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年夏天。星期天,就在晚飯前,我接到姐夫的電話,說我媽媽不舒服,讓我帶她去醫院。媽媽在照顧最小的弟弟,和小姑住在大坳的出租屋裏。哥哥常年在廣東工作。兩個孩子,壹個五歲,壹個不到壹歲。我嫂子壹個人帶不了她。我媽義不容辭的從老家出來幫忙,留下我爸壹個人照顧幾噸糧田,壹頭黃牛,壹群雞,壹群鴨,壹條狗,幾十條草魚在壹個小池塘裏。前幾天我媽感覺身體不適,悶悶的,頭疼,頭暈,腳腫。我請了壹天假陪她去了我們區人民醫院。當時母親的血壓並不高。通過化驗、拍片、心電圖等檢查,確診為高血壓,高血壓引起的心腦供血不足和腎功能損害。醫生開了壹個療程的藥,告訴我這是老年人經常得的慢性病,壹時半會兒也恢復不了。他們應該長期堅持服用降壓藥,並特別註意飲食。不要到處閑逛,爬樓梯,幹重活。
所以我沒把電話當回事,問小姑她媽是不是忘了吃藥,還是沒忌口,吃錯了東西血壓高,怪他們大驚小怪。小姑解釋不清楚,就把電話給了媽媽。我重復了我剛才說的話。我媽的聲音很微弱,很委屈。她說她按醫生說的吃藥,不亂吃,不亂逛,壹直待在家裏。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覺得很苦...不然她也不會去醫院讓它痛死!最後,我媽說,聲音突然高了很多。聽到這裏,我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刺痛了壹樣,再也不敢怠慢了。讓嫂子給我媽收拾東西,尤其是上次體檢的那些單子。我馬上去送我媽媽去醫院。
壹路上我都在想,是不是上次沒有找到真正的病因,以至於媽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看別的醫院可能更安全,所以我想到了我們區的另壹家醫院——中醫院。我正好有個高中同學,是那裏的副校長,學內科的。趁著接媽媽的間隙,我給同學打了個電話,簡單跟他說了壹下情況。同學說他在外面,壹時半會兒回不來。這個時候醫院關門了,但是有值班醫生,他會告訴值班醫生。老人老了,不是這個病就是那個病。叫我趕緊送他過去,不用太擔心。聽到同學的話,我壹直懸著的心才踏實了壹點。
二
中醫院內科病房在住院部三樓。人民健康意識增強,新農合住院報銷比例提高。許多住在農村的人來到城市看病。相對於鄉鎮醫院,市裏的醫療水平更高,幾家醫院人滿為患。我副院長沒辦法,只好在樓梯口附近的走廊裏加了壹張簡易病床。我媽躺在病床上,輸氧,打點滴。我背靠著墻坐在醫生辦公室的排骨凳上陪我。
有壹把竹搖椅,和我媽的病床隔了壹張病床。病床旁邊的病人看起來很年輕,禿頂,皮膚很白,不是壹般的瘦,穿著藍白格子的家居服。但是,他並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壹直坐在輪椅上,雙手轉動兩個輪子,停在樓道裏。輪椅放下來,就是可以推的擔架。壹開始值班醫生想讓他放棄輪椅,讓我推著我媽坐輪椅去做腦部CT。他不同意,說要用。值班醫生不高興,不能把他從輪椅上擡起來,只好叫護士去別的科室找壹個。正因為如此,我對鄰床增加了壹點反感。
值班醫生說,從CT結果來看,我媽的病應該還是高血壓引起的,期間可能有過短暫的休克。兒童應特別註意患有高血壓的老年人。現在因為心腦血管猝死的案例很多,我不小心走了,以後會後悔的!壹定要及早及時治療。妳看走廊裏那個,那麽年輕,肺癌晚期!我屏息靜氣地聽著,緊張感幾乎到了喉嚨口。剛才媽媽那句“讓它痛死吧”壹直在我耳邊回憶,讓我很不安,很內疚。
壹邊吸氧,壹邊輸液,母親的痛苦減輕了壹些。我問媽媽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媽搖搖頭,說什麽都吃不下,催我吃。我剛想起來我沒吃飯,可是我現在怎麽敢壹走了之?我打不過我媽媽。我看她情況好點了,就打電話給舅舅,讓他過來幫我頂壹會兒班。帶了些生活用品回家,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回來了。我媽媽已經睡著了。
媽媽的生活真的很不容易,吃了很多苦。佛說眾生皆苦,母親比常人更苦。小時候家裏窮,送不起到別人家。後來我和父親結婚,生了我們五個姐妹。我家壹直很窮。我擔心孩子吃不飽,穿不暖,長大了。兒子長大了,擔心娶不到老婆。小時候經常因為缺錢和幾個阿姨的相處問題和父親吵架。兒子結婚後,為了家裏的壹些瑣事,時不時和媳婦吵架。我幾乎沒有多少舒適的日子,不知不覺就老了。平日裏,父親經常抱怨母親做事太懶,年紀大了動作越來越慢。
