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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句詩的校勘價值

集句詩的校勘價值

除了輯佚,集句詩在校勘方面也有重要的文獻價值。唐、宋詩人的別集、總集和選集,今存多是明、清以後的版本,在流傳過程中難免出現壹些異文、疏漏,甚至錯誤。相比較而言,宋、金、元詩人寫作集句詩時,使用的是早期的版本,因此對唐、宋詩歌來說具有重要的校勘價值。集句詩的校勘價值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可以依據集句詩校對原作者現存的詩句。利用集句詩校勘原作者的現存詩歌,可以分為兩個方面:壹是可以增加原作者現存詩句的異文。這方面的材料很多,這裏舉兩個依據王安石集句詩校勘杜甫詩句的例子。利用集句詩校勘前人的詩歌,最早始於宋人,其中對杜詩“欲往城南望城北”壹句的校勘就是著名的例子。《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三十五載:

《遯齋閑覽》雲:“荊公集句詩,雖累數十韻,皆頃刻而就,詞意相屬,如出諸己,他人極力效之,終不及也。如《老人行》雲:‘翻手為雲覆手雨,當面論心背面笑。’前句老杜《貧交行》,後句老杜《莫相疑行》,合兩句為壹聯,而對偶親切如此。又《送吳顯道》雲:‘欲往城南望城北,此心炯炯君應識。’《胡笳十八拍》雲:‘欲往城南望城北,三步回頭五步坐。’此皆集老杜句也。按杜詩《哀江頭》雲:‘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忘南北。’荊公兩用,皆以‘忘南北’為‘望城北’,始疑杜詩誤,其後數善本皆作‘忘南北’,或雲:‘荊公故易此兩字,以合己壹篇之意。’然荊公平生集句詩,未嘗改古人字,觀者更宜詳考。”苕溪漁隱曰:“余聞洪慶善雲:老杜‘欲往城南忘南北’之句,楚詞雲:‘中心瞀亂兮迷惑。’王逸註雲:‘思念煩惑,忘南北也。’子美蓋用此語也。”

其實,作“望城北”的版本亦不罕見。如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九十壹引用《哀江頭》詩時即作“欲往城南望城北”,下註雲:“壹作望南北。”魏慶之《詩人玉屑》卷十四“詞氣如百金戰馬”條引用了《哀江頭》全文,其中該句亦作“望城北”。蔡夢弼《草堂詩話》卷上用了《詩人玉屑》的記載,只是將評價之語歸到蘇轍名下,其句亦作“望城北”。對這個問題,陸遊《老學庵筆記》卷七有這樣的解釋:

老杜《哀江頭》雲:“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忘城北。”言方皇惑避死之際,欲往城南,乃不能記孰為南北也。然荊公集句,兩篇皆作“欲往城南望城北”。或以為舛誤,或以為改定,皆非也。蓋所傳本偶不同,而意則壹也。北人謂向為望,謂欲往城南,乃向城北,亦皇惑避死,不能記南北之意。

從宋人現存的杜詩註本看,也可證明“所傳本偶不同”這壹點。郭知達《九家集註杜詩》卷二《哀江頭》詩中使用的文本就是“欲往城南望城北”,但在“望城”二字下註雲:“壹作忘城,壹作忘南。”黃希、黃鶴所作的《補註杜詩》卷二在註釋《哀江頭》中“欲往城南忘南北”時引用王洙之語雲:“壹雲‘望城北’。”這樣的例子典型地說明了王安石的集句詩具有實實在在的校勘價值。

又如王安石的集句詩《胡笳十八拍·第三拍》是這樣寫的:

身執略兮入西關,關山阻修兮行路難。水頭宿兮草頭坐,在野只教心膽破。更韝雕鞍教走馬,玉骨瘦來無壹把。幾回拋鞚抱鞍橋,往往驚墮馬蹄下。

考察諸詩句,“身執”句出自蔡琰《悲憤詩二首》;“關山”句出自蔡琰《胡笳十八拍·第十七拍》;“水頭”句出自唐劉商《胡笳十八拍·第五拍》;“玉骨”句出自李商隱《偶成轉韻七十二句贈四同舍》;“幾回”句出自花蕊夫人《宮詞》;“往往”句出自張籍《傷歌行》,都與原句相同,但也有兩句與原作的傳本有壹定差異。如“在野只教心膽破”句,出自杜甫《見王監兵馬使說,近山有白黑二鷹,羅者久取,竟未能得,王以為毛骨有異他鷹,恐臘後春生,騫飛避暖,勁翮思秋之甚耳,眇不可見,請余賦詩二首》其壹:

