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剛的喉頭艱難地滾動了壹下,似乎快沒有力氣了,“其實那不是壹棵樹,那是壹個‘人’。”
“人?”壹聽到這個字眼兒,利文眼前又浮現出那棵樹伸手伸腳的樣子,頭皮都麻了。
“這寺廟裏的和尚全是從日本過來的修習邪門歪道的妖僧,而那棵‘樹’就是他們的師祖。據說他們練的是壹種邪功,人坐在樹裏修煉,漸漸地可以不用呼吸,那時樹長成了人的樣子,人也長成了樹的樣子,這便坐化成了‘木乃伊佛’。但是木乃伊佛的意識並不會死亡,他們被禁錮在樹裏仍然繼續修煉,要靠血液來滋養他們幹枯的身體,以維持意識不滅,這就是這種邪功的修煉方法。聽說,當木乃伊佛吸取的血液足夠多的時候,就可以加快他修煉的進程,到了壹定的時候,他就會再次活過來,變回正常人的樣子,到了那個時候,他也具備了正常人不具備的通靈功能,到時候就可以拿著這個做壹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這麽說,他們根本就不是什麽和尚,而是壹群邪教徒偽裝的?”
“是的。”小剛微微地喘了喘,接著說道,“妳千萬不要去碰那個樹上的果子,那果子裏面的血液有毒,如果被沾到,就會像我們壹樣,體質發生改變,不由自主地被最頂端那個大血球的能量吸引過來,然後就會被別的樹上延伸出來的樹枝紮透身體,再接著身體裏的血就開始被這棵樹吸走,供給上面的木乃伊佛。當初,我們就是上了那群和尚的當,誤食了樹上的果子,才變成這樣的。幸好每壹棵樹每天要吸收的血液是很少很少的,所以我們才能活到現在。”
“糟了!”壹聽小剛這麽說,利文突然想起婷婷在院子裏曾擠破過那樹上的壹顆果子,連忙轉頭去看,驚訝地發現婷婷已經躺在地上,雙眼緊閉,失去了知覺。
利文的心壹下子就涼了,她知道——婷婷馬上也會變得像小剛壹樣,成為木乃伊佛的下壹份養料。
“利文,妳必須要除掉那個木乃伊佛,不能再讓那幫邪教徒四處害人!”因為已經連著說了太多的話,小剛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了。
“好!妳告訴我,怎麽才能除掉他?”利文含淚看著婷婷,又看看小剛,心裏充滿了憤怒。
“大血球上面的那些根須,直接連著地面上那棵樹,而地面上的那棵樹現在已與裏面的人長成了壹體,所以它的根須也與人的血脈相連,否則裏面那個人也吸收不到血液。妳只要順著我身體上的這棵樹,爬到樹頂,扯斷那個大血球相連的所有樹須,地面上那棵‘樹’就絕對活不了了,這相當於扯斷了樹裏那個人的血脈。”小剛說著沖她艱難地擠出了壹次笑容,像是在鼓勵她,“去吧,利文!”
“可是,這樣壹來,妳是不是也會馬上死了?”利文忍不住號啕大哭。
“利文,我現在這個樣子,根本用什麽方法都再也不可能活下來,死只是個時間問題。”小剛又沖她笑了壹下,他盡了很大力量讓自己的笑看起來充滿釋然,“反正壹樣都是死,妳也希望我死得能有價值壹些,對吧?”
“可是……我不想妳死……”利文拉住他已經硬得像土塊壹樣的手,哭得泣不成聲。
“利文,我快撐不住了……”小剛呵呵地喘著氣,臉色更蒼白了,“壹直以來,我什麽都依著妳,現在,我要妳為我做這件事。趁我還活著,讓我看著妳爬上去,替我完成這個心願,好不好?”
