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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抽過的煙

青城煙的味道比較辛辣,沒有過濾嘴,短短壹截兒,用力吸,三五口就抽完了,有時吸得太猛,舌頭又麻又辣,煙屁灼得手指疼。不過,這種短平快的方式適合在伊城熏死人不頂命的旱廁裏來。

我們這幫孩子有時選擇青城煙,是因為它便宜,五毛錢,盒子扁扁兒,裝兜裏目標也不大。

二十幾年前的伊城,青城煙主要流通在上年紀的人中間。它帶著那個年代壹切商品包裝都特有的壹種樸素美感,橘黃顏色,方方正正。抽完了,還可以疊三角,不過,它的紙質比較脆,用它的煙紙疊成的三角,用不了幾回就支離破碎了。

每每提起青城煙,我腦海裏總會出現這樣壹幅畫面:

壹個上了年紀的老漢,盤腿坐在土炕上,面前是那年月伊城農村特有的炕桌。這種炕桌或漆成朱紅色,或漆成松黃色。桌上壹般會擱壹盞油燈或插壹支白蠟,這兩樣不是為了照明,而是專為抽煙方便。壹般人都是就著燈火或者燭火,抽羊棒。

羊棒是用羊腿骨打磨光凈,底端鉆眼兒,裝壹個煙鬥,煙鬥是用手槍子彈彈殼磨制而成。頂端是壹個黃銅細煙嘴兒。煙絲壹般裝在自制的小皮兜兜裏。這些玩藝兒壹般都不是產自伊城,而是來自離伊城百十來裏的神木。神木縣城有壹條街,叫南關,是舊時古城四門之中碩果僅存的壹個門,這座城門裏是壹條大街,街上金銀銅鐵,棉麻絲綢,吃穿用度,販夫走卒,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紙火鋪,面館兒,剃頭修面,壽木店,廚具,古玩兒,老房子上生蓑草,大門洞上卻是百十年前的磚雕。城門洞前常常貼著幾張訃告,宣布壹個又壹個老神木的消亡,門洞前的電線桿子上時常貼的是招租廣告,練書法的米字格紙上,當壇正面壹個大大的毛筆“租”字,沒個十年八年的功夫寫不出來,旁邊附著手機號碼,透著壹股老城人招租的文氣。

羊棒上用的煙絲,南關大街上就賣。

煙絲都是壹方壹方,切得方方正正,十方是壹封,封裝紙用得都是又厚又韌的油紙。裏面的煙絲是泛著微光的暗黃色,買回來之後,揉碎,攤開,嘴裏含著水撲哧撲哧噴幾遍,口感更好。那時,爺爺這麽做,父親也這麽做。

那時,我會趁跟前沒有人,偷偷學著爺爺和父親的樣子,抽兩口羊棒。沖,勁,這是第壹個感覺,但是味道比青城煙醇厚。

羊棒這玩藝兒,大概是大量移民到伊城的神木人帶上來的吧。前些年,伊城鐵業社大院還沒有拆遷的時候,走進大院,那就是個小神木,師傅們的口音清壹色的神木底子。後來,鐵業社拆了,這些老老小小的師傅們也四散五沿,像改了道的河,只留下壹條幹涸的河床,讓人惆悵。

前面提到的那個盤腿坐炕上的老漢人,是我熟悉的壹個人。他有個兒子,開拖拉機去拉沙,沙子采得多了,沙崖就不牢固了,忽撒壹聲沙子就湧下來,活活埋了他兒子。緊刨慢刨,人就不行了。老漢壹口黑血吐上來,差點也不行了。強強兒掙紮著活下來,每天就不下地了,盤腿打腳坐在炕上,就著煤油燈抽煙,也不用羊棒了,羊棒是兒子活著時親手做的。就抽青城煙,說這個煙沖,有勁兒,抽壹口就覺得頂心頂心的沖。

工字牌和雁牌是兩種便宜雪茄,鐵業社大院裏上了年紀的師傅都抽這兩種。工字牌的味兒又濃又臭,如果抽工字牌的嘴再搭上壹雙穿解放牌黃膠鞋的腳,那就是打工受苦的標配。不用問他們的年紀和面目,他們面目模糊不清,只有嘴角叼著的工字牌冒出絲絲縷縷的青煙,壹直裊裊在時光深處。

雁牌比工字牌細,抽起來有壹絲絲甜味兒,抽多了就像糖精吃多了,從嘴巴到嗓子眼兒都齁得厲害。我在呼市念自費時,有位同學,煙癮極大,壹旦癮上來若是跟前沒煙,瘋了壹樣翻箱倒櫃找,找不到就跟別人要,要不來就滿地撿煙頭。壹次,我打掃宿舍,把床底下的零星煙頭都掃得沒壹個,結果,他煙癮犯了,滿地找不到壹個煙頭,別說煙頭,連根煙絲都找不到。沖出外面找,後面跟著看熱鬧的我。最後終於在宿舍門外的草叢找到壹個煙頭,就是壹個雁牌的煙頭,撿起來如獲至寶壹樣點著,深深吸了幾口,還問我抽不抽。

這位同學出身農村,條件不太好,妹妹很早就出去打工,換得他上自費學校。臨畢業,有個招聘會,這位同學去參加,他學的是播音專業,這個招聘會上恰恰有壹個電臺要人。臨時跟同宿舍的人借了壹件襯衫,醬紫色的,暗,和他的臉色差不多,穿著興沖沖去了。到晚上回來了,壹進宿舍門人就是醉的,顛三倒四把李白的《將進酒》背了不下二十遍,背完又唱,《相逢是首歌》,唱了壹遍又壹遍,直唱得聲淚俱下。第二天問他原委,才知道,在招聘會上人家讓他朗誦了壹段,說挺好的小夥子,妳是自學成才的吧,在哪兒打工啊,回去再好好努力吧。

