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某收藏類節目與首都博物館聯合舉辦了壹場特殊的展覽,展品是從節目中被砸掉的300多件瓷器"贗品"中選取的30余件精品,這些碎瓷片被放在首博的館藏珍品旁,對比展覽。不料展覽壹出質疑聲就不斷,不少文物愛好者大呼可惜。中國管理科學研究學術委員會文物鑒定專業委員會主任寧玉新更是宣稱:"這裏的'贗品'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真品,而且三成都是珍品。我敢為我的言論負法律責任。"
這場贗品大展孰是孰非,仍然在爭論。但國寶被當成假貨,甚至逃過許多行內專家眼睛的段子並不是沒有,上海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晉侯蘇鐘,就是壹個經典案例。這件有著近3000年歷史的青銅重器,2002 年入選國家《首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而它被收入上海博物館時的價格僅為100萬港幣。
1992年,香港文物市場出現了壹套14件的青銅編鐘,鐘上的銘文是鑿刻的,十分罕見,當地博物館和收藏家認為有偽造嫌疑,都不敢輕易出手,拖了很久都找不到買主。兩年後,照片和銘文被傳到上海,時任上海博物館館長的馬承源憑借多年研究青銅器的經驗,從照片信息中斷定,確為真品,決定出資購買。 "
我跟我的同事們商量壹下,這套鐘是了不得的東西,我們趕緊要把它寄回來。"馬承源說:"我當時馬上告訴香港這個古玩店,這14件鐘,妳不要給別人看,因為我們已經看了。古玩行有這個規矩,給人看了以後,只有不要了,才可以給第二個人看。"
由於當時香港還未回歸,要辦理去香港的手續需要幾個月時間,馬承源恐怕日久生變,便委托香港中文大學教授張光裕與賣家進行談判。當時的賣家並不了解編鐘的真實價值,又急於出手,最後僅以100萬港幣的低價成交。如果對方考證出這件文物的真實性,這個價格連最小的壹件編鐘也買不到。馬承源回憶說:"(當時)大概寄了十二三個箱子,裝的大箱,裝到上海博物館打開壹看,這確實是非常早的晉侯墓編鐘。"
被盜的古晉遺址文物
究竟是什麽了不得的文物,讓馬承源如此高看,僅憑照片就篤定購買?這要從他口中所說的晉侯墓說起。作為西周時期分封的國家之壹,晉國的歷史長久以來都迷霧重重。 西周初年,武王姬發死後,商紂王的兒子武庚帶領殷商遺老發起叛亂,周公旦輔佐年幼的周成王平息叛亂。據《呂氏春秋》記載,壹次,年幼的周成王與弟弟叔虞壹起玩耍,成王隨手拿起壹片桐葉剪成玉圭形對叔虞說:"我用這個封妳為諸侯。"史官急忙用筆記下,並告知周公。周公即刻前來祝賀,成王解釋說:"我是開玩笑的。"周公卻嚴肅回答:"天子無戲言。"
不久,成王履行諾言,把叔虞封到了壹個叫"唐"的地方。叔虞與當地百姓壹起開墾荒地,發展經濟,實力逐漸強大起來。叔虞死後,兒子燮父繼位,改稱晉侯。到了春秋時期,在子孫的苦心經營下,晉國成為當時北方諸侯國的盟主,稱霸壹時,壹直到公元前369年三家分晉而亡。
唐代文學家柳宗元曾質疑過《呂氏春秋》的這段記載,他認為成王的弟弟如果應當受封,周公會及時地告訴成王,而不必等他開了玩笑再去趁機促成這件事。如果成王拿了桐樹葉子與妃嬪和太監開玩笑,周公難道也要趁機促成嗎?周公會用適當的原則去引導成王的舉止恰如其分,不會自作聰明地迎合他的過錯,替他辯飾,古書上的這段記載,是不可信的。
不僅桐葉封弟的事情被後人質疑,叔虞的封地"唐國",也就是晉的始封地到底在哪兒,也壹直是千古之謎。史學界對此曾作了大量研究,但壹直沒有公認的結論。學界大多支持兩派觀點:漢代史學家班固認為"唐"在今天太原附近;清代大儒顧炎武則確認"唐"應該在今山西省南部。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北大考古系教授鄒衡帶領學生來到山西做文物調查,試圖找到晉國的始封地——唐。他壹開始遵從班固的說法,首先來到太原,發現這裏的出土文物最早的僅為春秋時期,而此時山西考古隊發掘所謂的"叔虞墓",也不過是唐宋以後建的偽墓。失望之余鄒衡又來到顧炎武提及的汾河南面,同樣無功而返。
鄒衡回到北京,在浩如煙海的史料中仔細搜索,決定把考察重點放在今山西臨汾壹帶,上世紀六十年代考古專家謝元璐發現了曲村-天馬遺址後,當地就壹直在進行著對遺址的探查工作。 1979年,鄒衡帶著學生再次來到山西,這次,他們選擇的就是位於山西和河北交界的天馬村和曲村,隨著考古發掘的不斷深入,鄒衡越來越覺得,眼前的這片其貌不揚的小山村,將會成為古晉國的壹處重要遺址。 他令學生挖壹條探溝,並沒什麽重大發現。這時臨近過年,天氣又太冷,他便同意學生回家過年,自己留下繼續尋找。沒想到,壹批山西的文物販子壹直尾隨考古隊,趁考古隊選好挖掘點回家過節之際搶先出手,用炸藥進行毀滅性盜墓,盜走大批重器。
考古專家當時並不知道,就是這次盜墓,讓埋藏於這裏的壹組青銅編鐘(14件)被悄悄運離山西境內,直至兩千多公裏以外的香港。多年以後,這組國寶才被上博專家收入囊中,也就是馬承源購自香港的這套回流文物。
就在這套晉侯墓編鐘歸藏上海博物館當年,北京大學考古學系和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對盜掘後的曲村-天馬遺址進行了搶救性的發掘,十九座晉侯陵墓陸續被發現,震動了史學界。依據考古發現可知,這裏就是"武公據之以興晉,文公依之而稱霸"的古晉國始封地。
贗品依據:刀刻銘文的謎題
就在考古人員對曲村-天馬遺址搶救性發掘時,這裏的壹座晉侯墓出土了兩件小甬鐘。鐘上的銘文也是鑿刻的,與上博所藏的14件編鐘如出壹轍。這兩件甬鐘作為盜墓者偷盜時的遺漏之物,與上博的14件編鐘實為完整壹套,這也進壹步證明了上博蘇鐘的正統身份。 晉侯蘇鐘當初被行內誤認為贗品,就是由這刀刻的銘文而來。為了得到清亮的樂音,先秦編鐘采用純凈的高錫青銅鑄成。高錫青銅質地堅硬,殷商西周時期缺少完善的鋼鐵刻鑿刀具,所以銘文都是鑄造成形,即使到了春秋戰國之交的青銅時代末期,出現鋼鐵刀具,銘文也多是鑄出。
晉侯蘇鐘所刻的銘文十分整齊,每鐘所刻文字多少不壹,最後兩鐘為2行11字。銘文都用利器刻鑿,由於鐘的堅硬,不能壹揮而就,需要先鑿出點來,然後連點成線,往往壹畫需要四五刀五六刀,才能成為壹體,刀痕非常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