壹段痛徹心肺的痛哭之後,她站了起來,咬咬牙,爬上了那棵樹。
她明白,她觸摸到的,不是壹棵“樹”,而是小剛身體的壹部分。她更明白,如果那血球裏的血沾到她身上,她也壹樣會死。雖然她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失顯然很可惜,但這是為了不讓更多像她壹樣年輕的生命就此消失。
妳處心積慮盯著我
1
9月19日這天晚上,學校的保安老張發現了壹件怪事——學校操場邊角上那個被貼了封條的小屋,不知怎麽突然亮起了燈,透過那小屋墻上的碎玻璃和滿是裂縫的木頭墻板,依稀可以看見裏面好像有個人影在晃來晃去。
老張心裏納悶不已:自從去年出了那件事之後,這小屋的木頭門已經被大鐵鏈子鎖上了,鑰匙在他手上,如果他不打開的話,誰也進不去。而且,那門和窗戶上還貼著公安機關的封條呢,諒學校裏的學生也沒有這麽大的膽子敢揭去公安機關的封條。
那麽,是誰進去了?再說大半夜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非要到那個小屋裏解決?老張心裏隱隱壹動,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關了手電,悄悄走了過去。
隔著還有幾步遠的距離,他就聽到那屋裏傳出壹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人在翻找什麽東西,接著,又傳來椅子被碰倒在地上的聲音,還有人掙紮喘息的聲音……
這聲音……老張死死地盯著那扇門,瞳孔逐漸放大,心裏湧起壹種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瞬間有壹種拔腳想走的沖動。
可是作為學校保安,碰到異常情況卻不聞不問,如果被校方知道,壹定會開除他,而他只是學校的聘用制員工,不享受養老保險和退休金待遇,壹旦丟了工作,下半輩子的生活就成問題了。
權衡再三,老張終於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可是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門鎖並沒有被人撬開,那大鐵鏈子仍然壹圈壹圈在門上繞著,正是他壹年前親手繞的那個樣子。而且,門和窗戶上的封條也都在,並沒有被撕破的痕跡。
老張忍不住頭皮壹麻,心說這可怪了,封條和門鎖都沒有被破壞,屋裏那人是怎麽進去的?難道是從房頂跳進去的?老張也顧不上想別的了,躡手躡腳地解開鐵鏈子,打算把屋裏的人逮個正著。
可是當他猛地推開門,卻意外地發現屋裏根本空空如也,前壹秒還湧入他耳朵的那些聲音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壹陣風壹樣嘩地飄走了。不過,聞到屋子裏有壹股奇怪的味道,那是上海產的蜂花發乳的味道。他記得這味道的,這是那個死去的女孩子的。都壹年了,這味道竟然還沒有散盡。
老張皺了皺眉頭,四下打量起來:屋裏的陳設還是沒有變,仍然是壹年前的老樣子,那把椅子也仍然像壹年前壹樣倒在地上。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桌角的壹只杯子上,那是壹只Hello Kitty的卡通杯,杯身上鮮艷的粉色在這個簡陋粗糙的木屋裏顯得分外惹眼。
老張的汗毛壹下子豎起來了——壹年前,當警察在勘察現場以及最後封門的時候,他作為學校保安壹直都跟在旁邊,對所有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能百分之百地肯定,那時候屋裏從來沒有出現這樣壹只杯子!
更何況,那杯子裏的水竟然還是熱的,杯口那個桃紅色的口紅印也是那樣惹眼!
是誰?誰進來了?這杯子不是那丫頭的嗎?以前常常看她拿著這個杯子去圖書館,怎麽會自己出現在這兒?
就在他腦子裏嗡嗡直響的時候,冷不丁發現雪白的墻壁上有壹行尖細的字,看那字的痕跡,似乎是用指甲尖劃出來的——“妳處心積慮盯著我,我膽戰心驚躲著妳。”
屋裏的燈泡就在這個時候啪地壹下突然滅了,四周陷入了壹片黑暗。老張壹慌,連忙想擰亮手上的電筒,可是沒想到竟然有壹只手從斜刺裏伸出來壹下子奪走了他的電筒。
壹片寂靜中,老張聽見壹個女孩子的哭泣聲從角落裏輕輕地響了起來……
2
第二天上午上完第二堂課,蕭陽感到肚子有點兒餓,於是跑到離教學樓不遠的小賣部去買東西吃。從教學樓到小賣部之間正好要經過那片操場,他不經意間瞥見有壹輛警車停在操場壹角的那間小木屋門口,還有幾個學生稀稀落落地圍在四周觀看,好像是出了什麽事。
出於好奇,他也湊了過去,拍了拍壹個男生的肩,問:“嗨,出了什麽事了?”