我和叔叔聊了壹會兒,讓他早點回去休息。其實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昏暗的燈光照在醫院的走廊上,有點妖嬈。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來江蘇的味道和醫院特有的味道,幾乎讓人窒息。過道裏走來走去的人少了,不時能聽到病人痛苦的呻吟聲。
三
吸氧機發出有規律的聲音,把準備好的藥裝在裝滿葡萄糖的瓶子裏,掛在木架子上,通過長長的軟管滴下來,註入母親的血管。醫生給媽媽開了三瓶藥,然後她就可以休息了。排骨凳又硬又小,坐在上面很不舒服。緊張和疲勞使人感到恍惚。我媽的藥丟了,我也沒找到。還好剛坐輪椅從外面回來的鄰床及時提醒了我。他示意我在他帶來的竹椅上休息,這樣我可以更舒服些。我謝過他,看來他也沒我想的那麽沒人性。原來他有病床,就在旁邊的病房裏。他不想進去,所以他搬到了走廊。應該是他年輕的妻子在照顧他,在裏面的病床上休息。我還以為他的腳也有問題,要壹直靠輪椅。後來發現不是這樣,而是他太虛弱了,連站都站不起來。
值班醫生說是肺癌晚期的他。為什麽這麽年輕就肺癌晚期了?是什麽原因造成的?我知道吸煙對肺有很大的傷害。是因為他煙癮很大嗎?他怎麽能如此不註意自己的身體呢?按道理,他的病應該轉到更大更專業的醫院,還是放棄了大醫院的治療,從別的醫院回來了?他的頭發是不是和我認識的壹些得了癌癥的病人壹樣,化療也沒治好?聽他們夫妻的話,應該不是本地人,而是住在我們這裏,他們在這裏做什麽生意?妳做家具生意嗎?自從我們的家具工業發展起來,許多來自其他地方的人在這裏建立了商店和工廠。他們有孩子嗎?他們多大了?這許多問題我都不知道,現在也還是不知道。問別人關於他們的事情是非常不禮貌的。這壹切只是我自己的推測。可能實際情況根本不是這樣的,和我想象的大相徑庭。
他的妻子看到他回來,就從病房裏走了出來。責怪他,告訴他不要到處亂走,為什麽他又跑到外面去了。他像個孩子壹樣低頭認錯,沒有爭辯。他的妻子嘆了口氣,扶他上床。這時候我發現他胸前和背上有明顯的包,看起來有點嚇人。他的妻子很整潔,所以她把被子和枕頭整齊地放在他身上,然後給他蓋上壹條薄毯子。但這壹切都是徒勞的。兩分鐘,他坐不住了,又掙紮著坐到輪椅上,壹步壹步艱難地走來走去。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躺不下,更別說睡覺了。那天晚上,他根本沒睡。
四
住院部壹大早就醒了,病人和陪護去衛生間,打開水,出去買早餐,醫生護士換班,人在走廊裏進進出出。聲音、噪音、咳嗽、呻吟,此起彼伏,從未停止。我到外面給我媽點了壹碗粥,她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壹點。查房的時候,我看到我媽的病情在好轉,我副院長就讓醫生不要再吸氧了,繼續靜脈滴註。
我在其他縣交換工作。按照慣例,周壹早上我要開車上班。我先請了兩天假。昨天晚上,我給父親打電話,讓他來縣裏照顧母親。此時此刻,估計他已經坐上了從村裏到縣城的中巴。父親擔心家裏養的那些東西。如果他走了,他該怎麽辦?池塘裏的魚可以讓他們餓幾天。反正他們不會鬧,也不會餓。那些牛、狗、雞和鴨必須由他們的阿姨照看。我壹直跟爸爸說不要種地,不要養那麽多雞鴨,爸爸每次說都會念。但是這些年,我壹直在種,養。種地掙不了多少錢,但也夠壹年的糧食了。那些雞鴨壹年的時間會吃很多小米,來了我和兄弟們過節回來就有飯吃,壹家只有壹個。
關鍵時刻妳能指望誰?只有父親。四個兄弟,除了我,其他三個都在廣東的服裝廠上班,三個嫂子也在城裏租房,壹邊帶孩子上學,壹邊打零工貼補家用。生活拮據,大家都想請媽媽幫忙,讓父母照看孩子,這樣比在廣東掙錢多。父母只有兩只手。如果他們能幫助這個,他們不能幫助那個。為此好幾個媳婦都對父母有意見,說父母偏心什麽的。吵架的時候難免會說壹些討厭的話,說父母老了,不需要贍養。我相信這是氣話,但父母還是很難過。還有因為食物分配不均,因為身體不適沒有攜帶任何東西去探望等等,對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感到憤怒和擔憂。這些事別人可能會原諒。為什麽壹定要分享的這麽清楚,記得這麽清楚,還要上綱上線?不管什麽原因,大家走到壹起,就成了親人,這輩子都無法改變。家庭就這麽脆弱,值這麽點錢嗎?
