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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癡語——六根不凈的“檻外人”

紅樓癡語——六根不凈的“檻外人”

公孫尚

寫過寶黛釵的愛意糾葛,寫過大觀園的繁美興衰,寫過女兒們淘澄胭脂膏子,也寫過多情公子的無情與懦弱……可終究忽略了她,壹個帶發修行的“檻外人”——妙玉。

按章說來,妙玉本是蘇州人氏,出身官宦家庭。因自小體弱多病,家裏買了許多替身的人兒出家皆不中用,到底是親自遁入空門,在玄墓蟠香寺出家,帶發修行方才好了。

六歲那年起,邢岫煙與她做了壹墻之隔的鄰居,這鄰居壹住就是十年,直到十八歲時,王夫人被妙玉的佛學修為所折服,因而下帖請她進賈府,入住大觀園的櫳翠庵,翌年冬,邢岫煙也進了賈府,與迎春同住。

三歲出家,父母早亡,自幼由師父帶在身邊養大,論朋友,說來也只有邢岫煙。在妙玉的人生經歷中,佛教背景比家庭背景重要。她亦十分珍視與師父和岫煙壹起生活的時光。但其塵心未盡,在進了賈府之後的日子裏,那顆少女的凡心正在悄然生長……

櫳翠庵內品茶

妙玉對寶玉的壹往情深在書中體現的淋漓盡致。第四十壹回,妙玉十九歲,當年秋裏,劉姥姥二進榮國府,賈母宴畢大觀園,帶眾兒女到櫳翠庵品茶。妙玉盛情款待,從茶具到茶品再到選水皆是體貼各人心意。給賈母用的是海棠花式雕漆添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裏面是成窯的五彩小蓋盅。知道賈母不吃六安茶,特意用舊年蠲的雨水泡了老君眉。賈母把吃了半盞的茶給了劉姥姥,妙玉嫌劉姥姥弄臟了她的杯子,吩咐下人那個成窯的杯子別收了,擱到外頭去吧。另請了寶釵、黛玉去耳房裏煮雪烹茶,當然還有不請自來的寶玉。

且來看妙玉是如何侍他們茶的。妙玉把寶釵和黛玉的衣襟壹拉,二人隨她出去,寶玉悄悄的隨後跟了來。到耳房內,寶釵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團上。妙玉自向風爐上扇滾了水,另泡壹壺茶。寶玉便走了進來,笑道:“偏妳們吃梯己茶呢。”二人都笑道:“妳又趕了來飺茶吃。這裏並沒妳的。”妙玉拿出兩只杯來。壹個旁邊有壹耳的,杯上鐫著“?瓟斝”三個隸字,後有壹行小真字是“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壹行小字。妙玉便斟了壹斝,遞與寶釵。那壹只形似缽而小,也有三個垂珠篆字,鐫著“點犀?”。妙玉斟了壹?與黛玉。仍將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綠玉鬥來斟與寶玉。寶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兩個就用那樣古玩奇珍,我就是個俗器了。”妙玉道:“這是俗器?不是我說狂話,只怕妳家裏未必找的出這麽壹個俗器來呢。”寶玉笑道:“俗說‘隨鄉入鄉’,到了妳這裏,自然把那金玉珠寶壹概貶為俗器了。”妙玉聽如此說,十分歡喜,遂又尋出壹只九曲十環壹百二十節蟠虬整雕竹根的壹個大盞出來,笑道:“就剩了這壹個,妳可吃的了這壹海?”寶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妳雖吃的了,也沒這些茶糟踏。豈不聞‘壹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妳吃這壹海便成什麽?”說的寶釵,黛玉,寶玉都笑了。妙玉執壺,只向海內斟了約有壹杯。寶玉細細吃了,果覺輕浮無比,賞贊不絕。妙玉正色道:“妳這遭吃的茶是托她兩個福,獨妳來了,我是不給妳吃的。”寶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領妳的情,只謝她二人便是了。”妙玉聽了,方說:“這話明白。”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妳這麽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得了那壹鬼臉青的花甕壹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壹回,這是第二回了。妳怎麽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黛玉知她天性怪僻,不好多話,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約著寶釵走了出來。?

