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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劉三江

劉三江能喝酒,又有點才情,喝完酒總能吟出點詩詞來,不過最著名的還是這首:

吟這首詞時,劉三江正舉著他的家夥向臭水溝裏撒尿,夜色沈沈,幾顆星星在烏雲裏露出腦袋偷偷地笑。

別小看劉三江只會填點歪詞,他還會寫詩,尤其是喝點酒,簡直就是文采飛揚,才華橫溢。看這首:

稍微有點文化的人都能看出來,江心,指的就是劉三江壹顆愛慕已久的心;婉琳則是李婉琳,時任宣傳科科長的夫人。

這首詩不光被劉三江吟了出來,還讓劉三江寫了出來。說劉三江有賊心,壹點都不為過,可說劉三江的賊膽真是讓酒給逼出來的。

年終總結宣傳科受到了廠裏的大力表揚,科長從小金庫裏拿出3000塊錢讓大家好好吃壹場喝壹場。酒過三巡,科長說,三江啊,妳的詩詞不錯,我們在座的也算是廠裏的文人墨客,妳今天即興發揮壹首,給大家助個興。壹桌子的人都鼓掌。劉三江有點不好意思的說,科長,酒還沒喝夠呢,發揮不出來。全桌子的人都笑。科長說,笑啥,李白鬥酒詩百篇,我們三江也是酒喝過癮了才能賦詩填詞,這才是真豪傑真文人呢。劉三江抓起面前的三個杯子倒滿了酒,對科長說,感謝科長賞識,科長才是識才,愛才,護才呢,我三杯,妳壹杯,咱幹了。科長抓起壹杯酒壹飲而盡,將空杯懸在半空裏倒不出壹滴酒。劉三江也不甘示弱,三口就把三杯酒喝的滴酒不剩。

之後又有人陸續的和劉三江碰杯,劉三江都是老規矩,別人壹杯,他三杯。這是劉三江給自己定的規矩,有詩為證:

雖然不押韻,更無平仄之說,讀起來也不朗朗上口,但和劉三江打交道的人都能背出這首詩。

不知道劉三江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靈感,劉三江自斟自飲了三杯酒後說,別以為我劉三江只會吟詩作詞,我臨摹王羲之書法多年,得其真髓,今天給在座的壹並獻醜。叫好聲,鼓掌聲,口哨聲不絕於耳,早有人跑去拿來了紙墨,清理了桌子,等劉三江壹展才華。

劉三江的才華真不是吹的,劉三江提筆揚首略微壹頓,朝著科長的方向深情的壹望,眼眸裏發出壹種刺破黑夜的光芒,又微微的躬下身子將筆落在墨池裏,飽滿有力的蘸滿了墨汁,落筆洋洋灑灑地這下了《贊李婉琳之美七》。字體錯落有致,曲態不同,行文行雲流水,壹氣呵成。這時人們才意識到剛才劉三江的深情壹望,目標原來是科長身邊的李婉琳。

這段故事被廣為流傳,這幅墨寶也不知道被誰給收藏了起來,還有好事的還專門跑到劉三江那裏去尋《贊李婉琳美之壹》,《之二》,《之三》,《之四》,《之五》,《之六》。

剛過了元旦,劉三江就被開除了。科長找劉三江到辦公室笑瞇瞇地對劉三江說,三江啊,妳是個文人,才子,在我們廠裏宣傳科委屈妳了,埋沒了妳的才華,我們宣傳科就給領到寫寫發言稿,做做總結報告,這方面也不是妳的專長,經廠黨委研究決定還是想讓妳另尋高就,妳看怎麽樣?

科長的話說的滴水不漏,先把劉三江的過人之處肯定了,又把劉三江的短板無情的揭露了出來,再搬出黨委會的決議,又反過來征求劉三江的意見。劉三江能說什麽,劉三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看劉三江不說話,科長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繞到劉三江跟前說,三江啊,我這個人妳是知道的,壹向恩怨分明,不會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裏來。如果妳認為這是對妳的打擊報復,妳就小看我了,男人麽,有幾個不風流呢?笑了笑,又拍了拍劉三江的肩膀鄭重地說,如果有意見妳可以到工會去告我,去告黨委。劉三江自知理虧,又是個合同工,什麽也沒說,辦完手續卷上鋪蓋卷走了。

劉三江沒臉回家,在離廠子很遠的地方租了壹間房子住了下來。他打算找份工作先幹著,等穩定了再給家裏人說被辭退的事。哦,對,不能說是被辭退的,壹定要說是自己辭職的。

劉三江尋的是民房,***三層,大多都是壹人兩人住的單間,院子不大,水泥地面被拖布拖的油光發亮,院裏幹凈利落,陽光能夠照進院裏,倒也顯得敞亮。

劉三江進了房門就把門從裏面鎖上了,他開始收拾房間,他不喜歡被人打擾,特別不喜歡別人對他的書動來動去,他的鋪蓋卷裏有好多書,雖然他和院裏的誰都不認識,但他怕萬壹來個大大咧咧的不速之客翻他的東西就不好了。

“篤、篤、篤”傳來敲門聲的時候,劉三江不情願的開了門,壹張國字臉,壹雙濃眉,壹對大眼睛,五十歲左右。他放下敲門的手的從容不迫讓劉三江感覺到是個幹部;眼神裏透漏出的迷離還有顴骨上耷拉下來的肉讓劉三江又覺得這是個離職的幹部,這樣的幹部出現在這樣的院子裏,他肯定是個有故事的、曾經是個幹部的人。劉三江迅速的揣摩著。

