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冬天,詩人於堅和比利時漢學家約翰·麥壹起來到雲南小城建水。研究中國文化數十年的約翰·麥(John Mai)在這裏感嘆:“我壹生都在尋找的中國就在這裏。”
這是於堅的《建水集》的開頭。於堅是昆明人,但他從1992第壹次來到建水就愛上了建水。在書中,他用詩意的語言描述了這座小城的生活和日常之美,並問道:“為什麽人類會有建水城這樣的居所?為什麽落後於時代?為什麽因為‘落後’而鶴立雞群?”
我也是帶著對答案的追求來到建水的。
藏在雲南江南
建水雖在雲南,但古稱“臨安”。這來源於元代雲南設立臨安道,轄建水。明洪武十五年(1382),明軍平定雲南後,改道府,將府遷至建水,又稱臨安。
建水東門建於明初,東方IC保存至今。
於堅覺得‘臨安’這個名字象征著對杭州的向往。”建水人想在家鄉建設壹個像杭州壹樣的世外桃源,也成了。"
萬歷年間雲南右翼政治家謝在《雲南略》壹書中說:“臨安之繁華,在雲南中部。俗話說‘金臨安,銀大理’,說的就是寬容。”明朝嘉靖十三年(1534),流放雲南的詩人楊慎被水城的文明繁華所傾倒,寫下了壹首詩《臨安春社遊》,流傳至今:
……
萬羅風光如夢,
故鄉兄弟歸西歸東。
醉在月中,
請不要歌唱悲傷。
400多年後,這座小城奇跡般地保留著楊慎筆下的風貌。他說的燃燈寺還在,他住過的福東寺還在。為了紀念他,當地人把他走過的巷子叫“太師巷”,把他老家四川新都的類似桂湖的洗馬堂叫“小桂湖”。這些也在那裏。
更重要的是,它們還沒有成為“地標”和“打卡地”。在古老的小巷裏,煙火人生還在。於堅驚訝地寫道:“楊慎詩中所描寫的建水,並非與世隔絕。我差點以為楊深剛寫完不久就走了...楊慎詩裏寫的世界變化很大,但氛圍還是能感受到的。”
壹個典型的建水民居的入口是作者拍攝的,除非另有說明。
時至今日,明朝修建的水城東門依然存在。後來,人們重建了西門、南門和北門。城門內外,古巷縱橫交錯,雕梁畫棟,明清古宅星羅棋布,寺廟、道觀、衙門隨意散落,數百口古井依然滋養著當地人的日常生活,壹如數百年來。
在城市裏轉悠,不要太跟著地圖走。這裏的小巷正好適合漫步,不經意間可以撞見路邊的古色古香的房子,大多很有氣勢:青瓦飛檐的正門,雕刻精美的門楣,門兩邊清新的紅色對聯,幾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褪色的裝飾畫。有時候門口會停壹兩輛電動車,有的家庭喜歡在門外放幾盆植物。壹看就知道是主人精心處理過的,展現了門內戶間的審美情趣。
建水窗下的風景
如果妳想壹窺過去建水的繁華生活,妳必須去賈珠花園。光緒年間,建水成為雲南南部重要的貿易中心。建水的賈珠家族將通海的鶴嘴鋤、鐵鍬,玉溪的亞麻冷杉,石屏的竹制品,建水的靛藍銷往東南亞,從而成為建水首富。
賈珠花園是壹座私人住宅,由兩代賈珠人精心建造了20多年。有趣的是,就像建水的“臨安”這個名字壹樣,賈珠園林也是壹座江南風格的園林,庭院雅致,曲徑通幽。
賈珠花園的月洞門
除了別具韻味的小院,園中最奇妙宏偉的建築是祠堂,祠堂內有方池、戲水臺、亭臺樓閣,掩映在院中花木之中。池旁石柵欄上還有十二幅浮雕、詩詞、書法。據說朱家主經常邀請文人墨客聚在這裏談詩談政,唱風吟月。每次有祭祀儀式,都會邀請著名的滇劇演員在水上舞臺演唱。
賈珠花園的舞臺
如果妳在建水的文廟周圍閑逛,妳要小心了,準備好足夠的腳,因為這座居於西南小城的文廟,從規模和保存完整性來說,是中國第三大文廟,僅次於曲阜文廟和北京文廟,也是南方最大的文廟。
建水文廟的大門不壹定宏偉,但進入後,每個人都會被碧波蕩漾的池畔所震撼。過了池畔,有宏偉的“朱思遠園”牌樓,帶領遊客進入碑廊,邢星門,甚至宏偉的大成殿,和寺廟後面的柏樹林。
池畔壹角