再看寶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臟了,白撂了豈不可惜?依我說,不如就給那貧婆子罷,她賣了也可以度日。妳道可使得?”妙玉聽了,想了壹想,點頭說道:“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她。妳要給她,我也不管妳,只交給妳,快拿了去罷。”寶玉笑道:“自然如此,妳那裏和她說話授受去,越發連妳也臟了。只交與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了,又道:“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小幺兒來河裏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妙玉笑道:“這更好了,只是妳囑咐他們,擡了水只擱在山門外頭墻根下,別進門來。”寶玉道:“這是自然的。”說著,便袖著那杯,遞與賈母房中小丫頭拿著,說:“明日劉姥姥家去,給他帶去罷。”交代明白,賈母已經出來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門,回身便將門閉了。

且說妙玉對寶、黛、釵侍茶,給寶玉用自己平時喝茶用的杯子。妙玉是多麽有潔癖的壹個人啊,潔癖到劉姥姥用了壹次的杯子就嫌臟撂著不要了,以至於她都不願再去跟劉姥姥授受那個杯子,怕連自己也臟了。院裏來過人的地方都要用清水刷洗,若是劉姥姥用了她自己用過的杯子,她寧可砸碎了也不會給她……如此性格的人卻可以給寶玉用她的綠玉鬥,這是怎樣的壹個情義呢,不言而喻。

書中還描寫了壹個細節,妙玉拉了黛玉和寶釵的衣襟進耳房喝茶,但是沒有拉寶玉,其實她不是不想拉,只是礙於顏面,而寶玉卻也深諳其意跟了進去。妙玉給寶玉用自己的杯子,寶玉故意引出“俗器”壹說來,好讓他們覺得妙玉並沒有對他那麽好,後面妙玉更是欲蓋彌彰的說寶玉自己來是沒有這麽好的茶吃的,無疑讓人覺得此地無銀。在這壹出,妙玉和寶玉二人配合倒是默契的很。

蓼風軒裏下棋

隨著時間的推移,寶玉和妙玉的關系也在逐漸發生著深入而微妙的變化,園子裏的姐妹們也都或明或暗的戲謔,當然這玩笑不能當著黛玉的面開,不然梨花帶雨的雙魚座沒人能搞的定,大家都知道分寸,所以也沒人故意去討這個嫌。要說寶玉和妙玉的感情,個人覺得妙玉對寶玉更加深刻些,經過多年的感情沈積,那個熾熱的少女心已然無法自控……

話說這日寶玉放假不用上學,閑得無聊往黛玉房中去。剛到門口,見丫頭正在院子裏晾衣服,寶玉問:“姑娘吃了嗎?”丫頭道:“早起喝了半碗粥,這會兒打盹呢,二爺且道別處轉轉先,回頭再過來。”

寶玉想起好幾日沒見惜春,從黛玉那出來便奔了蓼風軒。剛到窗下,聽屋子裏靜悄悄的,以為她也午睡呢,轉身要走,忽聞屋內微聲才聽出來是在下棋:“妳在這裏下了壹個子兒,那裏妳不應麽?” 寶玉聽了,聽那壹個聲音很熟,卻不是他們姊妹。料著惜春屋裏也沒外人,輕輕的掀簾進去。看時不是別人,見是妙玉,寶玉不敢驚動,妙玉和惜春正在凝思之際,也沒理會。只見妙玉低著頭問惜春道:“妳這個‘畸角兒’不要了麽?”惜春道:“怎麽不要。妳那裏頭都是死子兒,我怕什麽。”妙玉道:“且別說滿話,試試看。”惜春道:“我便打了起來,看妳怎麽樣。”妙玉卻微微笑著,把邊上子壹接,卻搭轉壹吃,把惜春的壹個角兒都打起來了,笑著說道:“這叫做‘倒脫靴勢’。”?

