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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城中村的30天

廣州這波疫情最厲害的是海珠區,而海珠區最厲害的是康樂村、客村、大塘村這壹片延綿數公裏的城中村。尤其是康樂村,成為這波疫情的主要發生地。在廣州,城中村不僅記載了各氏族為了躲避戰亂南遷、耕墾繁衍直至人丁興旺成為望族的歷史,更加見證了新壹代移民在這座城市為夢想而打拼奮鬥的艱難歷程。如這次疫情籠罩的康樂村,就聚集了超10萬外地人在此打拼。據有關數據顯示,截止2021年底2022年初,廣州有293條城中村,分布在廣州11個區中,不少城中村的歷史都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廣州另壹個著名城中村——冼村舊改目前尚處於如火如荼的建設當中。

廣州城中村的30天究竟是怎麽壹回事,跟隨我壹起看看吧。

廣州康樂村30天 有人怕感染不敢轉運 有商家求免租金房東不理會

文 | 李曉芳 實習生 楊東海

編輯 | 周航

招工街上的打工妹

招工街安靜了。這很不尋常。

街道長約900米,橫貫廣州康樂和鷺江兩個城中村。過去它經常因“招工難”新聞出現在公眾視野。沿途擠滿制衣廠老板,他們身上搭著樣衣,隨手撕下壹塊紙箱皮,寫好需要的工種和工價,就是壹塊招工牌。制衣工人像潮水壹樣圍過來,問清工序,或是試圖將計件工價再擡高壹兩塊。有時聚集的人群太多,送貨的面包車和小三輪陷在人流裏,城管不得不拿個大喇叭反復播放提醒:“招工兩邊靠,別擋路中間”。喧鬧人聲能從早上8點持續至深夜,乃至淩晨。

它像壹條流動的運河,源源不斷地在制衣業每個環節輸送勞動力,與滿地金錢。

湖北姑娘陳悅第壹次到街上,覺得這就是過年時的春運現場,“人山人海,全部是人頭。”壹個多月前,她剛到廣州,由同鄉領著去了招工街,找了份車衛衣袖子和領子的活。結果只幹了壹天,掙了100來塊,封控就來了。

10月23日下午4點多,看到樓下的核酸點突然排起長隊, 在出租屋裏休息的她很是疑惑。在康樂村,遍布各個角落的小作坊式制衣廠基本不查核酸,平日裏也沒多少人排隊。官方消息很快就出來了——10月23日,海珠區發現壹例核酸檢測陽性人員,其活動場所涉及城中村、制衣廠,區域核酸篩查中還存在5份異常樣本。

城中村的各個出入口都攔上了水馬,只進不出。招工街已經迅速冷清下來,兩旁的許多餐飲、服裝店拉下了卷簾門,街上偶爾有行人走過。到了晚上9點,壹位小型制衣廠老板收到社區通知,康樂、鷺江片區內的制衣廠從24日零時開始,停工停產3天。

人們起初在村裏還能自由活動,沒有太在意。過去三年,村裏也開展過幾次全民核酸和臨時封控,短則三天,長則壹周,就恢復如常了。在這之前,康樂村還沒有出現過壹例陽性。

陳悅也不緊張,只是在看到小超市貨架上的泡面全搶光了之後,也跟著買了壹些。還囤了點土豆,耐儲存。剛搬來康樂村,出租屋裏什麽都沒有,又買了個電熱水壺,壹個能下點面條的電煮鍋。

更多的準備她也做不了了。出租屋裏沒有冰箱,囤不了物資。所謂廚房,其實也就是壹個水槽,鋪壹張切菜板。

成為制衣工人之前,陳悅進過電子廠,賣過手機,也做過文員。兩年前,她開始跟著表姐學習踩電機,裁衣服。她28歲,來自湖北荊門,在她的家鄉,家家戶戶都在做衣服。有幾個人的小作坊,也有幾十個人的服裝工廠,制衣的每道工序在她的家鄉鋪開,都是壹條成熟的流水線。她覺得做衣服比她過去接觸的所有工作都要累,坐在縫紉機前,沒有十來個小時下不來,但收入也更高些。

