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在我居住的小區不遠處,有個池塘,每到初夏,滿塘蔥郁的荷葉,撐起傘狀的碩大葉片,錯落有致地劃出壹道道優美的弧線,遮蔽著它身下清涼的世界。荷花還沒開,整個池塘壹片綠色,那點綴著顆顆露珠渾圓柔滑的葉盤所溢出的淡淡清香,就像晨霧般氤氳開來,在心底舒緩地彌漫流淌。壹池澄澈的碧水,將壹棟棟挺拔樓房浮動的倒影,反射在波光瀲灩的水面上,隨風漾動,那亦真亦幻海市蜃樓般的景致,猶如壹幅幽靜唯美醉人的壁畫,在夏的韻致裏,蓬蓽生輝。
周末的傍晚,世界格外寂靜,晴朗多日的天空,不知何時竟然飄下了淅瀝的細雨,將這座小城朦朧在視線盡頭。壹陣微風伴著雨絲拂過窗臺,帶來了壹絲沁人心脾的淡淡芬芳。有些灼熱的空氣中,流動著壹番清涼的雅情。忙完繁瑣雜事的我,嗅著這壹襲柔軟的氣息,撐著壹把雨傘,徑自走在雨絲深處,再壹次來到池塘岸邊,來到這翠裙輕擺的荷的世界裏,在雨滴墜落傘頂滴答滴答心動的感覺中,沈下拈花微笑的靜氣,享受著這難得的“壹池清荷壹池風”的清雅與寧靜。
柔柔的雨絲,織起了壹層薄薄的輕紗,縈繞在素雅的裙裾上,將我燥熱的疲憊輕輕退去。雨,壹滴壹滴悄悄輕柔親吻著那些白的,紅的,粉的,或綻開或未開的花蕾和花瓣上,然後落入水中。碩大的荷葉,被微風吹動,輕輕搖曳,用自己的擎雨之蓋,遮蔽這池塘的寧靜;而那些穿插其中的壹池靜荷,含著清麗的嬌羞,葳蕤吐蕊,亭亭玉立,靜得令人不忍走近,不忍打擾。此刻,這雨,這荷,這雨中的寧靜,這雨打荷葉的聲音,這雨中清新自然的荷香及泥土味,自四周蔓延著,讓置身在荷之綠、荷之顏、荷之影、荷之姿中的我,遐思徐徐地在元代完顏疇的“數點飛來荷葉雨,暮香分得小江天”的詩句中,體味著碧葉飛珠,荷香飄灑的境界。
最初喜歡荷,是在學童時代。每天往返學校的時候,我都喜歡特意在那日日走過的荷塘邊,去聆聽清晰入耳的蟲鳴和高低起伏的蛙聲,享受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美麗景致的愜意。當時,我對荷的概念很抽象,只知荷花到了六至七月才開,綻放的時候,美得很有張力,除此,並沒有具體物象喻示的概念。隨著年齡不斷的遞增,那池塘裏的荷花,在我的心理認知過程中,也在成正比的不斷遞進,知道了能做各種美味佳肴的藕是荷花的地下根莖,知道了清熱去火的蓮心和味道清香的蓮子也是荷的果實;知道了盛夏之時,用鮮荷葉煮粥或煮茶,還能防止中暑……
記得在那個幹凈得纖塵不染的年代裏,每年的.夏天,壹襲齊肩黑發瘦小的我,都會戴著媽媽用紫色野花和綠色野草為我編織的漂亮小花冠,蹦蹦跳跳地隨著她到那清澈的池塘去采摘荷葉,然後在染滿壹身荷香的氣息中,看著媽媽將晶瑩剔透的米粒淘洗幹凈後浸泡在小瓷盆中,再將壹大張碧綠的荷葉,剪成壹個個小片放在開水裏煮。隨著壹縷縷散發出荷葉清香的水蒸汽彌散在廚房的各個角落時,媽媽就開始將泡好的米還有些許的冰糖,放入砂鍋內煮好的荷葉水中,不壹會兒,壹鍋荷香與米香融合在壹起清淡碧綠的荷葉粥就呈現在我面前。當溢滿荷葉清香甜甜的味道在齒間蕩漾的時候,那壹刻,好像自己也隨著那綿軟的荷葉粥,慢慢融化了。
時光,如水般地從我身上緩緩流過。轉眼四十多個春秋過去了。雖然,壹切都在發生著變化,可是,每年夏天喜歡喝荷葉粥的習慣,卻始終沒有改過。而如今,物是人非,仍舊淡香縈繞的荷塘岸邊,再也沒有壹個小女孩兒,壹邊努力地采摘著荷葉,壹邊晃動著她佩戴美麗花環的小腦袋,歡快地向媽媽招手。雖然,那份幸福感清晰依舊,可是,如今那曾經盛滿歡樂的故居卻空空如也,恰似匆匆逝去的流年。想到這裏,我的心微微顫抖,禁不住又向滿塘的荷葉望去,我知道,那荷葉淡淡的清香,那荷葉粥綿軟甜甜的味道,那種幸福溫馨的感覺,在心底已經生了根;帶著這種感覺行走在心的路程上,我知道,有壹個地方,有壹個人,總是被我思念的筆,畫得那麽遠,那麽長……
淅淅瀝瀝的雨聲,把我記憶的思路喚回。壹片朦朧中,陣陣清氣襲來,婉轉而清涼。癡癡地凝視滿塘的荷,那層層疊疊、挨挨擠擠站立著的圓盤般碧綠的荷葉,在晚風中輕輕搖曳,而壹池素荷若有若無蔓延在鼻翼下淡淡而誘惑的氣息,更是把壹種飄渺深邃的意境,營造出了朦朧幽靜的色彩。那壹朵清幽飄逸別致幹凈所沏出的清意,那漫天流淌似的要沖破池塘潑灑出來的翠綠,頃刻間將我的身心浸透,讓我的靈魂,不由自主地走近她,在那綠色生命的召喚裏,品讀她亭亭玉立的靜美;在詩經楚辭的古典裏,品讀她祥和寧靜的佛性;在席慕容的詩雨裏,品讀她幽幽如“蓮的心事”;在唐詩宋詞的婉約裏,品讀她壹池風情的嬌羞。
在漸漸退去的雨絲中,晚風,把壹絲清涼塞到我的懷裏也靜靜地走開了。凝視著那壹池濃的、淡的、隱逸著仙氣的荷,默默地感知著她那傲然風骨冰心玉潔的生命,感知著她那意境悠揚的雲水禪心。忽然間,我發現荷葉搖曳的深處,壹枝半開半斂的初荷上,有壹滴晶瑩剔透玲瓏的雨珠,在微風裏綿綿不休地旋轉著;那似乎旋轉著透明的快樂,旋轉著生命的圓滿,旋轉著相遇喜悅的幽幽情動,亦如這暮色中壹池荷塘上縈繞的縷縷薄霧,輕攏慢撚而來,悄悄地,俘獲了我的心。
此刻,天空無語,荷塘靜寂,而那壹滴小小的水珠,那壹朵亭亭無邪的荷,在我的雙眸中,是那麽的清美,是那麽的富有深意;讓我在壹剎那,覺得有壹種感動的東西,隨著這微風搖曳的滿塘荷葉,穿過這壹池幽幽的碧水,無形地向我遊來,在這荷塘的夏韻裏,蟄伏在我的內心深處,讓我獨自向往著,向往著那壹方靜靜的角落裏,最為柔軟的、溫馨的、不為人知的美麗壹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