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中國文學家、思想家和革命家。原 名周樹人,字豫才,浙江紹興人。出身於破落封建家庭。青年時代受進化論、尼采超人哲學和托爾斯泰博愛思想的影響。1902年去日本留學,原在仙臺醫學院學醫, 後從事文藝工作,企圖用以改變國民精神。1905—1907年,參加革命黨人的活動, 發表了《摩羅詩力說》、《文化偏至論》等論文。期間曾回國奉母命結婚,夫人朱 安。1909年,與其弟周作人壹起合譯《域外小說集》,介紹外國文學。同年回國, 先後在杭州、紹興任教。辛亥革命後,曾任南京臨時政府和北京政府教育部部員、 僉事等職,兼在北京大學、女子師範大學等校授課。1918年5月,首次用“魯迅”的筆名,發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壹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奠定了新文學運動的 基石。五四運動前後,參加《新青年》雜誌工作,成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 1918年到1926年間,陸續創作出版了小說集《吶喊》、《仿徨》、論文集《墳》、 散文詩集《野草》、散文集《朝花夕拾》、雜文集《熱風》、《華蓋集》、《華蓋 集續編》等專集。其中,1921年12月發表的中篇小說《阿Q正傳》,是中國現代文學 史上的不朽傑作。1926年8月,因支持北京學生愛國運動,為北洋軍閥政府所通緝, 南下到廈門大學任中文系主任。1927年1月,到當時的革命中心廣州,在中山大學任 教務主任。1927年10月到達上海,開始與其學生許廣平同居。1929年,兒子周海嬰 出世。1930年起,先後參加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中國左翼作家聯盟和中國民權保 障同盟,反抗國民黨政府的獨裁統治和政治迫害。從1927年到1936年,創作了歷史 小說集《故事新編》中的大部分作品和大量的雜文,收輯在《而已集》、《三閑集》、 《二心集》、《南腔北調集》、《偽自由書》、《準風月談》、《花邊文學》、 《且介亭雜文》、《且介亭雜文二編》、《且介亭雜文末編》、《集外集》和《集 外集拾遺》等專集中。魯迅的壹生,對中國文化事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他領導、 支持了“未名社”、“朝花社”等文學團體;主編了《國民新報副刊》〔乙種〕、 《莽原》、《語絲》、《奔流》、《萌芽》、《譯文》等文藝期刊;熱忱關懷、積 極培養青年作者;大力翻譯外國進步文學作品和介紹國內外著名的繪畫、木刻;搜 集、研究、整理大量的古典文學,編著《中國小說史略》、《漢文學史綱要》,整 理《嵇康集》,輯錄《會稽郡故書雜錄》、《古小說鉤沈》、《唐宋傳奇錄》、 《小說舊聞鈔》等等。1936年10月19日因肺結核病逝於上海,上海民眾上萬名自發 舉行公祭、送葬,葬於虹橋萬國公墓。1956年,魯迅遺體移葬虹口公園,毛澤東為 重建的魯迅墓題字。1938年出版《魯迅全集》〔二十卷〕。中華人民***和國成立後, 魯迅著譯已分別編為《魯迅全集》〔十卷〕,《魯迅譯文集》〔十卷〕,《魯迅日 記》〔二卷〕,《魯迅書信集》,並重印魯迅編校的古籍多種。1981年出版了《魯 迅全集》〔十六卷〕。北京、上海、紹興、廣州、廈門等地先後建立了魯迅博物館、 紀念館等。魯迅的小說、散文、詩歌、雜文***數十篇〔首〕被選入中、小學語文課 本。小說《祝福》、《阿Q正傳》、《藥》等先後被改編成電影。