惜春尚未答言,寶玉在旁情不自禁,哈哈壹笑,把兩個人都嚇了壹大跳。惜春道:“妳這是怎麽說,進來也不言語,這麽嚇唬人。妳多早晚進來的?”寶玉道:“我頭裏就進來了,看著妳們兩個爭這個‘畸角兒’。”說著,壹面與妙玉施禮,壹面又笑問道:“妙公輕易不出禪關,今日何緣下凡壹走?”妙玉聽了,忽然把臉壹紅,也不答言,低了頭自看那棋。寶玉自覺造次,連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們在家的俗人,頭壹件心是靜的。靜則靈,靈則慧。”寶玉尚未說完,只見妙玉微微的把眼壹擡,看了寶玉壹眼,復又低下頭去,那臉上的顏色漸漸的紅暈起來。寶玉見他不理,只得訕訕的旁邊坐了。惜春還要下子,妙玉半日說道:“再下罷。”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癡癡的問著寶玉道:“妳從何處來?”寶玉巴不得這壹聲,好解釋前頭的話,忽又想道:“或是妙玉的機鋒。”轉紅了臉答應不出來。妙玉微微壹笑,自和惜春說話。惜春也笑道:“二哥哥,這什麽難答的,妳沒的聽見人家常說的‘從來處來’麽。這也值得把臉紅了,見了生人的似的。”妙玉聽了這話,想起自家,心上壹動,臉上壹熱,必然也是紅的,倒覺不好意思起來。因站起來說道:“我來得久了,要回庵裏去了。”惜春知妙玉為人,也不深留,送出門口。妙玉笑道:“久已不來這裏,彎彎曲曲的,回去的路頭都要迷住了。”寶玉道:“這倒要我來指引指引何如?”妙玉道:“不敢,二爺前請。”於是二人別了惜春,離了蓼風軒,彎彎曲曲,走近瀟湘館,忽聽得叮咚之聲。妙玉道:“哪裏的琴聲?”寶玉道:“想必是林妹妹那裏撫琴呢。”妙玉道:“原來她也會這個,怎麽素日不聽見提起?”寶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壹遍,因說:“咱們去看她。”妙玉道:“從古只有聽琴,再沒有‘看琴’的。”寶玉笑道:“我原說我是個俗人。”說著,二人走至瀟湘館外,在山子石坐著靜聽,甚覺音調清切。

二人比肩而坐聽琴,不時對眼凝望,那感覺既深情又曖昧。總是這般相顧無言也覺得尷尬,聽得黛玉的吟唱,妙玉道:“這又是壹拍。何憂思之深也!”寶玉道:“我雖不懂得,但聽她音調,也覺得過悲了。”裏頭又調了壹回弦。妙玉道:“君弦太高了,與無射律只怕不配呢。”裏邊又吟道:?

人生斯世兮如輕塵,天上人間兮感夙因。感夙因兮不可惙,素心如何天上月。

妙玉聽了,啞然失色道:“如何忽作變征之聲?音韻可裂金石矣。只是太過。”寶玉道:“太過便怎麽?”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議論時,聽得君弦蹦的壹聲斷了。妙玉站起來連忙就走。寶玉道:“怎麽樣?”妙玉道:“日後自知,妳也不必多說。”竟自走了。弄得寶玉滿肚疑團,沒精打彩的歸至怡紅院中。

這壹回裏,妙玉和寶玉二人的感情描寫可謂是淋漓盡致了,在蓼風軒觀棋時,妙玉對寶玉的三次臉紅,為什麽會臉紅,惜春怎麽不會臉紅,那壹絲曖昧被曹公描寫的既含蓄又突出。不難想象,見寶玉來了心如撞鹿的妙玉怎麽還有心思下棋呢,所以才說“再下吧”。本來二人就真情實感的,偏偏惜春又在那裏煽風點火說寶玉回答不出,像是見了生人是的,言外之意就是說妙玉又不是外人,妳倆誰跟誰啊,不至於語塞。弄得滿屋子氣氛溫熱溫熱的,妙玉不好意思了,只好說要走。