陳悅到廣州只是覺得,“外面工價應該比家裏高”。她希望抓緊時間再幹兩個月,掙壹筆錢回家過年。

招工街上的工人們幾乎都抱著同樣的想法。他們大多數都是臨時工,從早上八點開始等活,幹壹天活掙壹天錢。壹位30歲的制衣工人說:“長工只能拿穩定工資,而臨工在旺季有議價空間。”他可以因此多掙兩三千元,早壹點攢夠錢回家娶媳婦。

說實在話,陳悅不太喜歡這裏的生活。剛到康樂村時,她的第壹印象是“人特別多,垃圾遍地都是”。中介帶著看房,她得先付二十塊看房費。最後選中壹個單間,“很小很小”,房租卻還要1000元,每月水電費還得另加三度。她不知道原因,但問過其他工人,他們都說,“這裏都是這樣的。”她接受了。康樂村有自己的運行規則,來到這裏,就意味著要接受這壹切。

也是在康樂村,她第壹次知道還有十幾塊錢壹晚的床位房,壹個房間能住十幾個人,裏面的房客許多是上了年紀,很難找到工作,或者是附近布匹市場裏的搬運工,他們不會任何制衣技術,只能賣力氣。

這段時間,陳悅有時會想到住在這些房子裏的人。這次廣州疫情,以康樂鷺江村最為嚴重。隨著管控升級,超市關了,菜市場也關了。到10月底,所有樓棟幾乎都要求租客“足不出戶”。她和室友好歹有電熱水壺、電煮鍋,那些擠在壹個小房間裏的人怎麽辦呢,很多人平日不做飯,“可能也沒有熱水沒有碗”。

湖北老板的縫紉機

130平的廠房裏第壹次徹底安靜了下來,聽不見壹臺縫紉機的踩踏聲,只有手機不定時響起的消息推送。

收到停工通知前,小型制衣廠老板李紅剛接了兩個客戶,有三千件衣服要裁。她準備趕在雙十壹前忙活壹陣,好歹拯救壹下今年慘淡的生意。趕在封控前,其中壹個客戶把布料運進了村,催李紅偷偷趕工。但李紅可不敢冒險,“開工就罰款3萬,封廠半個月。”

疫情幾年,李紅面對最多的就是這種不確定性。她二十歲出頭就離開湖北到了廣東,在廣東地頭上摸爬滾打近30年,在康樂村的打工時間也有10年了。

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習慣將康樂村和鷺江村並稱康鷺片區。兩個城中村挨得極近,總面積只有大約1平方公裏。它們擁有獨特的地理位置優勢,旁邊就是中大布匹市場,高峰時期,中國有壹半衣服出自中大市場。

上世紀90年代,壹批服裝加工廠湧進兩個城中村,租下民宅開設工廠。老板們早上在中大市場訂好布料,拐進康樂村就可以找人加工,晚上取貨。當地村民開始大規模建樓,壹幢緊挨壹幢,間距極窄,打開窗就能和對面鄰居手拉手,因此稱之為“握手樓”。面積不夠了,就開始向上生長,從兩三層加建至六七層。公開數據顯示,兩個村子裏只有六七千本地人,卻有著超10萬的外來人口。

10多萬外來人口裏,又以湖北人居多。他們是最早壹批淘金客,靠著“老鄉帶老鄉”的傳統,給兩個村子打下“湖北村”的別稱。他們將青春投擲在壹臺臺縫紉機上,有些人湊夠了錢,又買下自己的縫紉機,招牌壹拉,做起小老板。

李紅和丈夫打了半輩子工,幫兒子結完婚,才在2018年底拿出積蓄,又借了10萬,買下壹個小廠單幹。在康樂村,哪怕只是縫壹顆紐扣,妳也能找到專門的熟練工人。廠裏的訂單壹整年沒有停過。有時貨量太大做不完,他們還會分給外頭沒接到訂單的廠家。

頭壹年,他們還清了借債,2019年過完,買廠的錢也填上了,李紅和丈夫計劃著繼續大幹壹場,“誰知道疫情來了。”即使康樂村沒有疫情,但周邊地區有疫情,工人少了,搶工人哄擡起來的工資就夠她受的了。有壹陣,壹個臨時工壹天得給六百,手腳快的,甚至要給到九百、壹千。

李紅說,這兩年下單的客戶謹慎許多,當季需要多少就做多少,不敢備貨,生怕遇上封控發不出貨。她接的多是東南亞和非洲的外貿單,有的客戶轉到了別國下單,她只能到處聯系尋找新訂單,東拼西湊撐著廠子。

這次老實停工三天,李紅覺得自己算是聰明了壹回。“現在看,如果裁了就虧大了,偷偷做完也運不出去,最後只能當成垃圾貨。3塊錢壹件賣掉,壹件衣服布料就要10塊左右,工錢12塊,妳說三千件衣服虧多少錢?”