魯迅先生年譜 許壽裳
凡例
壹、先生自民國元年五月抵京之日始,即寫日記,從無間斷,凡天氣之變化如陰晴 風雨,人事之交際如友朋過從,信劄往來,書籍購入,均詳載無遺,他日付印,足 供參考。故年譜之編,力求簡短,僅舉犖犖大端而已。
二、先生著作既多,譯文亦富,另有著譯書目,按年排比,故本譜於此二項,僅記 大略未及詳焉。
三、先生著譯之外,復勤於纂輯古書,抄錄古碑,書寫均極精美,譜中亦不備舉。
四、先生工作畢生不倦,如編輯各種刊物,以及為人校訂稿件之類,必忠必信,貢 獻亦多,譜中亦從略不述。
五、本譜材料,有奉詢於先生母太夫人者,亦有得於夫人許廣平及令弟作人、建人 者,合並聲明。
(民國)二十六年五月許壽裳記
民國前三十壹年(清光緒七年辛已、西歷壹八八壹年) 先生壹歲
八月初三,生於浙江紹興城內東昌坊口。姓周,名樹人,字豫才,小名樟壽,至三 十八歲,始用魯迅為筆名。
前二十六年(十二年丙戌,壹八八六年) 六歲
是年入塾,從叔祖玉田先生初誦《鑒略》。
前二十四年(十四年戊子,壹八八八年) 八歲
十壹月,以妹端生十月即夭,當其病篤時,先生在屋隅暗泣,母太夫人詢其何故, 答曰:“為妹妹啦。”是歲壹日,本家長輩相聚推牌九,父伯宜亦與焉。先生在旁 默視,從伯慰農先生因詢之曰:“汝願何人得贏?”先生立即對曰:“願大家均贏。” 其五六歲時,宗黨皆呼之曰“胡羊尾巴”。譽其小而靈活也。
前二十年(十八年壬辰,壹八九二年) 十二歲
正月,往三味書屋從壽鏡吾先生懷鑒讀。
在塾中,喜乘閑描畫,並搜集圖畫, 而對於二十四孝圖之“老萊娛親”、“郭巨埋兒”獨生反感。先生外家為安橋 頭魯姓,聚族而居,幼時常隨母太夫人前往,在鄉村與大自然相接觸,影響甚大。 《社戲》中所描寫者,皆安橋頭壹帶之景色,時正十壹二歲也。外家後遷皇甫莊、 小臯步等處。十二月三十日曾祖母戴太君卒,年七十九。
前十九年(十九年癸己,壹八九三年) 十三歲
三月祖父介孚公丁憂,自北京歸。秋,介孚公因事下獄,父伯宜公又抱重病,家產
中落,出入於質鋪及藥店者累年。
前十六年(廿二年丙申,壹八九六年) 十六歲
九月初六日父伯宜公卒,年三十七。父卒後,家境益艱。
前十四年(年四年戊戌,壹八九八年) 十八歲
閏三月,往南京考入江南水師學堂。
前十三年(廿五年己亥,壹八九九年) 十九歲
正月,改入江南陸師學堂附設路礦學堂,對於功課並不溫習,而每逢考試輒列前茅。 課余輒讀譯本新書,尤好小說,時或外出騎馬。
前十壹年(廿七年辛醜,壹九零壹年) 二十壹歲
十二月路礦學堂畢業。
前十年(廿八年壬寅,壹九零二年) 二十二歲
二月,由江南督練公所派赴日本留學,入東京弘文學院。課余喜讀哲學與文藝之書, 尤註意於人性及國民性問題。
前九年(廿九年癸卯,壹九零三年) 二十三歲
是年為《浙江潮》雜誌撰文。秋,譯《月界旅行》畢。
前八年(三十年甲辰,壹九零四年) 二十四歲
六月初壹日,祖父介孚公卒,年六十八。八月,往仙臺入醫學專門學校肄業。
前六年(三十二年丙午,壹九零六年) 二十六歲
六月回家,與山陰朱女士結婚。同月,復赴日本,在東京研究文藝,中止學醫。
前五年(三十三年丁未,壹九零七年) 二十七年
是年夏,擬創辦文藝雜誌,名曰《新生》,以費絀未印,後為《河南》雜誌撰文。
前四年(三十四年戊申,壹九零八年) 二十八歲
是年從章太炎先生炳麟學,為“光復會”會員,並與二弟作人譯域外小說。
前三年(宣統元年己酋,壹九零九年) 二十九歲