那個男生回過頭,壹看是他,立刻打了聲招呼:“蕭陽,是妳啊!”
蕭陽擡頭壹看,發現這個男生就是隔壁班的林宇,經常在壹起打籃球的那個,於是也沖他笑了笑:“是妳啊。對了,怎麽會有警察到學校裏來?出了什麽事?”
“妳還不知道啊?”林宇往左右兩邊看了看,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壹邊,“今天早上學校裏好多人都在傳,說保安部的老張昨天晚上在巡夜的時候見到鬼了!”
“見鬼?什麽鬼?”蕭陽壹頭霧水。
林宇伸出手指頭往那個木屋子裏指了指:“妳還記不記得,壹年前,有壹個女孩兒死在那裏?”
“妳是說那個叫飛飛的?”
“對啊。”林宇壓低了聲音,“壹年前,那個女孩兒被人強奸後掐死在這個小木屋裏,可是也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兇手壹直都沒有找到,到現在已經壹年多了。自從警察把這裏封了以後,就有人傳說這裏鬧鬼。”
“鬧鬼?是有人故意在造謠吧?”學校裏流傳的各種各樣的鬼故事多了,所以蕭陽也不相信。
“這次可不是瞎說的。”林宇的眉毛往上聳了聳,“聽說有壹些因為談戀愛而夜不歸宿的學生,晚上在操場上溜達的時候,經常聽到這小屋裏傳出斷斷續續的哭聲!”
“真的?”蕭陽還是半信半疑,“那昨天老張頭兒到底碰到了什麽事?”
“聽保安部的人說,老張頭兒昨天大半夜突然發瘋壹樣給校長打電話,嘴裏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只是壹直反反復復地重復著‘那女孩兒沒死……她回來了’之類的話。當時校長可能覺得他發神經,就把電話掛了,也沒理他。誰知今天壹早,老張的老婆就來找校長鬧,說什麽學校沒有人道,害得她家老張壹夜之間就得了失心瘋什麽的,校長這才感到事態嚴重,就去老張家親自探望,發現他真的瘋了,冷不丁想起了他昨晚打過來的那個電話,於是報了警。”
“那老張人呢?”
“老張已由學校出面,送到市醫院精神病科接受治療去了。”
他們正說著,就看見兩個警察從那個小木屋裏走出來,正要把小屋的門重新貼上封條。
“等等!等等!”蕭陽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壹點兒東西,奮不顧身沖過去,撥開擋在他面前的那些人,用力撞開了即將關攏的木門。
“同學,妳要幹什麽?”旁邊有人想阻止他。
但是晚了,蕭陽已經站在了那小屋的門口,他驚魂甫定,胸口壹起壹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面發黴的墻壁。
那面墻壁上,有幾個碩大的字,壹看就是用什麽東西劃出來的——“妳處心積慮盯著我,我膽戰心驚躲著妳。”
3
晚上十壹點的時候,宿舍其他人都已經睡了,只有蕭陽依舊睜著眼睛,他在等待著十壹點零八分的到來,因為,那個死去的飛飛,以前都是在這個時間上網。
他回來以後把小木屋的事情從到尾都想了壹遍,越想越覺得蹊蹺:首先,飛飛絕對是在壹年前死了的,全校好幾百雙眼睛盯著她的屍體從那個小木屋被擡出來,擡上警車,她的父母在壹旁哭得死去活來,而且事後學校還專門派代表參加了她的追悼會。那麽,昨晚老張頭兒在那小木屋裏見到的女孩兒應該是假的,是壹個假扮的冒牌貨,這個人壹定熟悉她的資料,包括她上網的QQ號碼。所以他決定碰碰運氣,看看飛飛的號碼今天晚上會不會有動靜。
只是,這個人為什麽要突然假冒她出現,動機是什麽?難道是對她的死耿耿於懷,所以故意制造恐怖氣氛?可是如果是為了復仇,為什麽要等到壹年以後才動手?