妙玉說是要走,其實哪裏是真的要回櫳翠庵呢,不過是想跟寶玉單獨待會兒罷了。從蓼風軒到櫳翠庵的路彎曲不彎曲不講,光是來也不止壹次,怎就今天出去怕迷了路呢?寶玉更是深諳其意的說給妙玉引路。書中寫道路彎彎曲曲的,其實即使是直路也會被他二人走得彎彎曲曲,園中美景與互訴衷腸不自覺的就相映成趣了。

再說二人聽琴,走近瀟湘館,聞琴聲而步止。寶玉跟妙玉說這是林妹妹在撫琴,要不去看看她。寶玉說要帶妙玉去看黛玉彈琴,這時候的二爺顯然情商短路了,妙玉為了和寶玉單聊才從惜春那裏出來的,好不容易無旁人的說說話,卻又要去看她撫琴,而且還是去黛玉那裏,妙玉怎會開心呢。不高興又不能直接說,於是略帶醋意的跟寶玉說“從古只有聽琴,沒有‘看琴’的。”寶玉只好尷尬的順著說自己是個俗人。

屋外的寶玉和妙玉聽屋內的黛玉撫琴,且先拋開個人感情不講,至少在音律上“三玉”是同道中人,聽琴人能夠聽得懂彈琴人的表達。所謂紅顏易得,知己難求。此刻坐在寶玉身邊的既是紅顏,又是知己,真真是順了他的心意。期間黛玉調了壹次弦,妙玉說她弦調高了,聽音啞然失色的與寶玉談論著,忽聞君弦斷,恐有不祥之兆,便急急忙忙走開了。事後,這“不祥之兆”便是妙玉坐禪定走火入魔。

不潔不空,六根不凈

妙玉雖身在櫳翠庵內修行,可是心思並未安分。第七十六回,這年中秋,黛玉與湘雲在凹晶館聯詩,黛玉對“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得湘雲拍手稱贊。二人正笑著,只見欄外山石後轉出壹個人來,笑道:“好詩,好詩,果然太悲涼了。不必再往下聯,若底下只這樣去,反不顯這兩句了,倒覺得堆砌牽強。”二人不防,倒嚇了壹跳。細看時,不是別人,卻是妙玉。二人皆詫異問:“妳如何到了這裏?”妙玉笑道:“我聽見妳們大家賞月,又吹的好笛,我也出來玩賞這清池皓月。順腳走到這裏,忽聽見妳兩個聯詩,更覺清雅異常,故此聽住了……”

此壹章便可看出妙玉雖為空門之人,卻未思空門之事,心在凡塵,情未能了。中秋惦記著月圓美景、鼓瑟吹笙,思景倒可理解,恐怕思人才是沒說出來的秘密,這豈是壹個“檻外人”該有的作風?

她拿平日裏自用的綠玉鬥給寶玉喝茶;冬日雪夜寶玉獨自壹人乞梅,妙玉折枝相送;寶玉生日,送上“僧不僧,俗不俗”的生日貼;寶玉觀其下棋,妙玉面紅耳赤;借故與寶玉同行,少女春心無限……如此這些,妙玉對寶玉芳心暗許,對世間紅塵情不自禁。然而,她畢竟是修行之人,“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沒有兩全的,命運註定是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

不管曹公是要表達封建文化對愛情的壓迫也好,還是要塑造鮮明的人物特點也罷,總之這樣壹個活生生的,凡心未了的“檻外人”呈現在了各位看官面前。有了思凡之因,定會有落凡之果。本該圓滿飛升的,偏要這汙泥濁世走壹番。“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臟違心願。好壹似,無瑕白玉遭泥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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