是年輯印《域外小說集》二冊。六月歸國,任浙江兩級師範學堂生理學化學教員。
前二年(二年庚戌,壹九壹零年) 三十歲
四月初五日祖母蔣太君卒,年六十九。八月,任紹興中學堂教員兼監學。
前壹年(三年辛亥,壹九壹壹年) 三十壹歲
九月紹興光復,任紹興師範學校校長。冬,寫成第壹篇試作小說《懷舊》,閱二年 始發表於《小說月報》第四卷第壹號。
註:以上月份均系陰歷。
民國元年(壹九壹二年) 三十二歲
壹月壹日,臨時政府成立於南京,應教育總長蔡元培之招,任教育部部員。五月, 航海低北京,住宣武門外南半截胡同紹興會館藤花館,任教育部社會教育司第壹科 科長。八月任命為教育部僉事。 是月公余纂輯謝承《後漢書》。
二年(壹九壹三年) 三十三歲
六月,請假由津浦路回家省親,八月由海道返京。十月,公余校《嵇康集》。
三年(壹九壹四年) 三十四歲
是年公余研究佛經。
四年(壹九壹五年) 三十五歲
壹月輯成《會稽郡故書雜集》壹冊,用二弟作人名印行。同月刻《百喻經》成。是 年公余喜搜集並研究金石拓本。
五年(壹九壹六年) 三十六歲
五月,移居會館補樹書屋。十二月,請假由津浦路歸省。是年仍搜集研究造象及墓 誌拓本。
六年(壹九壹七年) 三十七歲
壹月初,返北京。七月初,因張勛復辟亂作,憤而離職,同月亂平即返部。是年仍 搜集研究拓本。
七年(壹九壹八年) 三十八歲
自四月開始創作以後,源源不絕,其第壹篇小說《狂人日記》,以魯迅為筆名,載 在《新青年》第四卷第五號,掊擊家族制度與禮教之弊害,實為文學革命思想之急 先鋒。是年仍搜羅研究拓本。
八年(壹九壹九年) 三十九歲
壹月發表關於愛情之意見,題曰《隨感錄四十》,載在《新青年》第六卷第壹號, 後收入雜感錄《熱風》。八月,買公用庫八道灣屋成,十壹月修繕之事略備,與二 弟作人俱移入。十月發表關於改革家庭與解放子女之意見,題曰《我們現在怎樣做 父親》,載《新青年》第六卷第六號,後收入論文集《墳》。十二月請假經津浦路 歸省,奉母偕三弟建人來京。是年仍搜羅研究拓本。
九年(壹九二零年) 四十歲
壹月,譯成日本武者小路實篤著戲曲《壹個青年的夢》。十月,譯成俄國阿爾誌跋 綏夫著小說《工人綏惠略夫》。是年秋季起,兼任北京大學及北京高等師範學校講 師。是年仍研究金石拓本。
十年(壹九二壹年) 四十壹歲
二三月又校《嵇康集》。仍兼任北京大學,北京高等師範學校講師。
十壹年(壹九二二年) 四十二歲
二月八月又校《嵇康集》。五月譯成俄國愛羅先珂著童話劇《桃色的雲》。仍兼任 北京大學,北京高等師範學校講師。
十二年(壹九二三年) 四十三歲
八月遷居磚塔胡同六十壹號。九月小說第壹集《吶喊》印成。十二月買阜成門內西 三條胡同二十壹號屋。同月,《中國小說史略》上卷印成。是年秋起,兼任北京大 學,北京師範大學,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及世界語專門學校講師。
十三年(壹九二四年) 四十四歲
五月,移居西三條胡同新屋。六月,《中國小說史略》下卷印成。同月又校《嵇康 集》,並撰校正《嵇康集》序。七月住西安講演,八月返京。十月譯成日本廚川白 村著論文《苦悶的象征》。仍兼任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 校及世界語專門學校講師。是年冬為《語絲》周刊撰文。
十四年(壹九二五年) 四十五歲
