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娘,字若瓊,自號壹貞居士,她自幼飽讀詩書,敏慧絕倫,時人稱贊其“才比班昭”。後人將她與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並稱“宋代四大女詞人”。
玉兔光回,看瓊流河漢,冷浸樓臺。正是歌傳花市,雲靜天街。蘭煤沈水,澈金蓮、影暈香埃。絕勝似,三千綽約,***將月下歸來。
多是春風有意,把壹年好景,先與安排。何人輕馳寶馬,爛醉金罍。衣裳雅淡,擁神仙、花外徘徊。獨怪我、繡羅簾鎖,年年憔悴裙釵。
——宋 張玉娘《漢宮春·元夕用京仲遠韻》
正值元宵佳節,處處張燈結彩,市集裏傳來歌聲陣陣,唯我這裏雲靜天清。沈香入水,片刻化為金蓮朵朵,水中淡影漸漸暈開,香氣裊裊而上。常年清冷的廣寒宮內,那位仙子與懷中玉兔,怕也願乘月下凡,***度良宵吧。
春風自然深意,早將壹年美景,安排個妥當。年輕美貌的女子壹襲華衣,卻不失清新雅致,於花間徘徊,於月下暢飲,神仙般快活!獨有我,未老先衰,深閨簾鎖,年年憔悴,百般愁苦。
壹個年輕女子,何故如此傷痛?深究緣故,怕只有為情所困了。張玉娘的情,是遺憾的,是傷痛的,是有情人不成眷屬的。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已經不在這個世間,獨剩她壹人承受這永久的相思之苦。
張玉娘與表哥沈佺自幼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早已定下婚期。後來沈家家道中落,張家父母意欲悔婚,玉娘苦苦堅持,父母無奈,只得要求沈佺:“欲為佳婿,必待乘龍。”沈佺自此踏上進京趕考之路,不曾想,這竟是條不歸路。玉娘不舍,臨別淚贈情詩:
把酒上河梁,送君灞陵道。去去不復返,古道生秋草。迢遞山河長,縹緲音書杳。愁結雨冥冥,情深天浩浩。人雲松菊荒,不言桃李好。淡泊羅衣裳,容顏萎枯槁。不見鏡中人,愁向鏡中老。
——宋·張玉娘《古離別》
沈佺才高八鬥,滿腹詩書,應考對答如流,高中榜眼。原本壹切終將水到渠成,可誰料造化弄人,歸家的沈佺不幸染上風寒,病入膏肓,於返鄉途中病逝。張玉娘悲痛欲絕,終日以淚洗面,父母勸其另嫁,只換來壹句:“妾所未亡者,為有二親耳。”沈佺病間,她曾說過“生不偶於君,死願以同穴也”,可她現在不能棄雙親於不顧,如今茍活,絕不再嫁!
中路婁長別,夜寒如隋雪。
顧將今日意,化作陽臺雲。
——宋·張玉娘《哭沈生》
之後的五年,她失魂落魄,悲傷至極。1276年元夕節,她寫下那首堪稱絕唱的《漢宮春·元夕用京仲遠韻》,此後,心如死灰,含恨而去。她的父母將其與沈佺合葬於城旁楓林,至此,終成“死後同穴”。
宋代四大女詞人之 李清照 :
五柳先生的《歸去來兮辭》中有句“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李清照正是受此啟發,才有了易安居士之號。易安易安,易得心安,作為壹個柔弱的女子,她內心希望的,只是普通人的平安喜樂罷了。
奈何世事無常,她這壹生,倒和“易安”相反,多是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李清照出生於詩書翰墨之家,自幼才思過人,豆蔻年華時便名動京城,正值妙齡之際,與宰相之子趙明誠完婚。才子佳人,婚後生活羨煞旁人,琴瑟和鳴,如膠似漆。二人誌同道合,烹茶作詞,收集古玩,怡然快活。
清照在這壹時期的詞多是清麗婉約之作,成婚之前的《點絳唇》,成婚後的《醉花陰》,無壹不透露著女子心事,或嬌羞活潑,或相思成疾。然而世事不能盡如人意,“靖康之變”後,李清照與趙明誠就開始了流離失所的日子,他們南渡避難,羈旅漂泊。“靖康之恥”激起了清照內心深處的愛國熱忱,她的視野再不局限於閨中之事,而是轉向憂國憂民的豪邁慷慨之作。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漁家傲》
李清照用夢境中向天宮玉帝訴苦之事,來諷刺宋高宗只顧自己逃亡不管百姓安危,百姓生活在壹片水深火熱之中,正如那接天的雲濤籠罩萬物,吹不散的霧氣彌漫眼前,百姓流離失所,痛苦不堪。“我”向玉帝抱怨這山高水長,前路漫漫,只希望玉帝能讓風吹霧散,把三山吹走,還百姓安寧。如此具有浪漫主義仙班色彩的詞,卻只不過是她心底最真摯的願望,然而她亦自身難保,再是慷慨也終究無可奈何。
《蓼園詞選》的作者黃蓼園如此評價李清照的豪邁之詞:“無壹毫釵粉氣,自是北宋風格。”清照於國仇家恨面前,顯現出的正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勇氣。
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夏日絕句》
清照直言人活著要做人中豪傑,死了也要當鬼中英雄。她拿項羽垓下被困卻不過江東為例,來諷刺宋朝皇帝官員拋棄國家、四處逃竄茍且偷生之舉。“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壹抔土”,這是易安的肝膽,這也是易安的氣魄,她壹介女流,尚且還想要保家衛國,讓百姓得以安穩。再看那些茍且偷生的膽小鼠輩,如何不感到滑稽可笑?