對於這壹點,蕭陽想來想去也解釋不了,於是又推理出了第二個可能性:這個假冒飛飛的人可能對她的死亡原因掌握了某些疑點和線索,所以故意裝神弄鬼引有嫌疑的人露出馬腳。可是,如果真是有人發現了什麽疑點,應該馬上通知警方才對,為什麽要自己動手搞這麽多事,要知道這是在學校,人多眼雜,任何壹點兒風吹草動都會被傳得沸沸揚揚,隨時都有可能被人發現的。除非……除非被這個人發現的秘密是不可告人的,會牽扯到壹些不能被公布出來的人和事,所以對方才不得不采用這種非常手段。
蕭陽想到這裏看了看表,發現已經十壹點十五分了,立刻把筆記本電腦抱到床上,叮地壹下按了開機鍵,然後打開QQ。
深夜時分,沒有幾個在線的,大部分人的QQ頭像是灰色的。蕭陽無聊地輕輕敲著鍵盤,和幾個掛在線上的夜貓子有壹搭沒壹搭地聊了幾句,時不時瞟壹眼飛飛的QQ頭像,壹直都沒見異常。
也許我的猜想是錯誤的,那個人不會來了?或者根本就沒有什麽“鬼”,只不過是老張頭兒年紀大了看花眼而已?可是,墻上的那句突然出現的話怎麽解釋,他明明記得,警察把飛飛的屍體從小木屋裏擡出來的那壹天,他就站在黃色警戒線的外頭,正好對著那面墻壁,那面墻上面根本壹個字也沒有。
何況,這句話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絕不可能是偶然的,因為這句話其中的含義只有他明白——那是飛飛曾經留在他日記本上的壹句話——“如果有壹天我因妳而死,全是因為妳處心積慮盯著我,而我卻沒有辦法選擇,只能膽戰心驚躲著妳。”這句話,只有他和飛飛知道,別人不可能知道的。
那丫頭死的時候怨氣那麽大,會不會真的是她的鬼魂回來了?
他冷不丁打了個哆嗦,身子壹顫,突然聽到耳麥裏傳來“吧嗒”壹聲,有人上線了,正是飛飛的那個號碼。
4
飛飛的QQ頭像亮了以後,並沒有馬上隱身,而是壹直亮著,她頭像上的那個簽名也隨之亮了起來:妳處心積慮盯著我,我膽戰心驚躲著妳。
蕭陽突然感到壹陣莫名其妙的緊張,嗓子陣陣發幹,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發過去壹句話:“妳是誰?”
對方的狀態顯示為“正在輸入”,不壹會兒,回復就發了過來:“蕭陽,妳不認識我了嗎?”
蕭陽的眼睛壹下子瞪圓了,聽對方的語氣,好像就是他身邊的熟人似的,於是他連忙問道:“妳怎麽用飛飛的號?”
對方發來壹個笑臉:“蕭陽,妳怎麽了,我不是壹直用這個號嗎?”
“妳壹直用這個號?胡說,這個號是飛飛的!妳是不是盜了她的號?”