八月,因教育總長章士釗非法解散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先生與多數教職員有校務維 持會之組織,被章士釗違法免職。十壹月,雜感第壹集《熱風》印成。十二月譯成 日本廚川白村著《出了象牙之塔》。是年仍為《語絲》撰文,並編輯《國民新報》 副刊及《莽原》雜誌。是年秋起,兼任北京大學,北京女子師範大學,中國大學講 師,黎明中學教員。
十五年(壹九二六年) 四十六歲
壹月女子師範大學恢復,新校長易培基就職,先生始卸卻職責。同月教育部僉事恢 復,到部任事。三月,“三壹八”慘案後,避難入山本醫院,德國醫院,法國醫院 等,至五月始回寓。七月起,逐日往中央公園,與齊宗頤同譯《小約翰》。八月底, 離北京向廈門,任廈門大學文科教授。九月《仿徨》印成。十二月因不滿於學校, 辭職。
十六年(壹九二七年) 四十七歲
壹月至廣州,任中山大學文學系主任兼教務主任。二月往香港演說,題為:《無聲 的中國》,次日演題:《老調子已經唱完!》三月黃花節,往嶺南大學講演。同日 移居白雲樓。四月至黃埔政治學校講演。同月十五日,赴中山大學各主任緊急會議, 營救被捕學生,無效,辭職。七月演講於知用中學,及市教育局主持之“學術講演 會”,題目為《讀書雜談》,《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八月開始編纂 《唐宋傳奇集》。十月抵上海。八日,移寓景雲裏二十三號,與番禺許廣平女士同 居。同月《野草》印成。滬上學界,聞先生至,紛紛請往講演,如勞動大學,立達 學園,復旦大學,暨南大學,大夏大學,中華大學,光華大學等。十二月應大學院 院長蔡元培之聘,任特約著作員。同月《唐宋傳奇集》上冊出版。
十七年(壹九二八年) 四十八歲
二月《小約翰》印成。同月為《北新月刊》譯《近代美術潮論》,及《語絲》編輯。 《唐宋傳奇集》下冊印成。五月往江灣實驗中學講演,題曰:《老而不死論》。六 月《思想·山水·人物》譯本出。《奔流》創刊號出版。十壹月短評《而已集》印 成。
十八年(壹九二九年) 四十九歲
壹月與王方仁,崔真吾,柔石等合資印刷文藝書籍及木刻《藝苑朝花》,簡稱朝花 社。五月《壁下譯叢》印成。同月十三,北上省親。並應燕京大學,北京大學,第 二師範學院,第壹師範學院等校講演。六月五日回抵滬上。同月盧那卡爾斯基作 《藝術論》譯成出版。九月二十七日晨,生壹男。十月壹日名孩子曰海嬰。同月為 柔石校訂中篇小說《二月》。同月盧那卡爾斯基作《文藝與批評》譯本印成。十二 月往暨南大學講演。
十九年(壹九三零年) 五十歲
壹月朝花社告終。同月與友人合編《萌芽》月刊出版。開始譯《毀滅》。二月“自 由大同盟”開成立會。三月二日參加“左翼作家連盟成立會”。此時浙江省黨部呈 請通輯“反動文人魯迅”。“自由大同盟”被嚴壓,先生離寓避難。同時牙齒腫痛, 全行撥去,易以義齒。四月回寓。與神州光社訂約編譯《現代文藝叢書》。五月十 二日遷入北四川路樓寓。八月往“夏期文藝講習會”講演。同月譯雅各武萊夫長篇 小說《十月》訖。九月為賀非校訂《靜靜的頓河》畢,過勞發熱。同月十七日,在 荷蘭西菜室,赴數友發起之先生五十歲紀念會。十月四五兩日,與內山完造同開 “版畫展覽會”於北四川路“購買組合”第壹店樓上。同月譯《藥用植物》訖。十 壹月修正《中國小說史略》。
二十年(壹九三壹年) 五十壹歲
壹月二十日柔石被逮,先生離寓避難。二月梅斐爾德《士敏土之圖》印成。同月二 十八日回舊寓。三月,先生主持“左聯”機關雜誌《前哨》出版。四月往同文書院 講演,題為:《流氓與文學》。六月往日人“婦女之友會”講演。七月為增田涉講 解《中國小說史略》全部畢。同月往“社會科學研究會”演講《上海文藝之壹瞥》。 八月十七日請內山嘉吉君教學生木刻術,先生親自翻譯,至二十二日畢。二十四日 為壹八藝社木刻部講演。十壹月校《嵇康集》以涵芬樓景印宋本。同月《毀滅》制 本成。十二月與友人合編《十字街頭》旬刊出版。
