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0-12-29 13:14來源:《青年文摘》 作者:巴山
她坐在藤椅上,畫筆在畫紙上行走如飛,杯中的咖啡飄出氤氳的香味。她的聲音絲絨般輕柔,笑容仿佛午後壹抹慵懶的陽光。妳無法想象,這個美麗溫柔得如茉莉花般的女孩,就是在漫畫王國日本掀起海嘯般狂潮的“漫畫公主”夏達。
夏達是感傷的,壹如她的故鄉,那個終年被憂郁的綠環繞的小城懷化。那時,還被稱為“小達達”的她,只熟悉壹種感覺:孤獨。爸爸壹年四季奔波在外,修復著古建築;媽媽長年累月在辦公室鑒定著古玩字畫。沒人陪的日子,多愁善感的情緒如嗎啡壹樣俘獲了她小小的心靈。
當有壹天,夏達被媽媽帶到壹位熟悉的朋友那兒學畫畫,仿佛五百年前的約定,她壹見傾心。千變萬化的線條,琴弦般彈奏著內心的悲喜,卻不似文字那麽露骨,這正是她那顆矜持的心夢寐以求的表達方式。
1 4歲,夏達偷偷參加了本地書店辦的小漫畫社,第壹次知道除她以外,世上還有那麽多人喜歡壹邊上課壹邊悄悄把小人頭畫滿書頁的空白。1 6歲,夏達開始激情百倍地創作、投稿,並偶有斬獲。
22歲,夏達大學畢業。雖然已出版過《四月物語》的漫畫單行本,但她很快悲哀地察覺,爺爺給她取的那個含有“達則兼濟天下”之意的名字,於她顯然是壹種嘲笑——找了很多工作,都不對胃口,夏達只好“打道回府”。
除了畫漫畫,夏達別無選擇。遺憾的是,發出的稿子都石沈大海,連高中時給雜誌投稿的運氣都消失殆盡——那時盡管不見刊出,卻可以得到編輯的回信鼓勵。
她感到自己就像壹個廢人,蝸牛般收起敏感的觸覺,躲藏在室內瘋狂地寫寫畫畫。有壹次,門響 了,她歇斯底裏地沖出來。瞠目結舌的爺爺說:“孫女啊,妳已經有壹整天沒出門了,我想,看看……”爺爺緊張兮兮的樣子讓她脆弱的防線戛然崩斷,眼淚呼嘯而 出。夏達把稿紙揚得漫天飛舞,她稱這為“祭奠青春的紙錢”。
可是不等淚幹,夏達又開始畫上了。那欲罷不能的堅持,是自尊與自卑刻骨銘心的糾纏、交融。
蝸居沒日沒夜
2003年秋天,夏達義無反顧地逃到北京,只因這裏的《北京卡通》曾經刊登過她的處女作《成 長》。像壹件被遺棄的行李,她把自己撿拾進宣武區壹間潮濕的地下室,長長地籲出壹口氣,豪氣幹雲地說:“我是地獄來客! ”而夜晚關上燈,不可捉摸的聲響,每每驚得她從夢中尖叫而醒。
很快,夏達迷上了每天1 0小時伏案工作,甚至壹周也顧不上洗頭,累得骨頭散架,躺上床就能呼呼大睡的黑白顛倒的生活。無度的透支,換取了壹些作品在《電漫》、《故事》、《漫友》 等雜誌上拋頭露面。‘然而可憐的稿費,實在是捉襟見肘,她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神,給壹些雜誌配插圖以解決溫飽問題。
那壹年裏,這個渾身染滿油彩和墨汙,壹身古典氣息的女孩,在窒息的地下室裏,常常發著高燒,咳嗽不斷,卻為作品註入舒暢的溫暖氣息;在柴米油鹽的煎熬下骨瘦如柴地活著,卻殫精竭慮地為畫中人規劃著錦繡前程。
好在翌年,《北京卡通》雜誌開始連載她的長篇漫畫《米特蘭的晨星》,而且好評不斷,生活逐漸呈現出溫情的面孔。與此同時,還有壹張叫小安的男孩燦爛的笑臉,在她身邊輝映。
遺憾的是,美好的愛情總是短暫如兔子的尾巴。2006年夏天,隨著漫畫行業不景氣,雜誌紛紛倒閉,她依然沈迷筆下的世界“死不回頭”,屢次勸她改弦易轍的小安,終於喪失了耐心,轉身而去。仿佛賣火柴的小女孩,夏達看見最後壹根火柴熄滅。
沒事的時候,夏達就獨自抱起畫板跑到郊外的山頭,看火車拋下壹截又壹截黑暗的隧道,聽哢嗒哢 嗒的鐵軌聲肆無忌憚地剪切著白天黑夜。她迷上了這份刮骨療毒的清醒,當壹切塵埃落定,《雪落無聲》的長篇漫畫誕生在稿紙上,這是壹個關於“錯過”的憂傷故 事。後來她明白:其實也不能說是錯過,那只是兩顆星的偶然相遇,命運的軌跡早已註定彼此要擦肩而過!