“我就是飛飛啊!”對方發過來壹個表示“無奈”的表情。
“別開玩笑了,飛飛壹年前就死了,妳壹定是她的同學或朋友什麽的吧?”蕭陽心想還是別繞圈子了,單刀直入吧。
“蕭陽,我真的是飛飛。我今天上線是特地來找妳的!”對方好像有點兒急了。
“找我?”蕭陽盯著那個頭像,目光閃了閃。
“蕭陽,還記得那本筆記本嗎?”對方突然問了壹句。
“妳是說……”
“對,就是咱倆吵架的時候我給妳藏起來的那本。”對方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
“記得,怎麽了?”蕭陽心裏開始咯噔壹下,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知道筆記本的事,甚至連那次吵架也知道。這個人到底會是誰呢?他在腦子裏迅速地搜索著飛飛的好友名單,但是並沒有什麽頭緒,因為飛飛並沒有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
“在鄉下那間老屋的床頭櫃後面,有壹個嵌在墻壁中的暗櫃,我把妳那本筆記本藏在那裏面了。”對方繼續有條不紊地說道。
“妳為什麽突然跟我提這個?”蕭陽警惕地問。
“蕭陽,妳這麽壹問,我就知道妳肯定忘了明天是什麽日子了。”對方嘆了壹口氣,“明天是我的生日,蕭陽,妳難道這麽快就把我忘了嗎?妳難道忘了,就是在鄉下的那間小屋,妳欺騙了我,害得我只好答應做妳的女朋友。後來,每次生日的時候,妳都帶我去那間小屋,妳說那是我們開始的地方。蕭陽,這壹年以來,妳有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話?妳不準備在我生日這天向我懺悔嗎?那間愛的小屋,妳這麽快就把它忘了?”
蕭陽的頭猛地壹下子就大了。他現在已經掉進了壹團迷霧,完全不能區分在網絡對面那個看不見的身影,到底是不是飛飛。但是他突然間明白了另壹件事:這個“鬼”要等到壹年以後才開始鬧,是因為對方壹直在給他機會,等著看他會不會為那件事懺悔。
所有剛才的那壹切:筆記本、老屋、照片還有那句話,都屬於他和飛飛之間的秘密,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的,飛飛更不可能把這些事告訴別人,因為她家庭環境很不幸,這使得她的性格很封閉,內心時常感到自卑,不願與人接近,所以她根本沒有什麽經常說話的朋友,除了蕭陽之外,她幾乎不相信任何人。
那麽,現在跟他聊天的這個人,就是飛飛?不對,飛飛的屍體是在他們眼皮底下被擡出去的,那麽,這個人是飛飛的鬼魂?
“飛飛,妳現在在哪裏?”他忍不住問。
“我就在電腦前啊,我正在看著妳。”
蕭陽哆嗦了壹下,感到背上起了壹層雞皮疙瘩,又問:“妳能讓我看看妳嗎?”
這次對方猶豫了很久,最後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才回復了他:“好吧。”
視頻接通了,電腦屏幕上出現了壹幅畫面:那好像是在壹間很破的小屋裏,墻上的墻皮都脫落了,屋子裏也沒有開燈,壹張破舊的小木頭桌子上放著壹臺筆記本電腦,電腦屏幕上發出的白慘慘的光,看起來有點兒嚇人。
他壹看那臺筆記本,就認出是飛飛的。但是,木桌子前卻沒有人。
“飛飛,我有話對妳說,接通語音好不好?”
“妳真的有話對我說?”
“真的。”
“好吧。”
蕭陽驚訝地看著那臺電腦的鍵盤自己“啪啪”地在動,可是桌子前仍舊壹個人也沒有。
語音接通了以後,蕭陽立刻對著耳麥迫不及待地問了壹句:“餵,是飛飛嗎?”
耳麥的那邊響起了壹陣悉悉簌簌的聲音,接著傳來的卻是壹陣若有若無的哭泣聲。那哭泣聲蕭陽壹下子就聽出來是誰的了,是飛飛!
