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聽著那個小匣子裏有人說話及各種聲音,帶著各種奇怪和胡思亂想的疑問,問父親那裏面有人嗎,那麽小的地方,人是從哪進去的?是從兩個輪子的小孔爬進去的嗎?他們怎麽出來?不用吃飯睡覺嗎?父親就大笑。那時年紀尚小,還不懂什麽無線電、信號波,父親的笑倒是讓我更覺得神秘了。
後來,見過父親把收音機拆開過,原來後蓋是可以打開的,前蓋裏面除了放電池的地方,就是壹塊線路板上小釘似的各種元件,看來這也沒什麽路數嘛,那應該就是兩節電池裏面有內容了,因為它們才是“總指揮”,有了它們,才會有聲音。於是電池就像壹個萬花筒,在我腦海裏充滿著各種神秘的想象。
天上過飛機時,收音機會嚓嚓地響幾聲,父親說是飛機幹擾了信號。這飛機離那麽遠,怎麽會影響到收音機哪?我又多了壹些疑問。這些十萬個為什麽,就像天空眨眼的小星星,偶爾在我這傻傻的小腦袋閃現出來,激發著天馬行空的想象。
從小在沒有電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也許有點理解不了“電”是個什麽概念。見到有些大哥哥大姐姐上山放牛時,也帶上收音機,邊聽邊跟著哼哼,有時還會跟著裏面的旋律手舞足蹈。我好像感覺到,收音機能給人帶來快樂。
這小小收音機的好處就是便於隨身攜帶。常常大人們去幹活時,晚上出去乘涼時,都會邊走邊聽。父親他們多是聽些新聞民生類的,而我和堂哥他們,就主要聽聽音樂、故事類。那時,我們不知道什麽是流行音樂,不知道什麽是明星,那些離我們的世界很遙遠。而最早會唱的歌,是堂哥他們從收音機裏學會再教我的,就是當時應該很流行很火的歌,記得有《粉紅色的回憶》、《十不該》、《信天遊》。
後來知道了壹個鄰居爺爺家還有更大的收音機,聲音比我家的大。夏天每天午飯後,就跟堂哥他們壹起去爺爺家聽小說,有什麽《七俠五義》、《三國演義》、《少林寺》,其實我根本聽不懂,也沒註意去聽,所以等於跟大家壹起去混時間、湊熱鬧。
再長大壹點後,把廢電池砸開,裏面除了壹層壹層的.膠紙,就是壹根黑色的電池芯。之後才知道電池只是提供電的,而收音機的聲音是通過接收天線才有的。
比收音機更讓人們著迷的,是露天電影。因為有聲音有圖像還有故事,放電影的人只需把壹張大幕布扯好,用放映機轉動膠片,隨著幻影燈光投射到幕布上,就成為有聲有色的流動畫面了。
那時能趕上壹場電影很難得,壹般是誰家有喜事了,如果是比較殷實的人家,就放壹場電影以慶祝,同時也熱鬧眾人。觀看者不用花錢買票,自帶椅子前去即可。父親說,為了看場電影能跑幾裏地的村子,有些年輕人甚至能跑十幾裏,往往都是全家出動,或者大人帶孩子們去。沒有電話,都是人們壹傳十十傳百,壹個村子壹個村子這樣傳播開的。
起初人多的時候,電影都是放在大空地或曬谷場上,還未放映,場上就擠滿了大大小小黑壓壓的人,壹排壹排的,沒搬凳子的就站在後面,還有的坐到樹上、柴垛上,到處人頭攢動。小孩兒為找個好位置興奮地跑來跑去,嬉鬧聲、喊人聲、說話聲,不絕於耳。直到電影出現了畫面,人們的視線才被聚焦到壹處,場上也安靜了不少。看著看著就聽到哄堂大笑了,有時膠片放完暫停了,人群裏就開始出現嘆息聲,焦急的催促聲。壹般壹場都是兩個影片,天冷時也有些老人堅持不了那麽長時間的,就提前退場了。電影結束,人群開始散場,搬椅子的,抱孩子的,拿手電筒前呼後應呼朋引伴的,熙熙攘攘,聲勢浩大。走著走著就兵分幾路分道而行了。盡管凍的不行,也樂此不彼,現在想起來,真是活受罪,卻是童年不可磨滅的、承載著溫暖開心的記憶。