然而隨著封控持續,她擔心的不再僅僅是生意了。怕出租房出現感染,10月27日,她和丈夫帶上被褥,住進了廠裏,在壹排腳踏縫紉機與壹堵水泥墻的過道裏,用板凳拼出了兩張壹米見寬的小床。唯壹的做飯工具是壹個電煮鍋。

廠裏8個長期工,都是李紅親戚朋友,3個主動去了外面隔離,另外兩對夫妻住在壹塊,都不用李紅操心。剩下壹個51歲的單身女工,也壹起搬到了廠裏,跟李紅擠壹張“板凳床”,李紅老公睡另壹張。

李紅壹直睡不好,“睡不著,睡著也好像會驚醒,有幾個群隨時要看,宿舍的群、廠房的群,消息時時刻刻都在變動。”

房東與“大聲公”

房產商馮侖曾設想過壹個理想之城,在1平方公裏的地方容納10萬人,在他的規劃中,要使人們在裏面愉快地工作、生活、娛樂,這棟建築得跟上海金茂大廈壹樣高。

同樣在1平方公裏住著10萬人,現實中的康樂、鷺江城中村則像完全相反的高密度居住版本。

在這裏,天空只是壹條狹長的線,被纏繞得像蛛網壹樣的電線切割得支離破碎。壹樓商鋪的雨棚有時將巷道遮掩,陽光透不進來。在巷道裏做核酸,人們甚至沒法排成兩排。壹位康樂村的租戶說,她可以忍受城中村裏的老鼠、蟑螂和透過口罩傳來的濕垃圾味,卻壹直沒能習慣狹小出租屋裏長年的昏暗,那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坐在深淵裏”。

官方統計中,廣州本輪疫情約九成感染者出現在海珠區,其中大部分又集中在康樂、鷺江城中村。要為這個龐大人群提供上門服務,可以想象當地面臨的任務有多艱巨。

壹位誌願者在接受財新采訪時提到,發放生活物資時,他們估摸著壹棟7層樓房可能住了50人,實際上卻住了六七十人甚至上百人。“可能只有房東或者二房東才真正知道壹棟樓裏到底住了多少人。”這位誌願者說。

兩個城中村所屬的鳳和經濟聯合社,試圖將房東納入防疫管理體系。壹份發布於11月4日的通知要求,村內全體社員及出租屋主配合防疫,每棟樓必須提供壹名臨時管理員,負責本樓棟的聯系管理工作,配合發放生活物資。若未落實,可能予以經濟“制裁”,扣發年底分紅。

很難說這壹舉措的效果是否達到預期。疫情至今,陳悅的房東就沒露過面,也沒選出臨時管理員。

事實上,留在村裏的壹般是二房東,他們通常花上幾萬或十幾萬包下出租屋的經營權,從中獲取房租差價。也有房東雇來的管理員,負責收取水電費,日常替租客維修家具、門窗。疫情來臨,平日的管理員也不怎麽發言了,陳悅理解,“特殊時刻他肯定也不想出頭。”到10月底疫情實在嚴重了,管理員才將所有租戶拉進同壹個微信群,起到的作用約等於無。

接下去幾天,陳悅收到了兩次物資,都是社區防疫工作人員和誌願者送來的。物資以速食品為主,泡面、自熱火鍋、午餐肉、牛奶、雞蛋餅,少許蔬菜。

35歲的湖北武漢人張洋洋在鷺江村擁有壹層鋪面。鋪面所在的這棟6層樓房,情況更復雜。樓房是壹位本地老頭建的,又給了自己的兒子。“但這兒子是個敗家子”,壹缺錢,就賣壹層樓,六層樓最後有了六個房東,包括張洋洋。她覺得,即便要管,或許也很難調和出相同意見。