與此同時,他突然瞥見了正對著電腦屏幕的那面墻上依稀有幾個字,他晃了晃鼠標,終於看清,那行字是——“妳處心積慮盯著我,我膽戰心驚躲著妳。”
他壹下子想起這間小木屋是哪裏了——這就是操場上那間小屋,壹年前,飛飛就死在那裏。
“餵,吵死了!幾點了還不睡!”同屋的室友被他的鍵盤聲吵到了,發出了抗議。與此同時,他發現對方立刻取消了視頻,連QQ頭像也灰了,好像下線了。
5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因為不用上課,所以蕭陽起得也特別晚。當他走到水房洗臉的時候,迎面正好碰上林宇。
“蕭陽,妳的熊貓眼怎麽這麽重?昨晚沒睡好吧?”林宇看著他問。
“是啊,我現在還是感覺身上沒有力氣。”事實上,蕭陽昨天整個晚上壹直在輾轉反側,耳旁不停地回響著從耳麥裏傳來的那哭聲,壹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蕭陽,今天周末,有沒有什麽安排啊?”林宇又問,似乎想約他壹塊兒出去玩。
“我沒什麽安排。妳們呢,有什麽安排沒有?”蕭陽隨口反問道。
“我們組織了幾個同學,打算去醫院看望壹下老張頭兒,蕭陽,妳也跟我們壹塊兒去吧,反正待著也沒有事情做,上午過去壹會兒就行了。”林宇說,“別忘了,咱們剛入學的時候,經常壹起跑到外頭去喝酒、看球,經常弄到學校關大門了才回來,每次給咱們開門的都是老張頭兒,而且他從不讓咱們登記,也從不告狀,否則,就憑咱們晚歸的那些次數,足夠學校處分我們了。”
“好吧。”林宇的提議正中蕭陽的心思,他正好有些事想搞清楚。
等他們幾個結伴來到醫院的時候,老張頭兒剛剛做完檢查。他們向醫生簡單詢問了壹下老張頭兒的病情,醫生說老張頭兒是受驚嚇過度,再加上年紀大了,心臟承受能力比較弱,所以短時間內很難恢復。
幾個學生面對著眼神癡呆的老張頭兒,東拉西扯毫無重點地說了壹些安慰他的話,然後就開始張羅著出去給老張頭訂壹份豪華大餐,而林宇和蕭陽就負責帶老張頭去醫院的花園裏散步。
現在已經快中午了,散了壹會兒步,林宇說有點兒口渴,去給他們買水了,長椅上就只剩下了蕭陽和老張頭兒兩個人。
蕭陽盯著老張頭兒那張癡呆的臉,四下看了看,確定附近再沒有其他人,這才湊到他面前問:“老張頭兒,前天晚上,妳在操場的小木屋裏究竟看到了什麽?”
老張頭兒木然地看著他,臉上壹點兒表情也沒有,對他的話也完全沒有反應。
於是蕭陽換了個辦法,湊近老張頭兒的耳邊壹個字壹個字地說:“飛飛,劉飛飛,妳還記得吧?那個很喜歡穿粉色的女生,老是忘記帶學校的校徽,走路總踮著腳尖的那個?”
蕭陽邊說邊學著飛飛走路的樣子在老張頭兒面前來來回回地走了幾圈,嘴裏仍然不住地在提醒他:“老張頭兒,妳還記得飛飛了嗎?壹年前死在小木屋裏的那個,那天早上還是妳第壹個發現了她的屍體呢。”
可是老張頭兒還是很木然地看著前方,壹個字也不說。
“老張頭兒,妳還記不記得我是誰?”蕭陽幹脆蹲在他面前,對著他的臉,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劉飛飛的好朋友,打籃球那個,有壹次我不小心把球扔到了保安室的窗戶上,把玻璃砸壞了,為這事兒妳還把我臭罵了壹通呢。”
老張頭兒還是木然地看著前方,看來是不打算說話了。
蕭陽感覺有壹點兒不太對勁:在壹個精神病人面前提到誘發他犯病的那個因素時,病人壹般是會有所反應的,可是看老張頭兒的表現,不像是得了精神病,倒像是得了失憶癥。
就在蕭陽急得抓耳撓腮的時候,正好看見林宇拿著兩瓶水正繞過花壇向他們走來,他只好放棄繼續盤問老張頭兒的計劃,懊喪地在老張頭兒邊上坐了下來。