雲飛玉立盡清秋,不惜奇毛恣遠遊。在野只教心力破,於人何事網羅求。壹生自獵知無敵,百中爭能恥下鞲。鵬礙九天須卻避,兔經三窟莫深憂。

關於此句,宋人《九家集註杜詩》《補註杜詩》均作“心力破”。正如前文已經論及,王安石寫作集句詩不改動他人原句,則可以判斷當時有作“心膽破”的版本。從對仗的角度看,網、羅乃是二物,心、力雖也可解釋成二物,然“心”尚可言“破”,“力”卻何能言“破”?如作“心膽破”則非常妥帖。即使單從意義上理解,“心膽破”也優於“心力破”。“心力破”表達殫精竭慮、用盡心機的意思,側重保全生命的艱難,“心膽破”不僅包涵了這樣的意思,而且更突出了強烈的恐懼感。《杜詩詳註》《全唐詩》收錄此詩時,在“力”字下面註雲“壹作膽”,應該是編者的確見到了作“心膽破”的版本。而且同詩中的“幾回拋鞚抱鞍橋”壹句,出自花蕊夫人的《宮詞》,“抱”字,通行本作“把”,《全唐詩》收錄此詩時,在“把”字下面註雲“壹作抱”。這些例子都表明,集句詩可以補充原作者詩句的異文,具有重要的校勘價值。

另壹方面,如果原作者的詩句有脫漏,亦可據集句詩加以考訂。這方面的例子不多,此處暫舉兩個。《全宋詩》第8冊據《南豐曾子固先生集》卷壹收錄曾鞏《寄孫正之二首》,其二雲:

隱似龍蛇應有待,清□冰雪更無雙。誌留世外雖遺俗,文落人間或過江。峻節但期終老學,健詩猶愧壹時降。 *** 近亦思強伴,恨未高吟***北窗。

壹首好端端的詩歌,中間卻缺了壹個字,實在是壹種遺憾。可是由於沒有其他版本相比對,只能付之闕如。有幸的是,元代郭豫亨集句詩集《梅花字字香》前集第37首提供了可貴的材料。其詩雲:

盡受群花北面降,清如冰雪更無雙。普陀真相來凡世,止渴將軍擁碧幢。春意收香歸鼎實,月窗憐影掩書缸。吟朋聚首須行樂,且倒花前白玉缸。(東坡、南豐、醉翁、菊磵、後村、鄭性之、劉公明、介甫)

此詩中有“清如冰雪更無雙”之句,詩後註出的對應作者是“南豐”,乃曾鞏字。據此,可判斷《寄孫正之二首》中所缺之字為“如”。曾鞏的這首殘缺的詩歌,至此壹旦復為完璧,真乃幸事。

又如陳尚君《〈全唐詩〉續拾》卷二九據李壁《王荊文公詩箋註》卷三五《金陵懷古》註引輯得李商隱“斜倚綠窗□□□”壹句,後面卻缺了三個字。所幸南宋人吳致堯《調笑集句·文君》詩、詞中均有“斜倚綠窗鴛鑒女”句,雖原文沒有註出此句作者姓名,但其為李商隱詩句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筆者以為,陳尚君輯句中所缺三字,正好可用“鴛鑒女”補齊。

就筆者目前所知,這樣的情況雖然只此二例,但是隨著對集句詩的考察逐漸深入,必將有更多這類令人驚喜的發現。

此外,從理論上說,創作時間較早的集句詩,由於依靠的版本比後出的別集或總集版本更接近原作者生活的年代,因此可以避免壹些後世版本出現的錯誤,也就更加可信,所以可以作為校對原作者詩歌中字句正誤的根據。如近年來張福清《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校勘、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7年6期)和《再談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校勘、辨重的文獻價值》(《中國韻文學刊》2008年3期)二文,都涉及用集句詩校勘唐詩的問題。筆者以為,張福清註意到集句詩這方面的價值非常可貴,但據集句詩來判斷前人詩句的正誤,需要特別小心地工作,稍微疏忽,就會出現錯誤。只有在現存原作者的詩句具有明顯的錯誤,而集句詩恰好提供了壹個很好的版本時,才能依據集句詩改正其錯誤。可是遺憾的是,這樣的例子,截止到目前還沒有發現。