起初,我試圖做壹些工作來緩解親戚之間的緊張關系。妳去告訴他們,父母難,弟弟難,我們也難。每個人都有困難。關鍵是他們能不能互相理解,互相體諒。父母老了,壹輩子都不容易。我們不僅要想到自己,還要想到父母。人會變老,我們也會…等等。後來發現,面對這些家庭瑣事或糾葛,語言是那麽蒼白無力!有很多理由根本用不上!
我父親受過高中教育,但在農村有點文化。我母親是文盲,我的兄弟姐妹和我的妻子都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可能這些東西都不重要,和他們的文化程度無關。但是基於他們的人生經歷,他們所處的環境,他們的見識,要理解和處理好這些事情,要悟出道理,要等他們有了更多的經驗,需要他們以後去打坐思考。但是在生存和生活的壓力下,他們有時間去思考和思考嗎?況且作為兄弟們的老大,我自己做的也不好,做的也不夠。兒子中考那幾年,妻子忙著開小店。我媽總是礙於老婆面子在家裏幫我,我嫂子和他們也有很多意見。從心底裏,我也覺得有點愧疚。於是我不得不選擇沈默,只能盡我所能為父母和其他親人做點什麽。
五
中午半時,父親來了。父親出門早,騎摩托車到村裏要80裏路,然後從村裏坐班車到縣城。他花了半天時間。我跟我媽說了她的病情,交錢吃藥,我爸讓我回去休息,說他壹個人在醫院。前幾次我媽生病住院,基本都是我爸陪著。我弟弟妹妹只是來看看。我說沒事,爸媽吃午飯前我不回去。畢竟父親是我們家的主心骨,心裏輕松了不少,靠在竹椅上休息。
早上,許多人帶著水果和牛奶來看望鄰床。還有他的姐姐和姐夫,以及其他壹些親戚朋友。因為沒地方坐,大家都站著,只是問壹些問題,很少說話。好像怕打擾什麽,聲音很小很輕,我呆了壹會就走了。他妻子洗了些水果,切成小塊餵他吃。不經意間,壹塊水果從嘴裏掉到了床上,滾到地上。他試圖把它撿起來,然後全部倒在他妻子身上。笨拙。他的樣子惹得妻子大笑,他也咯咯地笑了起來...他吃得很慢,很少,就像貓吃食物壹樣,吃了壹點就不想要了。然後他坐在床上,背靠著被子和枕頭,閉著眼睛休息。他的妻子壹動不動地坐著,雕塑般的目光呆滯,看著走廊盡頭的窗戶和從窗戶透進來的蒼白的陽光,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思考。
醫院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這是壹個可以忍受痛苦的地方嗎?它收集人類所有的苦難,分類並處理它們。醫院當然想消除壹切痛苦,但也不是萬能的,做不到。有些痛苦是可以消除的,有些是可以減輕的,有些是幫不上忙的。沒有人喜歡痛苦,想要永遠快樂。所以人們從心底裏不喜歡去醫院。但是人吃五谷雜糧,怎麽可能不生病!再舍不得,也要去。醫院也是壹個神奇的地方,生命在這裏誕生,也在這裏終結。每個人的生命只有壹次。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珍惜生命,保持健康。因為我們的生命不僅僅是自己的,還有親人的,愛我們關心我們的人的。無論年輕還是年老,都沒有理由放縱、透支或揮霍。壹旦我們的健康出了問題,痛苦來了,我們只能坦然面對,認命,沒有別的辦法。
我在想,最後還是抵擋不住疲勞,迷迷糊糊睡著了。
六
第二天,我開車去上班。看到媽媽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我也放心了。我請了兩天假,在家呆了壹天。我父親以前在村裏做過很長時間的民辦教師和代課教師,他保持著單位的紀律。反正我媽只要有我爸陪著,吃飯什麽的都很方便,有人送的話,沒人送的話就去醫院或者外面的餐廳買點。
母親住院僅四天就出院了。醫生說她必須觀察幾天。不知道我媽是不是擔心在醫院花很多錢,我爸是不是擔心家裏那些事。但是我媽和我爸都很同意,說,嗯,沒事,妳可以出院了。我只好打電話給我副校長的同學,他說我媽的情況好多了,可以出院了。治療高血壓的藥物有很多種,劑量要根據每個人的情況而定。比如我媽很不適應單硝酸異山梨酯,服用後反應很大。出院後記得按時按量吃藥,吃完再來醫院開藥。
從那次住院開始,我就給母親辦理了慢性病醫保,這樣也可以報銷壹部分門診費用。醫生說高血壓患者要常年吃藥。但我不這麽認為。我跟我媽說,妳要多註意自己。如果妳覺得舒服,平日血壓正常,就不用吃了。如果妳覺得不舒服,就按照醫生的劑量服用。因為我壹直相信,每壹種藥都是有毒的,病要主要靠養,盡量不吃。不知道對不對。反正我的想法和我媽的不謀而合,但我媽的理由和我不壹樣。我媽肯定想吃什麽藥,浪費錢。
補充:因為和朋友的壹次聊天,突然想起這些瑣事,寫了這篇短文。因為雜事,思路不暢,文筆斷斷續續,很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