這座文廟始建於元朝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距今已有700多年。到了明代,翰林掌門人李毓元從京城借鑒了曲阜孔廟的宮殿式建築格局,建水孔廟按此格局重修,於是有了今天的規模和南北中軸線對稱的宮殿式布局。明清時期為臨安付雪、建水州付雪所在地,曾托管沅江付雪,成為滇南文化教育中心。大概正因為如此,建水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建水雖是西南小城,但整個城市都有著中原江南般的文化風貌和生活旨趣。
宏偉的孔廟建築群隱藏在牌樓後面。
想了解建水近代史,可以去古城外的臨安站,看看建水火車。建水小火車是米軌鐵路,即軌距為1米的窄軌鐵路。最著名的米軌鐵路是滇越鐵路。建水火車有它自己的故事。
20世紀初,法國人修建滇越鐵路,使雲南許多有識之士感到了主權的喪失,他們聯名要求修建壹條屬於雲南人民的安(老)碧(色寨)林(安)石(平)鐵路。1915年,壹條由雲南商人投資修建的比什鐵路開工。為了阻止法國人通過滇越鐵路覬覦雲南的礦產資源,建設者決定實施軌距為600毫米的英寸軌道。
但修建臨安段時,比什鐵路總工程師沙布建議按米軌修建,但先鋪設寸軌。等國家強大了,滇越米軌收復了,比什鐵路可以改成米軌,和滇越鐵路連接起來。直到1970,比什鐵路才最終擴建成米軌鐵路。
如今的臨安火車站依然保存著100年前的站房,不同於典型的“紅瓦黃墻”的滇越火車站法式建築。比什鐵路采用“青瓦黃墻”,使用具有中國民居特色的青瓦,既體現了中國建築的古樸大方,又與滇越鐵路有異曲同工之妙。
臨安站站房
今天,比什鐵路在建水和團山村之間開通了13公裏的旅遊線路,可以從臨安站出發,經過十七孔橋和香灰橋站,最終到達以保存完好的清代民居聞名的團山村。可以說,與滇越鐵路的“異域”感不同,比什鐵路有著更濃的中國味,沿途的古橋、古村落、荷塘都有著淡淡的鄉愁。
站臺上懷舊的停車標誌
走進建水人家
在《建水集》中,於堅幾次感嘆我們處在壹個不再依附於“家”這個概念的時代。
在建水人眼裏,家不僅僅是壹個避難所,更是壹個借口。“借口”是指這個家是有意義的,不僅是實用的,而且是可以居住、玩耍、教學的,神性、美、真、意蘊必須無時無刻不在,可以享受、可以陶冶、可以詩意地棲居。
建水居民樓的大門
明初,江南移民在這裏紮根,也帶來了他們的生活世界和當時的生活方式。
於堅說,這些人中有工匠、廚師、鞋匠、醫生、演員、手工藝人、教師、建築師、詩人、畫家、歌手、農民、僧侶...溝裏有金銀首飾、絲綢、刺繡、瓷器、竹子、文房四寶、稻種、蓮子、花種...生活是。
“我去過幾百個縣,但是在現代化的過程中,無數曾經像建水壹樣的城市都消失了,變成了所謂的現代化城市,只有建水還活著。在這個城市,有家的人真的很有福氣。他們依然可以像400年前的祖先壹樣安居樂業,不用擔心鄰居的德行。都是世交。”他在昆明生活了這麽多年,不可能像建水壹樣隨時看到街上的老人。走路的時候可以碰到熟人,互相打個招呼,讓大家都有存在感。
建水市有500多座四合院。從2013開始,在建水人、被稱為“建水古城修復組組長”的馬新林的主持下,開始了局部修復。
老馬不是建築師,但傳統生活的範式和對美感的把握,讓大家服氣。建水東門前的應暉路是壹條古道。為了方便駕駛,政府將其加寬了9米。馬新林認為拓寬後的道路方便了行車,但妨礙了行走。所以他按照漢代官道的傳統,在路中間加了壹個露水亭,供行人遮風擋雨,也讓街道不那麽空曠。
曾家大院是他修復的第壹個院子。該條款的所有者是曾黎,曾子的第74個孫子,他的家人今天仍然住在這裏。如今影壁前的盆景,玄關窗下的卷軸,堂前的明代匾額,都帶著古典的味道。晚上,大家聚集在池畔中庭的石桌旁吃燒烤,喝玉米酒。壹位參與了曾的另壹家醫院修復工作的年輕人也在場。他去安徽讀大學建築,卻選擇回到家鄉建水定居。這裏古建築多,工作多,更別說家了,建水人都舍不得離開家。
