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寫過壹個荊歌的印象記,《荊歌的虎牙》。說來也怪,想到荊歌總是會先想到他的虎牙。可是他的虎牙又不是象牙,會像某些大胸女士那樣,每每胸脯比臉先探進門裏。可能從記憶裏跳出來的,還是荊歌溫暖的笑容吧,壹笑,那兩顆虎牙就藏不住了。
藏不住的還有荊歌的情緒,喜怒都在臉上,而他又是那麽敏感率性,這也讓他有時候顯得有點不近人情和任性。
還是十多年前,在魯院,幾個同學約好了去壹個地方。到時間了,兩個女同學沒來,他不由分說,扔下大家,拍拍 *** 走了。
應該是沒拍 *** 就走了,因為他是站在樓下等的。當樓上的女同學描眉畫眼停當下來時,被告知,荊歌等不及,走了。倒也沒走遠,就在樓上,他的房間。他睡覺去了。於是遲到和沒遲到的壹幹人壹起上樓敲他的門,房間內壹點動靜也沒有,打他手機,關機了。他這是在和我們“躲貓貓”嗎?大家在門口分析了壹陣,又下樓找,沒有人影,返回樓上接著敲門。
那個下午,我猜被窩裏的荊歌壹定沒有睡著,走廊裏的腳步聲,門外的嘀咕聲以及敲門聲壹定讓他覺得很解氣,或許他還露出了他的虎牙。反正那天那門敲得,整層樓的人都以為門內發生了不測。可荊歌就是不開門,他生氣了,為別人的不守時而生氣。這氣生得讓我大開眼界。那也是我第壹次見識了荊歌的較真和任性。
事實上,絕大多數時候,荊歌都是溫和友善的。他深諳人情世故,所以幾乎是心懷悲憫的。他對家人,對朋友,對於正在做的事和喜歡著的人總是滿懷赤誠的。
荊歌是小說家,然而多年來,他總是給人以不務正業的印象。給別人留下這樣的印象,我想荊歌其實是樂意的,這是變相地在誇他多才多藝。
多才多藝的人,我們身邊總歸也能扒拉出幾個,可多才多藝還有趣好玩並且由衷的熱愛女性的,我身邊只找得出荊歌這麽壹位。
最早,荊歌是以壹個熱愛女性的賈寶玉的形象出現在我們視野和閑談中的。這壹人物特征,被大家添油加醋地津津樂道了很多年。
似乎壹夜之間,文學圈裏的人開始議論荊歌的書畫了。書法,我是門外漢,但荊歌墨跡裏的那種靜氣和筆法上的“收”,盯著看久了,居然會讓我有種隱隱的感動。
又過了壹夜,或者幾夜。荊歌研究起了收藏。
壹腳踏進收藏界的荊歌,用車前子的話說,身上已然是個“流動的古玩店”了。每次見面,吃飯喝茶之前必然會有這麽壹個熱烈的場面,懂和不懂古玩的朋友圍攏在荊歌身邊,傳閱著壹件件他從手腕、脖子以及不知道身上的哪個部位掏出來的玩意兒。有的人是真的愛不釋手,有的人是裝 *** 不釋手,大家其實最關心的是這些物件的真假和市值。這個時候的荊歌,就像個獻寶的孩童,毫不掩飾他的得意,然後呢,然後他就開始布他的古玩之道了。
我想荊歌當然也在乎東西的真假和市場價值,但同時,他對那些有緣來到他手上的物件是有敬畏寵愛之心的。他端詳,凝視,拂拭,把玩,他侍弄這些物件時的神態讓我覺得他和它們正在進行著秘密交流。他試圖了解它們的前世今生,而它們是願意將今生托付給他的。
有壹回,葉彌沒頭沒腦地跟我感嘆,自從荊歌喜歡上了古玩,對鮮活的水靈靈的女性似乎沒有興趣了。她的語氣不是十分肯定,夾雜著些許遺憾。我們都見過荊歌在女人堆裏如魚得水的快樂狀。有時候我們就是其中的壹滴水,我們也很快活。有時候我們站在岸上,看他在水裏搖頭擺尾,依然覺得美好。
我轉而向荊歌求證。他說,神經病,怎麽會呢!前面三個字是給葉彌的,後面才是回答我的。
是啊,怎麽會呢。荊歌對待它們和她們是同樣溫情體貼的。某壹天,他從身上摸出壹顆核雕,是壹張笑盈盈的佛臉。他問我,那咧著的嘴像不像魏微?我看了看,挺像的,再看,就更像了。荊歌說他每天都拿幹凈的牙刷刷上壹遍,壹邊刷壹邊對那張咧著的嘴說,魏微,來,我們刷刷牙吧。
再壹次見面,他有些沮喪地跟我說,上衛生間的時候,不小心把“魏微”掉馬桶裏了。我趕緊把這個“噩耗”告訴魏微,我倆在電話裏笑了半天。
這麽多年過去了,率真、風趣,細膩、真誠,依然是荊歌身上壹眼可辨識的品質。他筆下的文字依然有趣、饒舌、微妙、於小處見大,並且相信所謂宏大敘事是壹件別人幹的事。他始終保持著對女性的熱忱,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盡管偶爾也有重復和過度的嫌疑。他還是習慣用戲謔的方式和權威打交道,再正經的場合,有他在,都會搞出滿堂的歡聲笑語。可是,天知道他是壹個多麽認真的人啊。他認真地寫作,認真地玩他的玩具們,認真地談戀愛,認真地插科打諢,認真地把自己扮演成壹個沒壹點正經的人。
也有變的,那就是他的發型,卷發,直發,或長,或短。近幾年好像固定下來了,直發,比壹般男士的長,大概是莎士比亞頭發的長度。
留卷發的荊歌我沒有見過,但我見過照片,短的時候像陳奕迅,長的時候像莎士比亞。陳奕迅,我喜歡的,在公眾場合嬉笑搞怪,私底下有些抑郁。莎士比亞,算是我們的同行,心裏是親近的。荊歌身形瘦削,高鼻梁、大眼睛、深眼窩,側面神似莎士比亞。這樣壹想,我對莎士比亞感覺更親近了。
我始終覺得荊歌把頭發紮起來好看。我跟他說過好幾次,有時候為了不駁我的面子,他會紮起來那麽壹會兒,然後再偷偷放下來,或許他覺得紮起來就不像莎士比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