時光如流水般淌走,夏達26歲了。在北京,她仍然壹如既往地穿著方格背帶裙,留著披肩長發,帶著蝴蝶發卡,畫著她的漫畫。《冬日童話》、《魔法》、《夏天的味道》,那些夢幻般的圖畫開始在大大小小的雜誌上連載,然而輕柔的雲壹樣的筆觸裏卻透著生活濃厚的悲哀。
2007年2月,杭州著名漫畫家姚非拉的夏天島工作室向她伸來了橄欖枝。在北京生活了四年,卻像沒根的浮萍,成熟了許多的夏達決定:離開!。
在細雨中呼喊的青春
江南的冷雨是如此多情,沁入骨髓的冰涼也如蒼白嘴唇的親吻,夏達壹下就喜歡上這裏。壹年的堅持與拼搏,2008年春天,她的《遊園驚夢》、《同類》單行本漫畫開始發行。衣食已告無憂,她開始構思鴻篇巨制《子不語》。
漫畫講述了壹個叫小語的女孩,隨父母搬居到麟趾鎮後,通過稚嫩的眼光發現被大人們遺忘了的大自然的故事。這是夏達對故鄉那個天堂般小鎮永恒的追憶:飛檐鬥拱,小橋流水,藍天白雲,壹筆壹畫,都是她內心深處寧靜的依戀。
然而生活總難免波譎雲詭,事業剛有起色的她,卻不斷遭人詬責。說她的《遊園驚夢》全是靠助理 幫助上色,她不過用鉛筆勾勒壹下大概,竟貪人之功,宣傳是自己的獨立創作。用心血澆灌的花朵,到頭來變成“偷”,夏達出離憤怒,壹次次聲明:2008年4 月1 0號前,我沒有助理! ”
這樣的辯解,在“欲加之罪”之前顯得多麽蒼白無力!害怕“越描越黑”的夏達選擇了沈默,那時 她覺得“外面的世界充滿著危險和惡意”,只有拼命地工作來慰藉。沒日沒夜地勞累,身體就像壹根稻草樣倒下,她開始不停地咳嗽,卻對著鏡子來個獰笑:“夏 達,除了漫畫,妳還能堅持什麽?”
當有壹天,病房門被敲開,外面出現同事們壹張張熱氣騰騰的笑臉時,她內心的寒冰瞬間消融。原 來愛就在身邊,只是自己的心被鎖進了“冷雲暗霧”的世界。2008年底,在漫畫室朋友們的輔佐下,她開始收獲好運:《冬日童話》獲得第三屆中國連環漫畫短 篇故事漫畫優秀獎;《子不語》奪得第五屆金龍獎最佳少女漫畫獎;《哥斯拉不說話》榮獲第六屆中國國際動漫節“美猴獎";最佳中國漫畫作品 獎……
憂傷是筆尖下的壹漓濃壁
2009年2月,在老資格的漫畫家長茂木行雄和松井榮元的鼎力推薦下,夏達成為第壹個闖入日本的中國大陸漫畫家。她的作品《子不語》開始在日本頂級漫畫雜誌《Ultra Jump》上連載,產生轟動。
2010年春天來臨,當夏達應雜誌社之邀拍攝的那組照片從日本傳回國內,相片中美麗可人的造型讓她在國內壹夜成名。她笑著說:“出口轉內銷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接踵而來的是潮水般的流言:她像壹個29歲的女孩嗎?她完全是崇洋媚外,討好日本人,典型的漢奸……
夏達的心千瘡百孔:壹個畫了整整七年的漫畫作者,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出名,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羞辱。
夏達淚流滿面地向遠方的媽媽訴苦,得到的是磐石般堅定的支持:“女兒,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可管不了。不要無謂地申訴,要好好地創作,用更多的作品說話!”不善言辭的爸爸也出言力挺:“女兒,無論路多麽難走,我們永遠是妳最堅強的後盾!”
還有什麽比親情的安慰更能修復心靈的創傷?再次面對記者,夏達勇敢地說:“我不是大家口中所謂的明星,但是在我的領域裏,不會有人不知道我和我的作品,對這,我是很自信的。我要是想靠臉蛋出名,何苦等到今天?”
2010年底,夏達即將推出新作《哥斯拉不說話2》。其實,現在她就不想說話,她只想安靜地用畫筆表達。
她的工作室少不了流行歌曲和古典音樂的纏綿。最好,在喝咖啡的時候,窗外還落著綿綿細雨,透過茶杯上氤氳的熱氣,看雨滴在玻璃窗上走出蚯蚓般的痕跡。她喜歡這種感覺,透著淡淡的憂傷,心卻溫暖地濕潤開來,就像是筆尖下壹滴濃墨的渲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