張洋洋13歲就和父母壹塊住進了康樂村。她的父母在康樂村經營壹家服裝輔料店,賣各種妳能想到的用在衣服上的配件,比如繡花、釘珠。她也在這裏結婚、生子,同樣做起了服裝輔料生意。

如今在外地創業的張洋洋,幾乎不和自己的租客聯系,“我知道那邊的租客都不太喜歡房東,所以我基本就是簽完合同,就從他面前消失了。”她形容村裏租客與房東的關系,“既怕又恨,但又離不開。”

但她將康樂村看作另壹個家鄉,時常懷念這片生意場上熱絡的人情。在康樂村,人情往往比規則、合同更有用。“那邊的人性格就是我喜歡妳,我就讓妳賺錢。”張洋洋說,自己賺的錢,買下的鋪面都是靠著他們的熱心腸。這次,她主動給自己的租客發信息,免除壹個月房租。

不是所有房東都有這樣的好心腸,35歲的徐小珍試探跟房東提出,能否考慮減免房租,房東壹直沒回復。他們租的這個檔口,每年得多交1萬多“進場費”。張洋洋說,很多房東到期後故意不續簽,“不給就讓妳走,反正不愁租。”

徐小珍在附近的布匹市場上班,丈夫在康樂村租下壹個12平米左右的檔口,專門做服裝打版生意,這個檔口既是鋪面,晚上卷閘門壹拉下,也是夫妻倆的宿舍。她很少見到房東,那個從父親手裏繼承了壹棟樓的中年男人,“每次來就是抄壹下水電費,收個房租。”

聯合社發布通知後,徐小珍的房東挑了壹位租戶做樓長。村裏商店都關閉後,租戶通過網上軟件買菜。菜送到後,放在城中村出入口的7號崗亭,由防疫工作人員送進村裏各個樓棟,再由樓長發放至各家各戶。

流程很完美,但徐小珍記得,大約只執行了三天,就沒有人送菜進來了。她聽人說,是送菜的誌願者不少確診陽性,人手大減。

徐小珍說,他們每天得自己留意“大聲公”(手持擴音器)。徐小珍和丈夫的檔口在壹樓,每天聽到聲響,他們就會探頭出去望壹望,看到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拿“大聲公”喊著做核酸,或是發放物資,就在樓裏的微信群提醒壹句。

徐小珍認識的壹對夫妻還帶著兩個孩子,住在壹條巷子深處。每次發物資,徐小珍總會記得跟夫妻倆說壹聲,提醒他們別錯過了。“大家都是異鄉人。”她說。

封控期間,許多制衣工人窩在出租屋裏無事可幹,只能睡覺,壹不留心可能就會錯過核酸檢測。住在低層的制衣工人甚至有些慶幸,能夠更清楚地聽見“大聲公”裏傳出的通知。11月5日淩晨1點多,住在二樓的陳悅聽見工作人員舉著喇叭喊,“本棟樓有陽,全部人大面積轉移,收拾換洗衣服去隔離。”

她和朋友匆忙揀了兩身衣服就下樓了。巷道裏,挨挨擠擠,壹片烏壓壓的人群。陳悅已經顧不上交叉感染這回事了,“轉運出去條件肯定舒服點,起碼壹天三頓能吃上米飯。”還有壹些住得更遠的工人,沒有聽清喇叭,但在微信群裏看到別人發的轉運通知,也不斷地下樓,排入隊伍末尾。

壹直等到早上7、8點,陳悅登上了前往惠州隔離的大巴車。

等待離開的人們

將人們集體轉運,此前被多個大城市采用於城中村的防疫,也是廣州此次的對策。據11月5日廣州新聞發布會,在周邊城市支持下,這座城市近三天轉運隔離約3.1萬人。

廣州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黨委書記張周斌說,城中村內部多為小街窄巷,整個區域空氣流通不暢,病毒極易在區域範圍內形成難以短時間內消散的氣溶膠。要解決這壹難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轉運隔離,大幅度降低整個風險區域內的人口密度。

11月6日晚上9點,“大聲公”來到了李紅廠房的樓下:“大家出去隔離的趕緊收拾東西下樓,早點排隊早點上車,遲了又要排長龍了。”