其實那時候我是看不懂電影的,主要是為了好玩。有時候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回去時被大人背著,路上鞋子掉了都不知道。有時候,看到有孩子很懂事的劇情,父母就會在壹邊教導我,看看人家怎麽怎麽樣。我不吭聲,其實心裏是不以為然的,因為我覺得電影裏面都是假的,不能拿真人去做比較。記得有壹次跟姑姑們壹起看《媽媽再愛我壹次》,記得身邊很多人都哭了,我什麽也沒看懂,也不知道大家為什麽哭,自己也跟著掉眼淚。第二天大家討論電影情節,說怎麽怎麽苦,怎麽怎麽難過,說他們眼淚止不住地流,問我哭了沒有,我就傻傻地笑,不知道看個電影為啥要哭。
後來看電影不用那麽稀奇,也不用跑那麽遠了,因為隨著人們生活越來越好,幾乎每家遇到娶媳婦、生孩子的喜事,就會放場電影。因為電影老板資源有限,有時候看多了,就發現有些已經看過了重復了,有些能重復看好幾次,就成了雞肋壹樣的感覺。然後,鄉村大戲臺又成了壹道新的風景。
剛上小學的時候,每年三月或夏季農忙後,人們說是趕會時節,男女老少要去趕會。“趕會”就是大戲班子們下鄉演出,或多家戲班子聚集到壹個地方唱戲,少則三五天,多則持續十多天甚至壹個月之久,是當時鄉下最隆重最為吸引人的壹個大型娛樂活動,同時又像是壹個農貿市場聚集會。因為在戲會的駐紮地,會有很多做生意的人前來擺攤,從小吃、玩具到衣物、布匹,從花鳥魚蟲到書畫古玩,從家什雜物到工具首飾,應有盡有,目不暇接。除了行人、生意人,還有各種修修補補的手藝人、有獎競猜的釣魚者,賣唱賣藝的乞討者,坑蒙拐騙的壞人,形形色色好不熱鬧。
這趕會,不僅僅是為了看戲,更多人是為了買所需東西,或者是圖熱鬧順便看幾眼戲。那段時間,人們見面最愛提的話題就是,去趕會了沒有,準備啥時候去?有啥新鮮玩意兒可看,淘到好東西了沒有?好像趕會看不看戲並不重要,只要去了,轉壹趟多少買點東西回去,就算不枉此行。
看戲不用買票,唱戲人的生活及勞酬是由地方政府及當地百姓***籌的。
如果戲臺集中在街上,那是相當熱鬧。借著戲會的熱烈影響,那些魔術表演、歌舞團、馬戲團、民間雜耍藝人們,也都紛紛慕名而來,各自搭臺,然後跟圍觀或看表演的人,多多少少收點錢。他們錢也賺了,老百姓也樂呵了,引得人更多更熱鬧了,也更利於生意人大賺壹筆了,對誰都有好處。
當然更加豐富了老人們的精神世界。幾乎每個老人都熱衷於看戲,因為那是帶給他們最初激情的新奇經歷,是曾經貧瘠之地迎來壹年壹度的別樣繁華,是老人多年來自娛自樂、融入藝術的癡迷。就像小孩子渴望童話故事壹樣永遠充滿期待,老人們才是絡繹不絕真心想看戲的大部分群體。
街上的戲,好像母親就帶我去過壹次。記得經過的地方,到處人山人海,說是看戲,還不如說是趕集。母親可能是想著,既然來壹場,怎麽也得看壹會兒吧。於是就帶我到了壹個小戲臺的大棚子裏,又擠又悶,還被不停湧進來的人推推桑桑,實在是難受。原來是表演魔術的,看了壹會兒,覺得也不怎麽喜歡,我們就出來了。之後就去外公賣東西的地方玩去了。
大人帶著孩子的,也就是簡單地買點東西。看到琳瑯滿目的東西,小孩不停地要玩具、要吃的,央求聲哭聲、大人哄著訓斥聲、小販的吆喝聲、買東西的討價還價聲,盤旋在頭頂上空,聲聲入耳。外公給我買了壹份水煎包吃,因為這份香濃的幸福,再看身邊的人,才覺得有了幾分可愛。