這位同學受了剌激,發誓不學播音專業了,改學報紙采編,後來考進了壹家省級晨報,十年之後,又考上了壹家國家級通訊社。偶爾見面,他已經戒酒了,煙還抽,給我遞煙,中華。點著,抽上,相對無言,煙是好煙,卻沒了當年的味兒。

蝴蝶泉的煙也不錯,當年三塊錢壹盒,包裝素凈,煙味兒也醇。宿舍年齡最大的壹位同學最愛抽。來學校念自費時,已經離了壹次婚。上課時間也不去上課,蒙頭睡大覺,我在壹旁看小說。宿管老師來查,壹掀他的床簾子,被他的腳臭熏得倒退五步,跌跌撞撞就出去了,根本不敢張嘴說話。睡醒了,先躺著抽壹根蝴蝶泉,然後起來,用我的刀架剃須刀就著門外冷水池裏的冷水,割草壹樣噌噌刮個胡子,回來侃大山。說壹次臧天朔來呼市開演唱會,他去看了,看完出來,臧天朔坐在門邊兒給歌迷簽名兒,他走過去,冷冷地看著臧天朔,臧天朔問他是要簽名嗎,他說不。臧天朔問他那妳站這兒幹嘛,他說樂意。噎得臧天朔半天沒話。

這段大山,是這位同學逢人必侃的,清醒時說,喝醉了也說。不說這個的時候,他就開始做恐龍蛋,不知從哪裏撿來壹塊鵝蛋大小的圓石頭,每天用水泥抹壹層,說是造假造好了可以賣大價錢。造完恐龍蛋之後,又萌生了去新華廣場賣羊肉串兒的念頭,結果,壹個晚上,又啤酒又肉串兒,全都被這幫自己人吃了。

他叨著壹根蝴蝶泉,站在新華廣場黑矗矗的背景下,斜眼笑著,好像自己的烤羊肉串賺到了大錢。

十多年後,他來伊城,我們吃飯,那時,蝴蝶泉已經停產了,正流行蘭州。吃著吃著,他又開始說起了臧天朔要給他簽名兒被他拒絕的事。那時,臧天朔已經進去了,而他,也已經又找了個媳婦兒,生了個孩兒,自己在壹家晚報社,作了壹名小小的攝影記者,閉口不談當年的恐龍蛋和新華廣場上被壹幫同學吃得壹幹二凈的烤串兒,只是無限流連地,把當年抽了壹根又壹根的蝴蝶泉,掛在長滿胡茬兒的嘴邊。

我們還有位高中同學,是女生,當年在呼市上學時,號稱除了希爾頓,別的都不抽,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大概是覺得希爾頓比較炫酷,抽的人極少吧。在她們的那所學樣裏,是大姐壹樣的人物。我們壹幫人壹塊兒吃飯,喝酒,從中午喝到下午,再從下午喝到晚上,壹個個喝得面紅耳赤橫眉立目,簡直喝成了《古惑仔》系列的封面。其間,就抽那種暗金色包裝的希爾頓。

……

上班以後,就沒怎麽見這位同學了,聽說她已經不抽希爾頓了,偶爾會抽兩根摩爾,後來就徹底戒煙。

轉眼匆匆,十多年過去,偶爾在伊城的街頭碰見,不過是點個頭笑壹笑,有時,離得遠遠看見,就互相有意避開,省卻見了卻沒話說的尷尬。

有些酒,必須是在年輕時喝。

有些煙,必須是在年輕時抽。

而有些人……許多年之後,就不必再見。

對大青山,印象壹慣不怎麽好。甚至覺得不如青城好抽。只是,聽說過鄂爾多斯有壹位知名作家叫敖德斯爾,多少年壹直就抽大青山,說是抽慣了這種口味。

那時,作家在我心目中是壹種無比高大上的存在。後來,慢慢見過了壹些作家,近距離的,沒有了好奇心,對作家本人的景仰遠遠沒有對他作品的景仰來得厲害。其實也正常,人們信龍王爺,是因為他會下雨,雨才是他的神跡。人們覺得作家神奇,是覺得他能憑空捏造出壹串又壹串的文字,在紙上造出壹個又壹個的神跡,如此而已。

大青山,是因為壹位作家,我才對它有印象,不然,大概根本不會記得這種口感並不怎麽好的本地煙吧。

五連冠沒怎麽多抽,十來歲時,看見家裏桌上放著壹盒,偷偷拿了壹根,躲在角落裏抽,抽完頭暈得厲害,走起來有點兒搖晃。這煙是為了紀念當年中國女排連勝而取的名字,勁道大,果然和女排的進攻壹樣淩厲。

哈德門柔和,有點兒老城的醇和感。

萬寶路直沖沖的,像是英語世界裏直呼其名的那種沖。

桂花抽多了會膩,像上海街頭的那些桂花樹的香味,聞多了也會膩。

翡翠不錯,清和爽口,卻流行了短短壹段時間就沒了。

白雲剛出來也很好,有點極品的感覺,後來慢慢就不行了,像個昏庸老邁的國王,終於退位。

健牌要蹲在早年伊城人次不那麽多的旱廁裏抽,清靜,悠然。

說了這麽多煙的味道,最懷念的,竟然是羊棒,味道釅醇厚實,雖然抽起來麻煩壹點兒,不如那些卷煙那樣方便,卻沒有卷煙那麽嗆口,像位慈祥的長者,讓後代回味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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