二十壹年(壹九三二年) 五十二歲
壹月二十九日遇戰事,在火線中。次日避居內山書店。二月六日,由內山書店友護 送至英租界內山支店暫避。四月編壹九二八及二九年短評,名曰:《三閑集》。編 壹九三○年至三壹年雜文,名曰:《二心集》。五月自錄譯著書目。九月編譯新俄 小說家二十人集上冊訖,名曰:《豎琴》。編下冊訖,名曰:《壹天的工作》。十 月排比《兩地書》。十壹月九日,因母病赴平。同月二十二日起,在北京大學,輔 仁大學,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師範大學,中國大學等校講演。
二十二年(壹九三三年) 五十三歲
壹月四日蔡元培函邀加入“民權保障同盟會”,被舉為執行委員。二月十七日蔡元 培函邀赴宋慶齡宅,歡迎蕭伯納。三月《魯迅自選集》出版於天馬書店。同月二十 七日移書籍於狄思威路,稅屋存放。四月十壹日遷居大陸新村九號。五月十三日至 德國領事館為“法西斯蒂”暴行遞抗議書。六月二十日楊銓被刺,往萬國殯儀館送 殮。時有先生亦將不免之說,或阻其行,先生不顧,出不帶門匙,以示決絕。七月, 《文學》月刊出版,先生為同人之壹。十月先生編序之《壹個人的受難》木刻連環 圖印成。同月“木刻展覽會”假千愛裏開會。又短評集《偽自由書》印成。
二十三年(壹九三四年) 五十四歲
壹月《北平箋譜》出版。三月校雜文《南腔北調集》,同月印成。五月,先生編序 之木刻《引玉集》出版。八月編《譯文》創刊號。同月二十三日,因熟識者被逮, 離寓避難。十月《木刻紀程》印成。十二月十四夜脊肉作痛,盜汗。病後大瘦,義 齒與齒齦不合。同月短評集《準風月談》出版。
二十四年(壹九三五年) 五十五歲
壹月譯蘇聯班臺萊夫童話《表》畢。二月開始譯果戈裏《死魂靈》。四月《十竹齋 箋譜》第壹冊印成。六月編選《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並作導言畢,印成。九月高 爾基作《俄羅斯的童話》譯本印成。十二月編瞿秋白遺著《海上述林》上卷。十壹 月續寫《故事新編》。十二月整理《死魂靈百圖》木刻本,並作序。
二十五年(壹九三六年) 五十六歲
壹月肩及脅均大痛。同月二十日與友協辦之《海燕》半月刊出版。又校《故事新編》 畢,即出書。二月開始續譯《死魂靈》第二部。三月二日下午驟然氣喘。四月七日 往良友公司,為之選定《蘇聯版畫》。同月編《海上述林》下卷。五月十五日再起 病,醫雲胃疾,自後發熱未愈,三十壹日,史沫特黎女士引美國鄧醫生來診斷,病 甚危。六月,從委頓中漸愈,稍能坐立誦讀。可略作數十字。同月,病中答訪問者 O·V·《論現在我們的文學運動》。又《花邊文學》印成。七月,先生編印之《凱 綏·珂勒惠支版畫選集》出版。八月,痰中見血。為《中流》創刊號作小文。十月, 體重八十八磅,較八月壹日增約二磅。契訶夫作《壞孩子和別的奇聞》譯本印成。 能偶出看電影及訪友小坐。同月八日往青年會觀第二回“全國木刻流動展覽會”。 十七日出訪鹿地亙及內山完造。十八日未明前疾作,氣喘不止,延至十九日上午五 時二十五分逝世。
(原載《魯迅先生紀念集》,魯迅紀念委員會編印,文化生活出版社,民國二十六 年十月十九日初版)