“小兄弟,我是隔壁的老張,都叫我張老四。妳貴姓?”來者問。

“我姓劉,叫劉三江。”劉三江自我介紹。

“哦,劉姓好,劉姓與我張姓都是國之大姓,咱倆有緣,也算是忘年交,來,兄弟,飲了這杯酒。”張老四說道。

劉三江暗暗吃笑,卻對張老四有了幾分好感。接過他手裏的酒壹飲而盡,辣,除了辣,還是辣,劉三江從沒喝過這麽垃圾的酒,他皺眉,什麽也沒說。擡頭,看見房東老太太從對面二樓歪著身子,探著腦袋往這邊看。

傍晚,院子裏就熱鬧起來了,都是下班回來的,有炒菜做飯的,鍋碗瓢盆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有早早洗漱的,穿著棉拖鞋在院裏走動著接水倒水的,吵吵鬧鬧,壹直到了八點多才安靜下來。

劉三江安靜的看了會書就看不下去了,院子裏傳來的叫床的聲音此起彼伏像比賽似的。起初,劉三江還放下書熱血沸騰的趴在窗戶上聽了壹會,後來,劉三江又覺得心裏癢癢,無所事事心急如焚,再後來劉三江就覺得沒意思了,像鬼哭狼嚎似的,叫床的聲音裏摻雜了許多表演的成分。

劉三江從窗戶裏看到隔壁張老四房間的燈光在院子裏形成的投影,就去敲張老四的門,手剛碰到門,門就開了,門沒鎖,張老四在門對面的桌子後面坐著,桌上放著壹只空杯子,滿屋子的酒味。

“張叔,這麽晚了沒睡呢,壹個人喝酒呢。”劉三江說。

“睡不著啊,人老了,瞌睡也少了,這幫年輕人又天天晚上這麽吵,沒法睡。”張老四說。

張老四又說,兄弟啊,我這沒酒了,妳拿點酒,我炒兩個菜咱哥倆喝會,打發時間。

劉三江聽到喝酒就興奮,連忙說,好,好,好,我出去買點。

劉三江心裏郁悶,也想喝個壹醉方休就買了三斤酒,回到張老四房子,張老四的桌子上擺著兩個菜:炒土豆片、炒土豆絲,全素的。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三瓶酒喝完了,有是怎麽出去買了十斤散酒回來繼續喝,從來沒喝吐過的劉三江吐的天昏地暗壹塌糊塗。不過劉三江記得他做了壹首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劉三江醒來的時候不知道是早上還是中午,陽光灑在屋子裏,有灰塵在陽光裏飛舞,發出迷蒙的光。張老四依然坐在桌子上,壹口大碗裏裝滿了掰碎的幹饃饃,張老四正提著裝散酒的桶往碗裏倒酒,倒滿了酒,用筷子把浮起來的幹饃饃往下壓了壓,就著桌子上昨晚剩下的炒土豆吃了起來,喝了起來。看的劉三江目瞪口呆。心裏想,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哪。

房東老太太下午就找劉三江了。她說,小劉啊,妳剛搬進來就和張老四沒日沒夜的喝酒,這算怎麽回事麽。妳知不知道張老四的過去?妳知不知道張老四的現在?劉三江心裏想,我和張老四喝點酒,關他過去和現在什麽事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房東老太繼續絮絮叨叨,說起張老四的事。

張老四,本不叫張老四,人們都尊敬的稱他為張處長,是國營企業保衛處的處長。

那年,廠裏的壹批物資被偷,牽連到了他,給了處分又在行政上降了級,他就迷戀上了喝酒。後來廠裏看到他自暴自棄的樣子,幹脆買斷了他的工齡,開除了他。沒想到他竟然把廠裏給他買斷工齡的錢全部喝成了酒。更加厲害的是他居然背著妻兒賣掉了房子,住進了現在租住的房子,壹住就6年。這還不算,張老四把賣了房子的錢全部換成了酒,酒堆滿了房子,壹樓和他住的大房間相鄰的房間裏都是酒。

張科長成了張老四,為什麽叫張老四,據說他在他們家排行老四,但他的兄弟姐妹們都因為他喝爛酒不認他。這讓劉三江感到老四老四,有點老死不相往來的意味。

6年的時間,張老四喝掉了幾十萬的酒,嘗遍了酒的滋味,也練就了壹身百毒不侵,喝死不醉的本領,他根本就沒有醉過。

劉三江心裏還是佩服張老四,拋開其他的不說,單從喝酒來說,張老四還真是我的前輩呢,恐怕李白在世也不是張老四的對手吧。

老太太繼續說。小劉啊,我是看著張老四從輝煌到了落寞,我也是看著幾間房子的酒慢慢的從房子裏騰空了,張老四得到了什麽?張老四又失去了什麽?

劉三江突然就從這裏得到了頓悟,是啊,人總要想點得到和失去的東西。喝酒帶給我什麽?除了劉三杯的名號和壹泡泡流進臭水溝的尿,還有什麽?還有那些寫給李婉琳的詩詞,除了自己無盡的相思,除了李婉琳看都不看他壹眼的冷漠,還有什麽?李婉琳終究是別人的妻,是劉三江眼裏不能褻瀆的壹顆珍珠。

後來劉三江成了詩人,進了作家協會,書法家協會,房東老太太是他的引薦人。據說還寫壹些品酒的文章,不過他喝酒但再也不濫酒。有詩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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