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談過年就不得不從臘八談起,臘八是臘月最重大的節日,是春節的序幕,這天按習俗家家都得喝臘八粥,臘八粥也稱七寶五味粥,無非用來祭祀和祈富。有錢人家很講究,弄的好復雜,我家不算富,印像中也就是喝頓甜粥罷了。記憶中留下的細節不多,反到對臘八過後忙年印象頗深。大概是男孩吧?我最喜歡瞧人殺豬。那年頭還是大集體,隊裏殺豬的場面最為壯觀,每每要殺豬了,全村人都會到隊房去,早見十幾位壯漢“磨刀謔謔向豬羊”。隊長號令剛下,豬圈裏壹片鬼哭狼嗥,三下五除二,按頭劈腿,幾個漢子壹用勁,豬們就仰面朝天,成為門板上的困獸,毫全無招架之功。打下手的端來面盆,凳在豬脖子下方,主刀的拎著煞亮的殺豬刀,口中念念有詞,瞄著豬喉節下面方寸之處,白刀進紅刀出,壹刀斃命,豬也就小腿少許抽搐幾下,再也不能動耽。隨著汩汩的鮮血流入面盆,觀看的人群中便傳出陣陣喝彩,當然也有些膽小的撇過臉,不敢細望。刀手在鄉下是受人尊敬的漢子,如若刀手不能壹刀見紅,會被人取笑的,甚至能丟棄掉自己多年來爭得的榮耀,滾到旁邊呆在去。豬死了,刀手再用殺豬刀在豬的小腿處劃拉條口子,找根鐵條從刀口處穿遍豬的全身,找來運氣足的,猛得壹吹,豬就像皮球般鼓漲,再用燒的滾燙的開水壹澆,鐵刮子順毛根蕩過,豬就算殺好了。跟著繼續再殺,十幾頭豬下來,人們漸漸膩味,只等著分肉了。孔子會說:“食色性也。”他也曉得“三月不知肉味”的苦處,老百姓壹年忙到頭不就等著這壹天,有肉好過年嗎?
臘月二十四就是送竈,在這前後些日子,人在他鄉的遊子毋論離家遠近,富貴貧賤,都會爭先恐後地往家趕,因為年的腳步越來越催著流浪的心飄在回家的旅途中。這時妳要到鎮上轉轉,就會瞧見那人流匆匆忙忙的腳步。說起送竈,就不能不談到竈王爺。竈王爺也就是司掌飲食的神仙,每年臘月二十四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匯報工作,老百姓害怕它打小報告,就得整點吃的供起讓它帶著,留著路上吃。官也罷,民也罷,既然竈王爺要上天都得為之餞行,俗稱“送竈”。有點行賄的意思,但也無傷大雅,不過想叫他講幾句好話,祈求來年上天多發慈悲,風調雨順,有個好收成,有甚大不了的?讀書人講究衣冠楚楚,編出“衣食住行”四字,把穿衣打扮擺到第壹位。其實百姓心中吃飯始終是第壹位的,想想也是,不穿衣裳尚能將就,光腚算多大事啊?三天不吃飯試試?“民以食為天”,不把竈神供好行嗎?我小時候看大人送竈那畢恭畢敬的樣子,很是詫異,又不敢吱呀,就裝成虔誠的樣子,和大人們壹起祭拜竈王爺,心裏巴不得早點把它送走,因為竈臺上供的那些玩意早就攝入我的法眼。
送竈過後各家都在忙年貨,集市開始鬧騰起來,平常就有三天壹小集、五天壹大集的鄉下,幾乎天天都逢集。蘇北這帶,歷來就不算富庶,可集市人頭攢動的景致,仍讓妳嘆為觀止。也是,男女老少沒有不趕集的,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三五成群、披紅掛綠、招搖過市,十分惹人眼球。倒是我們這些半大小子不管那套,就知道在人襠裏拱來拱去,什麽都不買,就圖熱鬧。也是,沒錢能買啥?真正買東西的大都是壹些當家的漢子,因為無論怎樣貧窮,家家都得趁著過年稱塊肉扛些面回去打打牙祭。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孟德這句名言自從被小鬼子鳩山用過,幾乎成了貶義。其實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不就是人們吃喝玩樂的日子嗎?北方人喜吃餃子,南方人喜吃年糕,我的故鄉在淮河邊上,地處南北氣候和動植物分界線上,熊掌和魚皆可兼得,占盡了天時地利。餃子叫“彎彎順”,年糕諧音年“高”,都有吉祥如意的好兆頭,我那時年小,只知好吃就行,不太留意這些,主要精力集中在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