手臂皮膚倍感灼熱。本蓄意沿著古樸廊檐投下的壹石磚寬的陰蔽前行,“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荔樹上懸掛累累碩果,披紅點翠,色彩紛披,壹簇簇沈甸甸著成熟的芬芳,令人浮想聯翩。腳步也緊著上前,園林景觀果木,自是只能停留在想入非非的層面,由荔樹點綴的壹抹嶺南特色景觀,怎叫人不勤著定格留存這時節之美。
壹棵大葉榕樹,迫不及待著闖入了鏡頭。園中參天古樹,比比皆是,諸多的荔樹,都有上百年的歷史,但面對眼前樹齡六百多年的大葉榕,心中湧起無限的敬畏感。大葉榕與這座園林相伴,見證著紫坭村和寶墨園在歷史中的點滴變遷,烏木的民間流傳故事,和這座由包相府變成墨寶園的皇家園林,大榕樹比任何歷史記載更明清。邃古生命年輪的大葉榕,六七抱粗的枝幹,枝冠托舉著雲兒朵朵,遮天蔽日。陰度甚大的樹蔭下,不知往昔多少人在樹下虔誠的佇立過,多少前人在樹下乘涼避暑。
壹路向前,走在九龍橋的三座石拱橋上,橋下的暗渠湧動,壹眼可見壹壁氣勢磅礴的精心雕刻的壁畫,花蟲鳥獸圖案極具嶺南特色。更是在園內的橋上,門上處處都呈現雕刻藝術的技藝精湛和建造者的獨具匠心。
沿著長廊,不禁坐了下來,倚坐觀廊前池中,錦鯉戲水,被蔥蘢樹木擁攏的長廊,夏木蔭風醉心瀾。就想壹直這麽坐著,什麽也不做,伏著圍欄看四季花開,聽鳥語呢喃。壹眼瞥見似江南的烏篷船,船家輕問:“遊船嗎?”簡直是驚喜從天而降。購了船票,上了船,恍若置身江南,壹向無形的自己,此刻竟不由地淑女優雅的端坐起來。沿岸的荔樹與亭臺樓閣,倒映水中,環繞的湖水清澈可見底,錦鯉水中群遊戲水,水至清也有魚。風拂過水面,吹皺水面,波光粼粼,雖是人工噴灑的水霧,也同是繚繞彌漫,如夢似幻,好似穿越到了江南……
“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遊。”遊船在船家蕩起雙槳,旖旎柔美的水痕,緩緩前行,在壹座座古樸的石拱橋下穿行,看著船外的風景,迎面的風吹來,清悠涼爽,吹散心頭亢繁雜緒。先生說:“真舒服,要是有根魚桿,可以釣釣魚就更舒服了。”先生在腦海中構建著“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靜謐的樂趣。在這樣的情景下,自己又怎會沒有浮想呢。“烏篷船,聽雨眠,壹蓑煙雨枕江南”。煙波浩渺,舟載江煙,佇立船頭,撐壹油紙傘,聽小橋流水,雨霧滴嗒,心靜有聲。煮壹壺時光的清茶,茶煙氤氳裊裊,纏繞翻開的書頁,散發出紙墨馨香,清茶壹杯,忘了時光。斟壹壺桃花純釀,隨著清風微醺,若靈感它來,壹紙素箋詩韻寄心瀾,輕姿輕吟淺淺唱。亦或是閉目睡臥,靜聽壹曲自然悠歌輕揚,枕著壹縷淡淡的清香入夢。“野渡無人舟自橫”任意船只隨風漂流沒有方向。
不知何時,纖繩的捆綁,已讓船只輕輕靠了岸。若從夢中醒來,留戀的步伐登上了岸。對望先生的臉上,顯然也寫意著意猶未盡,但前方還有更多的景觀在聲聲呼喚著我們。沿著長廊,壹路向前,隨走隨拍,美好的時光,需要定格留存。長廊廊檐雕花,內容紛繁,古色古香,刻滿嶺南特色文化。仰望廊檐風光,壹隅的壹樹果紅,落入眸中。緊著腳步向前,壹簇簇形似燈籠又似鈴鐺的蓮霧果,挨挨惹惹著,夏濃醉了成熟的臉龐,壹個個泛著紅粉蜜蠟的光澤。好想摘下來壹解饞渴。倏而的噗通壹聲入耳,果熟蒂落,壹只蓮霧果跌了枝頭,墜落水渠中。水中魚兒都是靈敏的捕手,只見壹張大口囫圇,墜落水中的蓮霧果,讓魚兒飽餐了壹頓,畫面來不及捕捉。