曾家大院玄關窗下的盆景,雖是壹片普普通通的紅薯葉,卻也帶來了美。
馬新林和曾麗想要的不僅僅是重建壹個家園,他們更想讓建水保持往日的活力。桓溫書院曾是清代的壹所縣學,是建水四大書院之壹。後來改成建水縣第二小學,壹度荒廢,直到遷出。
“我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建水人。我們被這壹方水土滋養,被文化滋養。我們對學院有著深厚的感情。”曾黎說,他的祖父是民國時期桓溫書院的最後壹任院長,也是新中國的第壹任院長。因此,學院廢棄後,曾力和合夥人決定入駐,作為民間資本進行修繕。
修復後的學院壹角
他們重修了對面的大門,恢復改造了典禮門、報告廳、圖書館,現在庭院幹凈整潔,花木掩映。曾黎說,老房子改造的最終目的是讓它“活”起來,延續我們的記憶和鄉愁。他希望通過突出書院的功能,開展壹些國學活動,豐富文化體驗,實現文化傳承。
老李,建水市另壹個四合院的主人,也有壹個名字:陸晶。從老李的曾祖父開始,他家四代人都住在這裏。2005年,老李把安靜的房子重新裝修了壹下,開了幾個房間,讓這裏更適合朋友聚會。
這也是我在建水最喜歡的小院子。與曾的另壹個院子相比,它更小,更不整潔,但小院子裏樹木斑駁。池塘裏裝飾著老李從各地收集的石頭,手工制作的盆景,手工燒制的茶壺。蒲草繁盛於水邊,正殿屋檐下掛著壹塊匾,上書“與人為善”。這是老李祖上在同治年間趕考時收到的遺物。
夜晚很安靜
在很多地方,老宅可能已經變成了民俗博物館,或者是主人和客人的臨時住所,但在這裏,老宅的主人依然在老宅裏,為他們的祖先過著類似的生活。
愛吃豆腐的建水人。
建水人的飲食消費與這座城市息息相關。這裏的古井支撐著整個城市的生活,也造就了當地人最喜歡的豆腐。
說到豆腐,就不能不提到西門外的大板井。這裏的井水是這個城市最甜的。每天,當地居民前來取水的人絡繹不絕,他們遵守著嚴格的既定規則:抽上來的水不能再倒進井裏。
西門打水的當地人
就在大阪井旁邊,有壹家板井豆腐作坊,也被當地人稱為“西門烤豆腐”。它的獨特之處在於豆腐是用大板井的井水做的。曾家在此制作豆腐,深受建水人喜愛,已傳承六代。
板井豆腐店樓下賣的是豆腐制品,樓上賣的是現做的豆腐花和豆漿。許多建水人在這裏開始他們的早晨。5元飽,豆腐花和豆漿隨便加,醬料自制,鹹中帶甜,香味濃郁。還有油炸豆腐幹和豆腐皮。
建水人愛吃豆腐,但不是唯壹。到了晚上,城裏到處都是燒烤攤,和其他地方不壹樣的是會有烤豆腐,每個食客肯定都會吃壹個。
金黃酥脆的烤豆腐
烤豆腐不用點,而是在桌子上搭起烤架,當著食客的面烤。烤的金黃,鼓鼓的,香香的。誰想吃,就把它盛在碗裏,蘸點水,趁熱放進嘴裏。燒烤師傅會拿起壹顆黃豆(或玉米或豌豆)放在食客的碗裏,代表壹塊豆腐,最後根據數量結賬。壹塊燒豆腐的價格在五毛錢左右,吃起來也就幾塊錢。
在清朝的門楣下吃燒烤,大概是建水唯壹的享受了。
想品嘗更多建水特色,於堅最喜歡的是古城臨安路上的臨安賓館。開業快七十年了,幾乎是古城中軸線臨安路上的壹景。它的裝修並不豪華,樓下像個小吃店,迎送,熱鬧嘈雜,兩邊樓梯往上走,也是對著玄關窗戶的私人座位。
在於堅看來,有水滸裏的江湖精神。“動筷子的筷子,搖勺子的勺子,幹酒配幹酒,有嚼勁的肌肉...拖個凳子坐下,來壹盤蒸餃!”
建水的美總是這樣,藏在世俗的煙火裏。在《建水集》裏,於堅總想找到這種在今天看來已經漸漸變得不重要了的世俗感覺。這不是指對物質的追求,而是對世俗生活的壹種感悟。就像孔子說的“賢哉,歸來!壹瓢食壹瓢飲,在陋巷,人不忍則憂,回去不改其樂。”建水人就是這樣熱愛生活,在壹勺美食壹勺飲料中獲得無窮樂趣。
校對: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