在寫作《吶喊》《仿徨》的同時,魯迅還創作了散文集《朝花夕拾》(作於1926年,1928年出版)和散文詩《野草》(作於1924-1926年,1927年出版)。這是兩部寫法與風格迥異的現代散文的經典。《朝花夕拾》最初陸續在報刊發表時,總題為“舊事重提”,魯迅大概是回想起幼時,水鄉的夏夜,在大樹下乘涼,聽老人們談閑天、說故事的情景。《朝花夕拾》也是在談閑天,是對生命的童年時代(“朝花”)的回憶與重提。於是,在魯迅生命歷程中,留下印記的人和事都壹壹流瀉在魯迅的筆端:民間傳說中的“無常”,父親的病,百草園和三味書屋,藤野先生,還有我們沒有提及的幼時的保姆“長媽媽”,壹生坎坷的老友範愛農,等等。魯迅是懷著溫馨的愛去回憶的,從中顯露出魯迅心靈世界最為柔和的壹面,又內含著壹種深沈的悲哀。《野草》是另壹類散文,是“夢”的產物:全書三分之壹的篇章都以“我夢見”為開頭。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是壹個奇詭的世界:夜半時分的幻覺中聽見“吃吃”的聲音(《秋夜》);“人睡到不知道時候的時候”,“影”來“告別”(《影的告別》);青白的冰谷中看見“死火”,“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搖動,全體冰結,像珊瑚枝”(《死火》);“狗”追著“人”,大聲質問,“人”拼命“逃跑”(《狗的駁詰》)……魯迅把他在兒時敷演童話的想象力發揮到了極致,借以表達自己微妙的難以言傳的感覺、情緒與心理,對人的生命進行更深層次的哲理思考。魯迅對別人說“我的哲學都在《野草》裏”,讀者也因此有機會借《野草》去窺見魯迅靈魂的深處。
魯迅在進行小說、散文創作的同時,又在《新青年》等報刊雜誌上發表雜文。五四前後,他在北京期間所寫的雜文,編有《熱風》《墳》(其中壹部分是世紀初寫的論文)《華蓋集》《華蓋集續編》等集。1926年8月至1927年10月,魯迅因北方反動勢力的迫害而南下,先後在廈門大學與廣州中山大學任教,這壹時期的雜文主要收在《而已集》裏。1927年底,魯迅定居上海,開始了他“最後十年”的生命歷程,並以主要精力進行雜文創作。先後出版有《三閑集》《二心集》《南腔北調集》《偽自由書》《準風月談》《花邊文學》《且介亭雜文》《且介亭雜文二集》《且介亭雜文末編》《集外集》等。
近來有許多年青的朋友們要我寫壹點關於魯迅的文字。為什麽他們要我寫呢?我揣想他們的動機大概不外幾點:壹、現在在臺灣,魯迅的作品是被列為禁書,壹般人看不到,越看不到越好奇,於是想知道壹點這個人的事情。二、壹大部分青年們在大陸時總聽說過魯迅這個人的名字,或讀過他的壹些作品,無意中不免多多少少受到***產黨及其同路人關於他的宣傳,因此對於這個人多少也許懷有壹點幻想。三、我從前曾和魯迅發生過壹陣筆戰,於是有人願意我以當事人的身分再出來說幾句話。
其實,我是不願意談論他的。前幾天陳西瀅先生自海外歸來,有壹次有人在席上問他:“妳覺得魯迅如何?”他笑而不答。我從旁插嘴,“關於魯迅,最好不要問我們兩個。”西瀅先生和魯迅沖突於前(不是為了文藝理論),我和魯迅辯難於後,我們對魯迅都是處於相反的地位。我們說的話,可能不公道,再說,魯迅已經死了好久,我再批評他,他也不會回答我。他的作品在此已成禁書,何必再於此時此地“打落水狗”?所以從他死後,我很少談論到他,只有壹次破例,抗戰時在中央周刊寫過壹篇“魯迅和我”。也許現在的青年有些還沒有見過那篇文字,我如今被催逼不過,再破例壹次,重復壹遍我在那文裏說過的話。