2.可以依據集句詩校勘詩句的原作者。用集句詩的相關材料校勘原來詩句的作者,其作用有三種。壹是將原來被誤為二人的作者合為壹人。《全宋詩》中既有盧鉞,在第64冊;又有盧梅坡,在第72冊。郭豫亨《梅花字字香》中註明盧鉞的詩句有兩處:《前集》第1首中的“騷人閣筆費評章”和第43首中的“鐵笛壹聲人倚闌”。考察兩句,前句見於《全芳備祖集》前集卷壹所錄“盧梅坡”的壹首詠梅詩: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壹段香。

該詩又見劉克莊《後村千家詩》卷七和明代《詩淵》第2冊。《全宋詩》第72冊錄此詩時題作《梅花》。

後句見於《詩淵》第2冊,在上詩之前,作者亦為“盧梅坡”:

自負孤高伴歲寒,玉堂茆舍壹般看。頑風摧剝君知否,鐵笛壹聲人倚欄。

同樣的詩句,郭豫亨署作“盧鉞”,而陳景沂、劉克莊和《詩淵》的編者署作“盧梅坡”,這就很自然讓人聯想到“盧鉞”與“盧梅坡”其實可能就是壹人。然博學如錢鐘書,對此問題尚不敢確定,其《宋詩紀事補正》第十冊為“盧梅坡”所補小傳雲:“本書(即其《宋詩紀事補正》)卷六十六有盧鉞,字威仲,永福人,疑梅坡其號也。”令人高興的是,王三毛《宋末詩人盧梅坡考》壹文,已經證明了這個猜測。對於該觀點的成立,《梅花字字香》中的署名是最為直接的證據。《全宋詩》誤將壹人分作兩人,修訂時應將“盧梅坡”名下的詩歌合到“盧鉞”壹處。

又如《全宋詩》第70冊著錄“王安之”,第72冊著錄“王叔安”。《梅花字字香》中使用了王叔安“幾度憑闌到夕陽(96)”壹句,見於《全宋詩》第70冊中王安之《寄友》壹詩。據此可以推斷,王叔安即是王安之。因此,應將《全宋詩》第72冊錄“王叔安”《春暮》壹詩,合到王安之名下。

又如《全宋詩》24冊據《全芳備祖》前集卷二十錄有“釋紹隆”的《朱槿花》雲:

朱槿移栽釋梵中,老僧非是愛花紅。朝開暮落渾閑事,只要人知色是空。

再看史鑄《續集句詩》中的《殘菊》:

天地方收肅殺功(陸務觀《拒霜花》),菊枝傾倒不成叢(陸務觀《九月晦日》)。碎金狼藉不堪摘(陸務觀《殘菊》),圖得人知色是空(僧詠《槿花》,上句“朝開暮落緣何事”雲)。

對照史鑄所註,可以判斷:所謂僧詠的《槿花》,其實就是釋紹隆的《朱槿花》。“僧詠”事跡無考。根據史鑄的集句詩,可以推測:不僅“朝開暮落緣何事,圖得人知色是空”是“朝開暮落渾閑事,只要人知色是空”的異文,“僧詠”也應該是釋紹隆的異名。

二是補充和考察現有作者姓名的異文。現存唐詩中名為“元凜”的詩歌二首,即《九日對酒》和《中秋夜不見月》。可是對於這個“元凜”,除了其名最早見於宋人如《歲時雜詠》等書的記載外,其字號、裏居、事跡均無從考索。然史鑄《百菊集譜》卷六《集句詩》中《黃菊》其八雲:

籬邊黃菊為誰開(李嘉祐),轉憶陶潛歸去來(高適)。插了滿頭仍漬酒(邵堯夫),且謀歡洽玉山頹(元澶)。

根據史鑄《引用唐宋名賢詩句》中的交代,“元澶”為唐人,而且跟上詩最後壹句所註的作者完全相同。該書卷七又有《正誤》,未及“元澶”,可見在史鑄看來,“元澶”的寫法是正確的。可是史鑄所用“元澶”的這句詩,實見於《唐詩紀事》和《全唐詩》所載署名“元凜”的《九日對酒》壹詩:

嘉辰復遇登高臺,良朋笑語傾金罍。煙攤秋色正堪玩,風惹菊香無限來。未保亂離今日後,且謀歡洽玉山頹。誰知靖節當時事,空學狂歌倒載回。

“凜”與“澶”字形相近,二者必有壹誤。比較而言,筆者更相信史鑄的記載。在我們無法判斷孰是孰非的前提下,至少應在其詩作者“元凜”後面加上壹個小註:“壹作元澶。”

又如在上節提到的宋代詩人吳賾,或作吳頤,二者亦必有壹誤。考以南宋前期胡偉集句《宮詞》,則有署名“吳賾”的三句佚詩,即“爭先院院制春衣”(第9首)、“大家恩賜洗兒錢”(第47首)和“準擬傳宣看洗兒”(第48首)。如以此為據,再結合前引湯江浩的那段考證,可以推斷詩人名為“吳賾”的可能性比“吳頤”更大,所謂“吳頤”,應該是“吳賾”的誤寫。

三是為個別無主的作品找出原作者。有的詩歌雖然存在,卻佚失了作者姓名,可以據集句詩校勘出其作者。宋阮閱《詩話總龜》卷十五引《雲齋廣錄》記載雲:“荊門軍玉泉山寒泉亭題者甚多,有壹篇最佳,而忘其姓名。詩雲:‘朔風凜凜雪漫漫,未是寒時分外寒。六月火雲天不雨,請君來此倚闌幹。’”這樣壹首好詩,卻不知作者為誰,也是壹個不小的遺憾。好在亦可以根據集句詩來校補。胡偉集句《宮詞》第76首雲:

霜風凜凜雪漫漫(韓子蒼),玉殿無塵玉甃寒(文潛)。樓上美人相倚望(王建),密邀鑾駕曉來看(吳可)。

以胡偉所註,可以判斷《詩話總龜》所稱道的那首詩,其實是韓駒的作品。胡偉生活的時代與韓駒(1080~1135)相距不遠,所言當有根據。《全宋詩》第25冊錄韓駒詩5卷,上詩不見其中,可補入。

3.從理論上說,依據集句詩也可以校勘原來詩歌的標題。對宋代的集句詩來說,能註出原作者姓名就已經算是很規範了,幾乎沒有人會在作者後面進壹步註明原作品的標題。但是,在壹些偶然的情況下,詩人會註出原來作品的標題。從理論上說,這樣的標題同樣是有校勘價值的。但是從實際情況看,這種校勘的價值不大。還以南宋史鑄的菊花《集句詩》來說吧,其中註出前人詩歌標題的壹***有16處:

愈風明目須真物(蘇子由《白菊》),見於《菊花》其四。

胡廣隨緣卻壽長(鄭剛中《菊》),見於《菊花》其六。

照窗寒菊近人清(聞人善言《次韻童恭叔》),見於《菊花》其十二。

白發年年不負盟(聞人善言《中秋月》),見於《菊花》其十二。

開日仍逢小雨斜(丁寶臣《菊》第3首句),見於《黃菊》其三。

自得金行真正色(丁寶臣《菊》第2首句),見於《黃菊》其三。

滿園佳菊郁金黃(白樂天《重陽席上》),見於《黃菊》其五。

且喜年年作花主(白樂天《花前嘆》),見於《黃菊》其五。

依然相伴向秋光(羅隱《菊》),見於《黃菊》其五。

碎金狼藉不堪摘(陸務觀《菊》),見於《殘菊》。

世人若覓長生藥(《古道情詩》,下句“只這灰心是大還”),見於續集《菊花》其三。

多少清香透入來(陸龜蒙《菊》),見於續集《菊花》其四。

天地方收肅殺功(陸務觀《拒霜花》),見於續集《殘菊》。

菊枝傾倒不成叢(陸務觀《九月晦日》),見於續集《殘菊》。

碎金狼藉不堪摘(陸務觀《殘菊》),見於續集《殘菊》。

圖得人知色是空(僧詠《槿花》,上句“朝開暮落緣何事”雲),見於續集《殘菊》。

這16句詩,有的是佚句,屬於輯佚的範圍。如“自得”句是丁寶臣的佚句;有的詩句連作者也未被著錄,如聞人善言的兩句詩,即“照窗”句和“白發”句;有的甚至連作者姓名都沒有,如“世人”句是出自《古道情詩》的句子。