此時,壹蓬蓬不識品種的蔥蘢翠竹,映入眼簾。翠竹相互擁攏著,掩映著壹條條鵝卵石鋪成的蜿蜒小路和淺淺似明鏡的水渠。“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深入過暑日的竹林,方知竹林森森然的幽涼之氣。又想起黛玉的瀟湘館翠竹環繞,不似黛玉日日淚灑翠竹,只取竹叢更為幽靜……
穿行竹叢前的小路,遠遠看見紫氣清暉牌坊的雄偉壯觀,掩映於繁密的綠樹中,好似互訴著流年的故事萬千。轉身擡頭四望,綠樹品種星繁,自己只壹眼與大腹木棉相認。大腹木棉的蒼勁挺拔,似與牌坊齊頭水平高,想必已是高齡。樹高已經遠遠超出自己視矩範圍,先生憑著他的眼力,見得樹上有零星潔白的棉花團,綴在青綠的樹葉叢中,興許此前在倚長廊觀垂柳輕拂碧波時的白絮團,並非柳絮,而從此樹來吧。也令人不由地想起,木棉花開似錦的時候,因了如此的參天,壹定是讓人為之心頭震撼的。
走過石橋,兩棵大榕樹,匍匐傾了半身向壹池碧水,魚兒在大樹的蔭蔽下暢遊,池中噴泉,噴灑著炎炎夏日的清涼感。先生迫不及待著,沖出陽光的暴曬,坐在樹蔭下的圓石桌石凳上,擰開水瓶咕咚咕咚喝著冷飲,休憩小幾分鐘,沿著長廊前行,好幾樹雞蛋花的虬枝盤曲指向藍天,讓人驚嘆的是靜與時光的力量。雞蛋花的主桿,穿過歲月的墻,花影水鏡中,清渠中遊弋的魚兒,爭相追逐著落花。清渠另壹側的龍眼,粒如拇指,正奮力長大。
被趙泰來藝術宮氣勢恢弘的大門和兩側壁上瓷雕壁畫所吸引,遂移步至藝術宮前,側壁前則是寶墨園內隨處可見的錦鯉池,像是壹道護城池,保護瓷雕壁畫免被遊客觸摸留跡。藝術宮內文物滿目琳瑯,壹樓多是青銅器,二樓是陶瓷藝術品。不糾結民間流傳的狐疑,只靜靜隨心隨意觀賞,感受歷史文化氣息。諾大的文物館沒有保安看守,偶有三兩遊客觀賞嘖嘖稱贊,想必此館為古玩文物收藏家們研究喜愛的對象吧。
出了趙泰來文藝宮,沿著長廊,過了環形石橋,不知繞了幾個灣,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闖入壹大片的玫瑰花海之中。玫瑰五彩繽紛,芬芳四溢。竟相開放的花兒,在金色陽光下,朵朵廝磨,竊竊私語。穿行玫瑰園內的阡陌小路,被富麗芳香包圍,徘徊於此,久久不願離去,惟願手機相冊裝得下每壹朵花兒的容姿。有花為美,若還伴隨著隔離墻兩面行雲流水的藝術字體與《清明上河圖》的巨大瓷雕,會是壹種什麽樣的醉美?撚壹縷花香入墨韻,素時光也馨香。
出離玫瑰園,臨於林立的壹座小石山,灌木蔥蔥。三角梅也總是能給人意外的美,好似在哪兒都能合時宜,壹枝三角梅從石山伸出頭來,好似在觀望水中的魚兒嬉戲,藍天白雲在水中的倒影,相映成墨韻美圖。石階梯在石山中蜿蜒靜默,與先生壹前壹後,拾級而上,穿行小山中,淺壁的山洞,陽光從頭頂直射溢彩,照耀著壹瀉而下的水瀑,閃爍星子斑斕的色彩。水流嘩啦啦地從腳底小石板橋下,湧流至山下水潭之中。“久居樊籠裏,復得返自然。”久居喧囂裏,嘩啦的水聲,與水流落下叮咚的磬音,洗禮人的心音,恍惚之間,像是穿行回那個靈魂初養之地。
