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於壹個普通的工薪家庭,家境壹般,父親是普通的職員,母親是壹名企業會計,1997年就下崗了,四處打零工,父母辛勤工作,努力掙錢,供我上學,非常不容易。
記得小時候,我經常看見我住的家屬院裏來很多收廢品的人,他們有的拉著平板車,有的騎著三輪車。
車子上放著很多麻袋,還有壹桿秤,收破爛的人收飲料瓶和易拉罐的時候,會用腳將它們壹個壹個踩扁,然後壹個個點著數;那些報紙﹑廢紙﹑紙箱、廢鐵收廢品的人會非常熟練地捆好,然後稱秤按重量估價;還有啤酒瓶等廢物都會以低廉的價格回收。
據說,他們收完我們這些家屬院裏的住家戶的廢品之後,會運送到比較大的廢品收購站去賣,從中賺取利潤,這就是他們的謀生之道。
這些人在收廢品的同時,還會沿途撿拾廢品,能多賺壹點小外快。
雖然知道收廢品工作非常辛苦,但我有時卻莫名羨慕他們,可能是覺得這份工作非常自由。
勤儉的母親從中看到了掙錢的商機,於是乎,在媽媽的帶領下,我開始跟媽媽壹起利用晚上鍛煉身體散步的時間拾廢品。
剛開始只拾飲料瓶﹑易拉罐﹑啤酒瓶,後來,索性廢紙和廢鐵也壹起拾了。
媽媽提著麻袋,我把拾到的廢品放進媽媽得“百寶袋”裏,總是滿載而歸,高高興興地回家。我們把拾到的廢品堆積在家裏的陽臺上,賣給來家屬院裏收廢品的人。
我告訴媽媽,我想看看大的廢品收購站是什麽樣的。媽媽便帶我去了。媽媽不知從誰那裏借來了壹個平板車,我們母女倆推著平板車,平板車上放著我們的“百寶袋”,我和媽媽便壹路小跑地去了廢品收購站。
廢品收購站壹般在城市的郊區,壹路上小商小販特別多,但讓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個賣現榨甘蔗汁的小販。
賣現榨甘蔗汁的小販用壹輛三輪車放榨汁機和甘蔗。榨汁機放在三輪車裏頭,甘蔗整齊地擺在三輪車外頭。榨汁機是人工的,手握著轉盤轉幾圈,鮮嫩的甘蔗汁便裝滿了壹杯。
我眼巴巴地看著鮮嫩的甘蔗汁,站在三輪車前不舍得離開。媽媽看透了我的心思,給我買了壹大杯甘蔗汁。
我從那時起,便喜歡上了喝甘蔗汁。媽媽每次帶我去廢品收購站後回來的路上,都會給我買壹大杯甘蔗汁。
甘蔗汁也成了我童年時的回憶。那鮮﹑甜﹑嫩的汁潤過我的喉嚨的滋味,讓我久久不能忘懷。可有些事卻是不知是何種滋味,但也烙在了我心中。
事隔多年,我依然記得那個路燈特別亮的晚上。
我和媽媽壹起在街邊撿破爛。正在撿酒瓶子的時候,壹個喝得醉熏熏的叔叔遞給了我壹個綠色玻璃啤酒瓶,說:“小姑娘,這個給妳,拿好。”
我說:“叔叔,謝謝了。”
我馬上跑到媽媽身邊,把啤酒瓶遞給媽媽。媽媽壹失手,“啪”得壹聲,啤酒瓶被摔碎了,玻璃渣在路燈下,閃閃發光。
諷刺的是,那些摔碎的啤酒瓶的玻璃渣有點像小孩子頑皮時狡猾的眼睛壹眨壹眨的,好像在說:“妳能拿我怎麽樣?”
叔叔壹直看著我和媽媽,弄得我和媽媽很不好意思,只好轉身離開。
誰知,那個叔叔竟然追了過來,媽媽以為是壞人,就叫我快走。可那個叔叔追了我們很久,媽媽帶我走得雖然很快,那個叔叔還是追了上來,說:“大姐,我想單獨跟妳說幾句話。”
我走到街道旁等著媽媽。那個叔叔跟媽媽聊了很多,雖然他喝得有點醉,但感覺人還很清醒。
不知怎麽的,跟媽媽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忽然感覺,叔叔通紅的臉上竟然也有滄桑的感覺,好像也是個飽經風霜得人。
叔叔跟媽媽說了很久,最後,他好像把壹樣東西給了媽媽,才終於離開了。
媽媽伸出手,給我看了看叔叔給的東西。壹枚壹元錢的硬幣。
那時五個啤酒瓶才賣壹元錢,但對於拾廢品這個工作來說,壹元錢也不是那麽容易賺得。
我當時很高興。我就問媽媽:“那個叔叔對妳說什麽?他為什麽要給妳壹塊錢?”
媽媽說:“那個叔叔說, 他讓我撿破爛不要帶著孩子,會給孩子的成長帶來不好的影響。 接著他非要把壹塊錢塞給我,我不收,推脫了老半天,他還是非要給我。人家估計是覺得我帶著個孩子拾廢品不容易。以為我沒有工作,是專門拾廢品的。他可能只是喝醉了,等到他酒醒了,連他自己做過什麽他都忘記了。”媽媽輕描淡寫地說了壹下剛才的情形。
那個叔叔跟媽媽說得肯定不止這些,而媽媽為什麽不願意說,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媽媽並不願意告訴叔叔,她帶孩子拾廢品,壹方面是為了帶我散步鍛煉身體,壹方面是為了告訴我掙錢不易,讓我知道生活得艱辛,能早壹點懂人情世故。
至於賺錢,可能是那個最不重要的目的吧。自那之後,我對綠色的啤酒瓶就有了特殊的感情。
後來,我大學畢業來到日本留學,媽媽依然堅持在拾廢品。
留學第壹年,我沒敢找家裏要錢,媽媽卻主動給我寄來了兩萬元錢。我不知道這些錢中有多少是媽媽賣破爛攢下來的,收到錢的那壹刻,我的眼淚禁不住地流個不停。
我深知,我們這樣的家庭供我到國外留學實屬罕見。我的父母是多麽不容易呀。
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我在日本留學的五六年裏壹邊上學壹邊打工,刻苦學習,拼命打工掙錢,先後幹過快遞分揀員,超市職員,搬家工、賓館清潔工、送餐員,甚至還在大街發過傳單。
這些工作雖然很辛苦,但很大程度上幫我順利完成了碩士學業,考過了日語壹級,近期又考上了正式博士,我的內心感到無比的自豪和幸福。
而這些年,父母撿破爛似乎變成了生活中的日常,甚至每次跳完廣場舞都會沿途撿些破爛回家。
我也勸過父母,不要再撿破爛了,這樣會讓人看不起。我已經長大了,有了生活的能力。可媽媽說,就當是做環保了。
生活就是這麽奇怪,當壹件事做的時間長了,似乎已經變成了習慣。
這個故事並不是在寫小說,也不是在打雞湯,它是我的真實經歷。也許有人會覺得不可理喻,可它就真真切切發生在我身上。
和媽媽拾廢品的故事就像我幼年時壹段短短的小插曲,可那鮮嫩的甘蔗汁的味道,那綠色的啤酒瓶卻像個烙印壹樣烙在了我心裏。
每當我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卻總是那麽清晰。遠在海外的我每當想過這壹幕幕就如鯁在喉。
我知道我不能中途放棄學業,只盼望早日學成歸國,用行動告訴媽媽:余生,我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