可是他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老張頭兒突然往他手裏塞了個東西,好像是壹張紙條。
他驚詫地剛想說話,就看見林宇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了他們跟前,把其中壹瓶水遞給他,然後說道:“他們已經把飯訂回來了,咱們回去吃飯吧。”
林宇說著就過來攙起了老張頭兒,壹邊替他整理著衣服壹邊往回走。蕭陽趕緊趁著他們都不註意的時候展開了剛才老張頭兒塞給他的紙條,只見紙條上有壹行字:那女孩兒臨死前說過,她要回來報仇的。
蕭陽的腦子立刻“嗡”地壹聲,只覺得天旋地轉——老張頭兒這句話是在提醒他嗎?老張頭兒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6
中午吃完飯,蕭陽借故有事先走,他要去那個老屋看看,找找他的那個筆記本。臨走前,蕭陽特意好好打量了老張頭兒壹眼,發現他還是很木然,但是為了趕時間,他也來不及想太多,就匆匆走了。
郊外的那個房子離市區很遠,蕭陽坐了快三個小時的公交車才到。這個房子是飛飛的外婆留下的,她的外婆早就死了,所以這個房子就留給了她,結果沒過多久她也死了。
他掏出鑰匙,打開小屋的門,然後摸索著拉了壹下墻上的燈繩,屋裏立刻亮了起來,壹股黴味兒立刻撲鼻而來。屋裏的壹切都沒有改變:滿地的紙團,墻角散落著幾本書,凳子的壹條腿還是瘸的。
他照著“飛飛”昨天在線上說的,找到墻角的壹個櫃子,把它拖出來,果然發現在墻上有壹個暗櫃,拉開那個暗櫃的門,他竟然真的看見了他那本紅皮的筆記本!
他隨手把那本筆記本翻了翻,壹下子就停在了其中的壹頁,因為那裏夾了壹張相片。
那是壹張他和飛飛的合影相片,是他們壹起去街心公園時拍的。照片上,飛飛的笑臉甜得像壹塊糖,而他也壹樣,笑得別提多燦爛了。他不得不承認,和飛飛在壹起的那段日子是他到現在為止覺得最快樂的日子。
看到照片上飛飛和自己的笑臉,蕭陽忍不住感到鼻子壹酸,似乎還聽到飛飛清脆的聲音在這屋子裏飄蕩。
可惜好好的女孩子就這麽死了,那個強奸犯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抓到。蕭陽嘆了口氣,剛想把照片夾回到日記本裏,目光突然壹下子在照片中的某個部位定格了,眼神中流露出壹種難以置信的神色——就在他和飛飛合影的後面,在壹棵樹的後面,露出了半張人臉,而且那個人正用壹種警惕的目光監視著他和飛飛。
“老張頭兒?”蕭陽心裏陡地壹驚,“這個老張頭兒到底想幹什麽?他為什麽要跟蹤自己和飛飛?他有什麽目的?”
他滿是疑惑地盯著那照片看了很久,突然聽到有人在窗邊啜泣的聲音。他壹擡臉,瞥見壹個人的影子從窗邊壹晃而過。
“飛飛?”他駭得大叫。
7
晚上回到宿舍以後,還是十壹點零八分,蕭陽準時上了線,果然又看到“飛飛”的QQ頭像亮著。
“飛飛,今天是妳陰歷生日,祝妳生日快樂。”他說。
“那妳今天去老屋了嗎?”對方問。
“去了。我找到了筆記本。”
“妳有沒有對著我的相片懺悔?”對方的口氣好像咄咄逼人。
蕭陽沈默了好久,才說道:“飛飛,我今天在老屋看見妳了,為什麽我壹叫妳就跑?”
“我都是個死了的人,不能見妳的。”對方的口氣又變得頗為無奈。
“飛飛,妳真的死了嗎?”他想了想,又說,“視頻。”
對方接受了他的視頻要求,然後蕭陽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小木屋,空蕩蕩的電腦前空無壹人,可是鍵盤卻自己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