她本來還有點猶豫,靠在窗口詢問樓上樓下的鄰居,發現原本說不走的人都決定要離開了,於是趕緊和丈夫商量好收拾換洗衣服,下樓,抄近路走到卡口排隊。

那晚的康樂村下著小雨,雨傘相互摩擦著。有戴N95口罩的,也有戴普通口罩的,還有站在李紅前頭拉下口罩抽煙的,她往邊上站了站,用雨傘擋著。到了淩晨壹點,有工作人員擠了進來,用喇叭告知大家沒有空位了,但排隊的人不願回去,巷子裏開始有抱怨的聲音,“昨天等了七八個小時也說沒車沒酒店,今天又是這樣。”

不願離去的人壹直挨到了三點,期間每過壹會就有工作人員來噴酒精。李紅身邊有個四五歲的孩子睡著了,被他媽媽用衣服裹著,坐在屋檐底下。到了快四點,李紅決定放棄,返回廠房。

每天看著新增病例和短視頻裏排長隊轉運的人群,李紅總說自己害怕。她怕留在康樂,以後沒人來管他們了。但她也害怕交叉感染,不敢再出去排隊。

有確診去隔離的朋友告訴李紅:“好了以後沒屁事,開始頭疼沒力氣,就天天喝開水,後來就好了。”但也有人跟她說是有後遺癥的,李紅弄不清,“心理都沒有底,不知道什麽情況。”

在康樂村的出租屋,人們可以接觸到陽光的地方僅剩陽臺和窗戶。然而隨著病例增多,原來獲取信息和光線的空間,也成了令人畏懼的存在。

李紅關閉了廠房的所有門窗,只在太陽猛烈的時候,打開窗戶晾曬衣服。有時在窗戶裏面往下看,不斷有人拉著箱子去轉運。

康樂村裏,壹對福建夫婦帶著6歲的孩子,男主人有喝茶的習慣,特地在窄窄的壹條陽臺上擺張茶桌,備齊了整套茶具。後來對面樓出了兩家陽性病例。男主人趕緊將茶幾搬進了房間。女主人同樣將門窗關得緊緊的,她說自己擔心的是孩子萬壹感染,會留下後遺癥。但具體是什麽後遺癥,她也說不上來。

徐小珍沒有將窗戶封死,她還得盯著窗戶,看有沒有人發物資,或者是通知核酸檢測。只是她和丈夫除了吃飯睡覺,其余時間在屋裏全程戴著口罩。她擔心給防疫人員添麻煩,“他們也很辛苦,我不給他們添亂。”

她倒不怕感染。她怕的是年底前的制衣旺季就這樣過去了。她有四個孩子,最大的剛上高中,處處是用錢的地方。還有父母在廣東河源老家,也等著夫妻倆寄錢回家。

“最害怕的是我關了20多天,到最後陽了,那前面的堅持都白費了。然後前面陽的人已經痊愈,可以自由活動了,我還要去方艙,去隔離,浪費時間是不是?”她說,“我現在都想著只要能出去,去別的地方找事情做,多多少少有收入,過年能掙點錢回去。”

雙11過去很多天了,李紅也還在懷念它。她說自己“今年虧得心都碎了”。這個湖北女人在廣東“拼盡了青春”,“孩子也沒顧上,孫子也沒帶”。如今回望人生,她覺得像回到了原點。

但現在,他們能做的是等待,不僅僅等待離開城中村,也在等待離開廣州。

11月13日,鳳和經濟聯合社發布公告告知書,將對康鷺片區開展為期壹個月的綜合治理工作,要求片區範圍內全體出租屋主及居民群眾暫時返鄉或投靠親友,待治理工作結束後,居民群眾可再返回片區。同壹天,李紅在群裏看到通知,“原定送回海珠鳳陽街的客人統壹集中送廣州南站”。

告知書還寫道,“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經過近30年的發展,康鷺片區已經成為全國聞名的來穗務工人員的創業港。”但也提到,因為前期規劃欠缺,城中村存在諸多問題。

事實上,康樂村和鷺江村的更新改造早在日程中,計劃2023年底前安置房開工建設,2025年底前基本完成安置房建設。投資之巨,是廣州最大舊改項目。

李紅不知道,明年那幾個親戚朋友還會不會繼續跟著自己幹,如果拆遷,她想把廠子賣了,回老家幫兒子辦的廠幹活。現在,和徐小珍夫婦壹樣,她和丈夫填好了返鄉申請表和誌願隔離表,等著轉運車輛的到來。