除了看來來往往的人,絲毫不覺得好玩。但是這戲會,卻是孩子們最向往的,也許正是因為大戲臺在人們心裏的特殊意義吧。哪怕能出趟門看看景致,能吃到壹串夢裏甜到掉牙的糖葫蘆,得到壹件母親千挑萬選、比較到最低價才買下的壹件衣服,就是戲會帶來的歡樂。
記得有壹年,三爺去看戲,問了壹圈哪個小孩想壹起去,去的趕緊找媽媽要錢。其實每個孩子都想去,但沒有大人開口,知道是要不到零花錢的,誰也不敢回應。後來母親答應了讓弟弟跟三爺壹起去,盡管壹群孩子起哄,母親還是只給了弟弟五毛錢。弟弟回來時,我們問他都買啥了,他說就買了壹串米花團。當時覺得母親真吝嗇,覺得弟弟挺可憐的,可是他卻顯得興奮無比。
有壹年,戲會到了我們村裏唱戲。因為離得近,我們常常壹放學就跑去看。說是看戲,其實是去玩,根本不知道臺上在唱些啥,母親也會給壹點零花錢,壹次只能買壹樣吃的。還有兩次,被同學攛掇著,下課時間也跑去戲場,本想玩壹會就趕緊回去,結果壹去就忘了時間,不記得返回去上課了。
吃過晚飯後,到了天黑,還要纏著大人去看晚場戲。有壹次沒找到父親,以為他提前走了,我就壹個人就著月光跑到戲場,壹路上也沒見到父親,也不驚慌,就獨自坐在地上等戲開場。正擔心到時候壹個人怎麽回去時,父親就找了過來,我不安的壹顆心才定下來。
家鄉戲臺,總會在每年的壹段時間,吸引著孩子們無邪的童心,給沒有娛樂的童年增添了多彩童趣。讓鄉村人有機會重溫心裏的經典,是壹種無法取代的溫暖。
我10歲的時候,家裏用上了電。壹夜之間家家裝上了燈泡,感覺把房間照的如同白晝,特別驚奇。
鐵蛋兒家是最早買了電視機的,老式黑白,沒遙控,開關、換臺、調音量,都是手動按鈕,還有壹根天線接收。山裏沒信號,還得配壹套室外天線,電視機連接室外天線頂端的信號架上,信號架要用壹根固定好的長長高高的竹竿擎起來,越高越好。越高可能收集到信號越多,收到的頻道就越多。有時候換臺,還得去外面轉動那根竹竿,對應的方向才是壹個頻道,想不停換臺,還得不停折騰那根天線架。但這樣絲毫不影響人們的熱情。
白天晚上,鐵蛋兒家都像看電影似的,屋裏屋外圍的水泄不通。那時的《小龍女》是我最早看到的壹部非常喜歡的電視劇,每晚都去早早地等著,演完了還不舍得走,為了能多聽幾句片尾曲。星期天也不再出去瘋跑了,集中到鐵蛋兒家看電視,也不管人家煩不煩。除非停電,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後來陸續買電視的人家多了。我家也買了電視,不用再去別人家守候了,興奮到不行。
很快地,錄音機也開始相繼熱鬧開了。有小有大,小的輕巧可以提,大的有帶彩燈的大喇叭,聲音很大,能從這片村莊傳到那片村莊,但還是沒有後來音響的音質漂亮。那時候只能放磁帶。然後知道了什麽是流行音樂,知道了壹些歌手的名字和名氣,有了很多自己喜歡的動畫片。
電視開闊了壹代人的視野,帶給我們知識的同時,也帶給我們無限歡樂。
等到我家換了大彩電,用上了衛星定位接收器,電話等壹些常用電器開始在鄉下普遍,收音機、露天大電影開始逐漸被人們淘汰的時候,我已經結束了童年時期。
家鄉的變化,時代的發展,伴隨著我童年的成長,承載了我從懵懂到懂事的喜怒哀樂,成了我多年後念念不忘、想起來就喜笑顏開的記憶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