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說明這壹點,謝勇先生使用了兩種“綁定”技術。
壹種是用“周氏兄弟”這個詞把魯迅和周作人捆綁在壹起,把錢鐘書批評周作人等同於錢鐘書批評魯迅。謝先生說:“錢鐘書不願提魯迅,並不是說他從來沒有提起過魯迅,而是他可能從青年時代起,就對周氏兄弟的學識和人格有自己的看法。”下面這段話是他的主要依據:
從目前所見的史料來看,錢鐘書第壹次提到周氏兄弟是在1932+01年出版的《新月雜誌》(第四卷第4期)。在這壹期雜誌的書評專欄裏,錢鐘書以“鐘書軍”的筆名發表了評論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起源》的文章。這壹年,錢鐘書才22歲,是清華大學的學生。錢鐘書雖然在文章中對周作人的書做了抽象的肯定,認為“這是壹本有價值的書”,但在具體的評論中,基本上是對周作人觀點的否定。在文章中,錢鐘書有壹段話提到:“周先生引用魯迅的話《從革命的文學到順從的文學》,說壹切“載道”的文學都是順從,可以考慮。研究文學史的人都可以知道,在壹場“抒寫靈魂”的文學運動中,“靈魂”往往成為單壹的模式;而且,更進壹步說,正是因為人拒絕服從自己的生活,才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革命尚未成功,但要繼續革命;當革命成功時,人們將被要求服從。”
如果不做細致的區分,我們真的會認為“青年”錢鐘書“對周氏兄弟的學識和人格有自己的看法”,對周作人和魯迅都有批判。其實正好相反。
“從革命文學到順從文學”這句話,是魯迅10月24日在北平女子文理學院演講時說的。他還列舉了幾類人作為典型:第壹,“葉淩風等人自稱是上海的革命文學。葉自稱是左傾作家,後來怕被抓,成了民族主義文學的馬前卒,革命文學成了順從文學。”第二,“有的人講馬克思主義,卻上前線。比如像張子平這樣的人,他的演講很高超,很難懂,但絕不實用。看來這個表面雖然是革命文學,但還是聽話的文學”;第三,“有些人,打著‘為藝術而藝術’的旗號,不顧壹切,大步走進去。他們不問變革時代的舊道德舊法律,也不關心世事。他們以此為掩護保護自己的實力。雖然表面上是在前進,但實際上是聽話的文學。”(見珠海出版社出版的《魯迅講座全集·流氓與文學·革命文學與服從文學》第九節)可以看出,魯迅在這句話中否定了他所謂的“革命文學”和“服從文學”,錢鐘書對“革命文學”和“服從文學”進行了批判,包括“革命成功了,就指望人們服從”等等。他所否定的是周作人的“凡載道之文皆順”,以及“此言可傾”的觀點。
錢鐘書用“周氏兄弟”這個詞把魯迅和周作人捆綁在壹起否定他們,既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周作人是周作人,魯迅是魯迅,尤其是在1932這個“周氏兄弟”早已分道揚鑣的年代。周作人的觀點怎麽能代表魯迅?比如當時兩人都寫《飲茶》,周作人寫的和魯迅寫的大不壹樣。更何況,即使對魯迅的“知識與人格”有自己的看法,錢鐘書也不壹定要這樣表達。如果他可以點名批評周作人,為什麽不能直接批評魯迅?當時對魯迅的批評甚至攻擊很多。