幾天前,陳悅已經順利度過7天隔離期,被送往廣州南站。她聯系上村委會,那裏願意接收她回家。只是家鄉的服裝生意也受到疫情影響,鄰居家姐姐已經放假好些天了。下壹份做什麽,她還在想,但肯定用不了多久,她又會在幹活了。畢竟,只要生活繼續,掙錢就得繼續。

(除張洋洋外,其余講述者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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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廣州城中村

廣州這波疫情最厲害的是海珠區,而海珠區最厲害的是康樂村、客村、大塘村這壹片延綿數公裏的城中村。尤其是康樂村,成為這波疫情的主要發生地。

在廣州,城中村不僅記載了各氏族為了躲避戰亂南遷、耕墾繁衍直至人丁興旺成為望族的歷史,更加見證了新壹代移民在這座城市為夢想而打拼奮鬥的艱難歷程。壹個個城中村就像壹個個烏托邦,承載著外地人在廣州的奮鬥與鄉愁。如這次疫情籠罩的康樂村,就聚集了超10萬外地人在此打拼。

廣州有多少個城中村?

據有關數據顯示,截止2021年底2022年初,廣州有293條城中村,分布在廣州11個區中,不少城中村的歷史都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

城中村是如何形成的?

城中村是在快速工業化和城市化的背景下產生的。如廣州,隨著城市用地的擴展,越來越多原在市郊的村莊被吞並進城市用地,被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大廈所包圍,出現了獨特的“城市包圍農村”的現象。城中村以城鄉二元制度、戶籍制度進行管理,原居民都是當地土生土長的,土地是屬於村集體所有,原居民擁有房屋的產權。

城中村的積極意義

壹是推動了城市經濟發展:城中村為外來人口留在廣州、建設廣州、發展廣州創造了條件,更好地推動了廣州城市經濟發展。

二是讓歷史文脈得以保護:城中村還保留著眾多的本地歷史文化遺產,城中村保持了壹定“村”的特質,宗廟祠堂等歷史文脈得以保護,如扒龍舟、乞巧節等習俗都在城中村得以保留。

城中村的問題

廣州城中村,是散落在廣州繁華都市下的點點星光,城中村的存在為廣州城市經濟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但同時也帶來了治安、交通、消防等城市管理的各方面的問題。城中村帶來的問題及利益牽扯到方方面面,在城市歷史的進程中,它終將會逐步走向更美好。

廣州城中村的3次成功蛻變

獵德村、楊箕村、琶洲村,分別在天河區、越秀區、海珠區的城中村改造中起先驅示範作用,同時,在廣州舊改歷史進程中寫下了光輝燦爛的濃抹色彩。

1、獵德村

獵德村從宋朝開村,至今已有800多年歷史,從當初郊區農村到如今廣州第壹土豪村,它伴隨著珠江新城CBD的興起和發展。獵德村於2010年9月全面完成改造,村民順利回遷。

2016年2月,新華網廣東新聞無人機隊對2016獵德村大年初十808桌流水席年俗聚餐盛況進行了航拍。

2、琶洲村

琶洲村,明代建村,今已有900多年歷史,借廣州亞運會契機鳳凰涅磐,同時迎來廣州琶洲片區發展的歷史機遇 ,成為廣州東進發展的黃金區位。2014年11月琶洲村開始整村回遷,完成了全國首個由開發商(保利)主導的規模最大的城中村改造項目。

3、楊箕村

楊箕村,建於明末清初,從壹座900多歲的古老村莊到如今珠江新CBD旁的富力東山新天地綜合體項目,見證了廣州經濟中心發展東移的滄海桑田。2016年10月2日,楊箕村回遷居民擺下1500桌喜宴慶祝他們的回遷。

廣州城中村舊改進行時——冼村

廣州另壹個著名城中村——冼村舊改目前尚處於如火如荼的建設當中。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就取材於2010年廣州冼村強拆案,以壹個橫跨30年的故事記錄了改革開放以來的時代。關於冼村的“故事”,至今網上還流傳著《廣州"百億村官"外逃,背靠副市長掌控冼村33年》、《廣州冼村拆遷為何陷入僵局》等文章。有興趣的朋友,可自行網絡搜索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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