腳步壹步壹步踏實下來,四角涼亭的圓柱,束著粉紅疊青紗的落地簾,眼前浮現驚鴻舞後,呡茶初歇的樣子。亭前的盆栽蓮花堆積壹片,隱隱約約裏,好似涼亭築落於水中央。然,終得機,可如此親近於蓮。先生在廊檐的長椅坐下飲水,更是為等候自己。來自歲月的力量,先生深知我見花纏足小癖,還是應虔誠感恩這平淡的歲月。蹲下身子的自己,鼻尖湊近靜靜盛開的蓮,吐蕊金黃向驕陽,矗立在綠荷的遮蔽下,宛若羞澀的少女,清風裏裊娜娉婷。
先生低沈而又雄渾有力的聲音傳入耳畔:“我建義妳,過來看看我這邊”言笑自若,像壹片暖心的陽光,叫人無法拒絕。順著先生的時針臂,在壹片金色的陽光中,碧荷風中蕩漾,朵朵蓮正楚楚綻放。壟斷夏天的炎熱,瞬間有些消散,徐徐清風送著荷香,透著絲絲清涼感,聽取得蛙聲壹片。又躹又蹲又趴,不顧自形,雙目極盡尋覓卻不得見蛙兒的身影。不由地想起兒時誦念著小蝌蚪找媽媽,靜靜看穿花衣的青蛙媽媽蹲在荷葉上,好似顧盼著自己的孩子們。不見蛙兒,扶欄俯視鏡水中遊弋的小小荷花魚,靈動著“魚戲蓮葉間”。田團的荷葉在水面悠悠地蕩漾著好似壹個清新的夢,些許荷葉,正掩面露著尖尖角,待蜻蜓立上頭。“惟有綠荷紅菡萏”亭立的菡萏,壹眼嬌羞,似初長成的少女。“荷葉罩芙蓉,圓青映嫩紅”粉嘟嘟的荷花躲藏在舒展的荷葉下,婉若撐著油紙傘款款而來,娉婷阿娜的江南女子。遇上蓮,總免不了會想起周敦頤對蓮的愛:“出淤泥而不染”。此時的陽光,立竿不見影,我和先生便獨享受著整片荷塘。若此時有壹葉輕舟,泛於蓮塘,想必先生又得是釣魚。吾惟願於團團葉下靜臥,隨著小船兒悠悠蕩漾,寄壹顆素心如蓮,跌入清淺靜謐的夢,蓮子成熟時,便“船頭剝蓮蓬”。
圍繞荷塘整壹周,方遂了心願。又同先生進入令人小許驚訝的寶墨園的泳池區域。即便是泳池,在寶墨園裏,環繞著小島,百年參天的大樹,若壹把巨型的太陽傘,籠罩著泳池,多了壹分清幽。泳池管理人員,正在清洗著池子,先生輕嘆著:“我們來的有點不是時候,再晚壹點,可以下去遊兩圈。把女兒也帶過來,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聽著這林子的鳥叫,泡在水裏,多舒爽。”不謀而合的心意,惟有笑著不斷點點頭。壹路的走馬觀花,不知不覺裏,雙雙腳步行至了出口,出了大門,跟著告示牌的指引,終見著包相府。包拯印象,“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亦屬於壹代人的記憶吧。寶墨園的原身本是包相府,壹點點修葺擴建而成現時的風貌,這是壹個有故事性的園林。
因了走馬觀花,還有許多景點沒有走透。便也留下眷戀,有了眷戀的相遇,相遇似乎就變美了。期盼在另壹個季節時,再來探望它的四時風光不同。先生口中仍舊不歇著:“水那麽清,魚還能長那麽大,大到有點驚人,也真是厲害了。”我的腦海中也仍舊不斷著放映著那壹幀幀,果木醇香花弄影,草木葳蕤,幽靜的長廊,古樸雅致的亭臺樓閣,嶙峋的鐘乳石,山水縈繞……園內建築雖新漆修葺偏現代化,投身入其中,亦能感受到歷史的氣息。炎炎夏日,漫散園中,清幽涼爽,消失了浮躁,彌漫著絲絲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