我首先聲明,我個人並不贊成把他的作品列為禁書。我生平最服膺伏爾德的壹句話:“我不贊成妳說的話,但我拼死命擁護妳說妳的話的自由。”我對魯迅亦復如是。我寫過不少批評魯迅的文字,好事者還曾經搜集雙方的言論編輯為壹冊,我覺得那是個好辦法,讓大家看誰說的話有理。我曾經在壹個大學裏兼任過壹個時期的圖書館長,書架上列有若幹從前遺留下的低級的黃色書刊,我覺得這是有損大學的尊嚴,於是令人取去註銷,大約有數十冊的樣子,魯迅的若幹作品並不在內。但是這件事立刻有人傳到上海,以訛傳訛,硬說是我把魯迅及其他左傾作品壹律焚毀了,魯迅自己也很高興的利用這壹虛偽情報,派作我的罪狀之壹!其實完全沒有這樣的壹回事。宣傳自宣傳,事實自事實。
魯迅本來不是***產黨徒,也不是同路人,而且最初頗為反對當時的左傾分子,因此與創造社的壹班人齟齬。他原是壹個典型的舊式公務員,在北洋軍閥政府中的教育部當壹名僉事,在北洋軍閥政府多次人事遞換的潮流中沒有被淘汰,壹來因為職位低,二來因為從不強出頭,頂多是寫壹點小說資料的文章,或從日文間接翻譯壹點歐洲作品。參加新青年雜誌寫壹點雜感或短篇小說之後,才漸為人所註意,終於卷入當時北京學界的風潮,而被章行嚴排斥出教育部。此後即廁身於學界,在北京,在廈門,在廣州,所至與人沖突,沒有壹個地方能使他久於其位,最後停留在上海,鬻文為生,以至於死。
魯迅壹生坎坷,到處“碰壁”,所以很自然的有壹股怨恨之氣,橫亙胸中,壹吐為快。怨恨的對象是誰呢?禮教,制度,傳統,政府,全成了他泄忿的對象。他是紹興人,也許先天的有壹點“刀筆吏”的素質,為文極尖酸刻薄之能事,他的國文的根底在當時壹般白話文學作家裏當然是出類拔萃的,所以他的作品(尤其是所謂雜感)在當時的確是難能可貴。他的文字,簡練而刻毒,作為零星的諷刺來看,是有其價值的。他的主要作品,即是他的壹本又壹本的雜感集。但是要作為壹個文學家,單有壹腹牢騷,壹腔怨氣是不夠的,他必須要有壹套積極的思想,對人對事都要有壹套積極的看法,縱然不必即構成什麽體系,至少也要有壹個正面的主張。魯迅不足以語此。他有的只是壹個消極的態度,勉強歸納起來,即是壹個“不滿於現狀”的態度。這個態度並不算錯。北洋軍閥執政若幹年,誰又能對現狀滿意?問題是在,光是不滿意又當如何?我們的國家民族,政治文化,真是百孔千瘡,怎麽辦呢?慢慢的尋求壹點壹滴的改良,不失為壹個辦法。魯迅如果不贊成這個辦法,也可以,如果以為這辦法是消極的妥協的沒出息的,也可以,但是妳總得提出壹個辦法,不能單是謾罵,謾罵腐敗的對象,謾罵別人的改良的主張,謾罵壹切,而自己不提出正面的主張。而魯迅的最嚴重的短處,即在於是。我曾經寫過壹篇文字,逼他攤牌,那篇文章的標題即是“不滿於現狀”。我記得我說:“妳罵倒壹切人,妳反對壹切主張,妳把壹切主義都褒貶的壹文不值,妳到底打算怎樣呢?請妳說出妳的正面主張。”我這壹逼,大概是搔著他的癢處了。他的回答很妙,首先是襲用他的老戰術,先節外生枝的奚落我壹番,說我的文字不通,“褒”是“褒”,“貶” 是“貶”,如果不作為貶用,貶字之上就不能加褒,(魯迅大概是忘記了紅樓夢裏即曾把“褒貶”二字連用,作吹毛求疵解,北方土語至今仍是如此。)隨後他聲明,有壹種主義他並沒有罵過。我再追問他,那壹種主義是什麽主義?是不是***產主義?他不回答了。
不要以為魯迅自始即是處心積慮的為***產黨鋪路。那不是事實,他和***產黨本來沒有關系,他是走投無路,最後逼上梁山。他從不批評***產主義,這也是不假的,他敞開著這樣壹個後門。所以後來***產黨要利用他來領導左翼作家同盟時,壹拍即合。事實上,魯迅對於左傾分子的批評是很嚴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