其余的12句則都可在原作者名下找到全詩。這12句可以概括為以下幾種情況:

第壹種,集句詩註出的詩歌標題,與原作標題相同。“愈風明目須真物”句,出自蘇轍《欒城集》,原詩標題就是《白菊》;“且喜年年作花主”句,出自白居易《白氏長慶集》,原詩標題即是《花前嘆》。從這兩個例子可以看出,集句詩中註出的標題可以進壹步證明原作標題的正確。

第二種,集句詩註出的詩歌標題,是原作標題的簡稱。“胡廣隨緣卻壽長”句,原註“鄭剛中《菊》”,在鄭剛中《北山集》中,原詩標題為《砌下黃菊暮秋始開為賦此篇》;“開日仍逢小雨斜”句,原註“丁寶臣《菊》”,出自《百菊集譜》卷四所列丁寶臣詩,原詩標題為《次韻十五日菊》;“滿園佳菊郁金黃”句,原註“白樂天《重陽席上》”,出自白居易《白氏長慶集》(句中“佳”字在白集中作“花”,然《百菊集譜》卷四收入此詩時即作“佳”,可見是版本問題,並非有意改動),原詩標題為《重陽席上賦白菊》;“碎金狼藉不堪摘”句,原註出自“陸務觀《菊》”,實出自陸遊《劍南詩稿》,原詩標題作《山園草間菊數枝開席地獨酌》;“多少清香透入來”句,原註出自“陸龜蒙《菊》”,實出自陸龜蒙《笠澤叢書》,原詩標題為《憶白菊》;“菊枝傾倒不成叢”句,原註出自“陸務觀《九月晦日》”,實出自陸遊《劍南詩稿》,原詩標題為《九月晦日作》;“圖得人知色是空”句,原註出自“僧詠《槿花》”,本是釋紹隆《朱槿花》中的句子。從這些比較中可以看出,集句詩中註出的詩歌標題,僅僅是原作標題的簡稱,校勘意義不大。

第三種,集句詩註出的標題,字數比原詩的標題更多。“天地方收肅殺功”句,原註出自“陸務觀《拒霜花》”,實出自陸遊《劍南詩稿》,原詩標題作《拒霜》。集句詩人在註釋時力求簡潔,不會故意增加文字的,因此可以認為史鑄所據的版本裏,陸遊的《拒霜》壹詩,其本就題作《拒霜花》。這樣的例子雖然只有壹處,卻最能反映出集句詩所註詩歌標題的校勘價值。

第四種,集句詩註出的標題,明顯是錯誤的。如“依然相伴向秋光”句,原註出自“羅隱《菊》”。查羅隱《羅昭諫集》,果有此句(句中“依然”二字在羅集中作“依依”),所出原詩標題在各種傳本中均為《金錢花》。據此可以斷定,如果史鑄不是故意改動,就是記憶發生了錯誤。

集句詩的校勘價值主要體現在校勘原詩作者和詩句方面,至於其在詩歌標題方面的校勘價值雖然不能說沒有,但實在是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

註釋:(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第238頁。###(宋)郭茂倩:《樂府詩集》,中華書局,1979,第1282頁。###(宋)陸遊:《老學庵筆記》,中華書局,1979,第94頁。###(宋)郭知達:《九家集註杜詩》,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68冊,第51頁。###(宋)黃希、黃鶴:《補註杜詩》,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69冊,第89頁。###(宋)王安石:《王文公文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第865頁。###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8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第5608頁。###陳尚君:《〈全唐詩〉補編》,中華書局,1992,第1112頁。###(宋)陳景沂:《全芳備祖》前集,農業出版社,1982,第66頁。###(明)無名氏:《詩淵》第二冊,書目文獻出版社,第1175頁。###錢鐘書:《宋詩紀事補正》第十冊,遼寧人民出版社、遼海出版社,2003,第4815頁。###王三毛:《宋末詩人盧梅坡考》,《文獻》2008年第1期,第41~46頁。###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24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第16174頁。###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57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第35893頁。###(宋)史鑄:《百菊集譜》,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5冊,第103頁。###(宋)阮閱:《詩話總龜》前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第175頁。###(宋)胡偉:《宮詞》,《十家宮詞》本,中國書店,1990年影印本,第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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