清照的《打馬賦》、《失題》等詞,無壹不展現了南渡時的慷慨、憤懣,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之外,還不失雄壯豪放。她是名副其實的才女,剛柔並濟,才情與氣魄同在。
宋代四大女詞人之 朱淑真 :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壹霎黃梅細雨。
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臺。
——朱淑真《清平樂·夏日遊湖》
仍然記得那年夏日,藕花微雨,妳說愛我的巧笑嫣然。相約的那天好像下了雨,惱人的黃梅雨總是說來就來,煙雨朦朧,我們只得停下了賞花的腳步,尋壹個地方避雨。妳拉著我加快了步子,我看那湖中的藕花開得正好,我心中的花兒也正開苞。
我們跑了多久,我已經記不起了,只知道那黃梅細雨依舊淅淅瀝瀝。終於找到壹處避雨的地方,十分幽靜,妳看著我,我看著妳,竟有些羞澀。我拿帕子輕輕地擦拭著妳臉上的水珠,早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妳忽然握住我的手,將帕子拿來為我擦拭。我註視著妳,妳是那樣溫柔,那樣小心翼翼,也是那樣款款深情。
忽然心動,也不顧及濕了的衣衫,我就那樣撲倒在妳的懷裏。看妳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嬌羞地笑了,不過我才不怕妳是怎樣想我,誰讓我對妳癡心壹片呢。忽然感受到壹股和煦的溫暖,原來是妳的擁抱,我看到妳環著我的手臂,竟十分安心。妳深情的眼神讓我沈醉,讓我不禁伸手撫摸妳那熟悉的臉龐,我想,今生就認定妳了。
妳握住我的手,將我抱得更緊了些:“真兒,妳的手怎麽這樣涼?讓我為妳暖暖吧。”剛才的熱情此時都化為小女子的嬌羞,我只輕輕地點頭。“真兒,妳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地刻在我的心裏,妳是如此惹人憐愛,我早已相思成疾,妳說,我娶妳可好?哦不,妳是否願意”“我願意!”沈浸在無限溫柔裏……
雨還是停了,終究到了分別的時候,我如何舍得,眼中的淚兒落了又滴,妳輕輕抱我,用軟語寬慰我,這才作罷。回到閨房,我坐在那梳妝臺旁,慵懶托腮,想著我的情郎,再想起剛才的場景,心波又久久蕩漾。母親常說,女兒家不應談情說愛,那是失德,許是母親從來沒有嘗過愛情的甜蜜吧。於我而言,愛情可是件天大的事情啊。
宋代四大女詞人之 吳淑姬 :
宋代四大女詞人,如今最負盛名的便是李易安,但無論如何,歷史仍舊不可忘卻,還有這樣壹個美貌與才情兼備的女子——吳淑姬。
吳淑姬生於壹個貧困書生之家,雖家貧卻貌美,聰慧有才情,無奈卻命途多舛,被壹惡霸強行霸占多年。後來吳淑姬被人誣陷行奸淫之事,當時王十朋為太守,將她判處徒刑。但當時審理此案的郡僚,見她生得端莊秀麗、落落大方,便心知她是冤枉的。郡僚又是個憐才惜玉的人,於是就讓獄卒脫下她身上的枷鎖,對她說:“久仰妳的才思非凡,如果妳今天能填出壹首好詞,我就會向太守轉告妳的冤情,讓太守替妳做主。”
吳淑姬欣然接受,這樣壹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實在來之不易。當時正值冬末春初之際,冰雪尚未消融,寒梅點點,霧氣朦朧,郡僚便讓她以此為主題,作壹首《長相思令》。吳淑姬環顧四周,而後揮毫便作:
煙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
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
——《長相思令》
風雪交加,大雪無情地摧殘著瘦弱的梅花,梅花向往的暖春,什麽時候才能到來呢?這句看似是為梅花報不平,實則為自己伸冤,蒙受了種種不公之後,誰能替我洗凈冤屈呢?“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疏影橫斜的寒梅依舊傲立,憑誰看,也是暗香浮動。清者自清,“從教聞塞管”,唯壹能牽動我心的便只有歸家的塞管之聲了。
郡僚看後大為感動,將這首《長相思令》拿與王太守,太守讀罷,大加贊嘆,隨即將吳淑姬無罪釋放。風波過後,依舊難平。才貌雙全的女子的生活似乎總是難以安穩,愛情更是難以圓滿。
謝了荼蘼春事休。無多花片子,綴枝頭。庭槐影碎被風揉,鶯雖老,聲尚帶嬌羞。
獨自倚妝樓。壹川煙草浪,襯雲浮。不如歸去下簾鉤。心兒小,難著許多愁。
——吳淑姬《小重山》
荼蘼壹謝春即休,“荼蘼”象征愛情,那雕零的花兒,是不是在訴說著愛情的脆弱呢?吳淑姬寫的的愁苦與李清照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將內心的憂愁賦予花兒身上,花謝即是情傷,淡而不化的孤獨與傷痛,浮於詞中。
“壹川煙草浪”,吳淑姬自創“草浪”,或許是以此來喻生活的愁苦,讓她那顆浮雲般的心無處安放。心中煩悶,再好的景致也無從欣賞,放下銀鉤小簾,索性歸去。奈何心兒太小,如何能裝下那麽多愁呢!無可奈何,當真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