第二,錢鐘書和他的父親是用“錢氏父子”二字綁在壹起的。似乎錢基博批評了魯迅,也就是錢鐘書批評了魯迅。錢基博《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海世界書店9月出版1933。謝勇先生說:“這本書是中國早期文學史上的壹部早期學術著作,對新文學和魯迅都有明確的評價。這本書對魯迅的評價,大概是錢父子討論的結果。”他還提醒讀者“特別註意”本書對周作人的壹個評價:“玉堂也是周作人新文學的起源地,取袁中郎的“性”論,稱之為“言誌派”。唉,斯文的脈搏是壹樣的;無緣無故亂說,搞錯了!十幾年了,剛開始不聖,古以為新,後來歐化官話以為新,現在學古以為新。人情新舊,十年不長。如果是循環的話,知道和不知道都為這‘時代洪流’壹掃而光,懺悔之詞也在閑暇時播放。”謝先生認為“這段文字的寫法和意思,與錢鐘書在《新月》雜誌上對周作人的評論如出壹轍”。
所謂“取袁中郎“性靈說”之謂“言誌派”,說周作人說林語堂可以,魯迅說黑白顛倒。魯迅寫過很多關於雜文的文章,除了雜文的危機,雜文的生命力,雜文雜談,他的病後雜談,無題草(六到九)等等,都和雜文有關。如此密集地談論雜文的背景是“評論派”對雜文的倡導。這種倡導的實質在於雜文的“精神”和“閑適”;這種倡導的典範是明末的雜文(不僅僅是袁中郎)。他說:“現在大家提倡的是明清。據說“表現精神”是它的特點。當時有些人只能表達自己的精神、氛圍、環境,作者的背景、生活也只能有這樣的意義,寫出這樣的文章。雖然對靈魂的描寫,其實還是落了俗套,不過是‘賦予了靈魂’,寫的還是老樣子。當然,也有人怕危險,後來經歷了危險,所以雜文裏有時也有憤怒,但都在文字獄裏被摧毀,被剁了,所以我們看到的只是‘天馬行空’之類的超脫精神。”(見雜文論)錢鐘書不僅關註文壇的是非,他並不知道魯迅的這些觀點。他能說出魯迅所說的“始不聖,古為新,後歐化國語為新,今學古為新”的廢話嗎?
前壹段連都明確說,周作人說林語堂是被先生綁起來的,但他引用的《偉大晚報》署名“齊石”的《論魯迅》壹文是專門講“論魯迅”的:“錢先生說,既然創造了白話文學,拿著它號召天下的人也叫平民文學!非貴族文學也。那時候風景是貼在名人身上的,周樹人寫小說。樹人頹廢,不適合奮鬥。庶人寫的,他只有對過去的記憶,卻不知道如何建設未來。他只看到個人的憤慨,卻不想造福人民。有人就有人!所以錢先生說徐誌摩是新文藝的右翼分子,“但是,以此類推,就能說“錢鐘書的文學觀與壹致”了嗎?不管是說“樹人頹廢”還是“樹人寫的”...只有個人義憤”,暫且不說,說“周樹人徐誌摩是新文藝的右翼分子”,錢鐘書能說得清嗎?魯迅和徐誌摩如此固執地聯系在壹起,同為“新文藝右翼分子”,是不是“大概是錢父子討論的結果”?
在評價魯迅的時候,也不可能把錢鐘書和錢基博綁在壹起。錢鐘書是錢基博的兒子,但他們的氣質和文學觀不壹定相同。錢鐘書曾把從事寫作和舞蹈的人分為文人和學究,錢父子可能又分為文人和學究。錢鐘書甚至還有文章要和他的“居家男人”壹起“討論”!況且,錢鐘書要批判魯迅,也沒必要躲在父親背後,依附於父親。
1979年錢鐘書訪美時對魯迅略有微詞。當克裏斯托先生問及對魯迅的印象時,錢鐘書回答說:“魯迅的短篇小說寫得很好,但他只限於寫'(短小精悍的章節,而不是'(長篇的,如阿q,太長了,應該修剪)。”認為“錢鐘書晚年不得不提魯迅時,主要傾向是否定的”的謝勇先生,也沒有放過這份難得的材料。但他大概忘了,同樣被他作為珍貴材料引用的對魯迅小說的評論,認為“大概是錢父子討論的結果”,說:“樹人腐朽,不適於鬥爭。庶人寫的,他只有對過去的記憶,卻不知道如何建設未來。他只看到個人的憤慨,卻不想造福人民。有人就有人!”相比之下,錢鐘書晚年說“魯迅的短篇小說寫得很好”是“主要傾向”還是“否定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