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彰健先生於2009年2月28日逝世。我的學生最近才通知我。每天躲在郊區的壹個房間裏,做壹點點自己只感興趣的事情,對外面的春天和秋天真的了解太少了。
黃彰健,出生於1965438+2009年2月,湖南瀏陽人,臺灣省中央研究院院士,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他在學術上做出了許多貢獻。我試圖用最短的文字介紹這位大陸讀者可能不太熟悉的學者,但我認為不可或缺的因素是籍貫。他有著湖南人天生的倔強性格。人活到91歲,可謂長壽,學術成就可觀。惠澤上學後,對得起自己的人生。
我壹直認為黃先生是壹位優秀的歷史學家。我是在進入戊戌變法的研究領域後開始關註他的。他對這段歷史的研究做出了兩大貢獻。第壹,他發現康有為在三年(1911)出版的《戊戌變法百日稿》中造假,這些都是康後來的作品。他最重要的證據竟然是1958北京中華書局出版、國家檔案局明清檔案館編的《戊戌變法史料》。這本在中國大陸出版的史料集當時並沒有被大陸學者認真使用,但他率先使用了。由此,他斷定康有為另有“真奏”,並編著了《康有為戊戌真奏》(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史料叢書,1974)。公元1981年,發現了《賈氏致北京故宮博物院書信》的抄本,幾乎完美地證明了他的預言:該抄本抄錄的18份康有為奏折,全部與戊戌變法的草案相同。這真是歷史研究中的經典案例。我經常在課堂上講這個從“假設”到“證明”的故事。其次,他認為1898年政變不是袁世凱告密引起的,而是袁世凱告密加劇了政變的激烈程度。後來我在北京中國第壹歷史檔案館辦公室的檔案中查到,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9月8日)八月三日晚八點左右慈禧太後從頤和園回城的記錄也證明了他的判斷。因為譚嗣同此時還在袁世凱的住處,直到半夜才離開。慈禧太後之前決定回宮,袁若珍是告密的,只能跟在後面。
黃先生的這些論文發表在《臺灣省》雜誌上,後被收錄為《戊戌變法史研究》,1970作為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第五十四期專刊出版。由於當時大陸正處於“文革”高峰期,黃先生的這部巨著很少被大陸圖書館收藏,藏家也因為是“港臺書”只作“內參”,使用起來極為不便。中國大陸的壹些研究者因為不了解這本書而選擇了相同的研究課題,得出的結論基本壹致,這就成了重復勞動。1999年,我找人抄了1冊,成了我平時的書。2000年去“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參觀,住的學術活動中心書店有書,於是趕緊買了1冊。記得有壹次我在詩雨學院傅斯年圖書館看書,謝國興先生指著壹個匆匆走過的人告訴我,我是黃彰健院士。我在看清末的北京地圖,擡頭不敢打擾。2002年,我發表了《1898年政變的時間、過程和故事:對前人研究的認知、補充和修正》壹文,並專門寫了壹段話:
我也想在這裏向黃彰健先生致以我個人的敬意。壹方面是他的判斷,政變不是袁世凱告密造成的,袁告密加劇了政變的激烈程度,很經典,是沒看到藏在北京的檔案就做出的。30多年過去了,依然熠熠生輝。另壹方面,在2000年初,我在臺北近代史研究所和故宮博物院的博物館中搜尋檔案,企圖有所收獲。經過壹個多星期的工作,我才知道,所有關於1898年政變的檔案都被黃先生壹掃而光,沒有給我留下壹點湯。
5438年6月+2005年10月,我發表了壹篇散文集《戊戌變法史考證》,收錄後寄給黃先生,請批評。
2005年6月5日至10月,我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參加壹個學術會議。會後,我繼續前往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查閱相關史料。當黃彰健先生聽說我要來時,他約了當時的董事王範森先生壹起吃晚飯。王老師提前給我介紹了黃老師的氣質,特別指出兩點:湖南人,高血壓。那天午飯的時候,按照黃老師的要求,在學術中心的西餐廳,他告訴我自助餐的蔬菜比較多。
這是我和黃先生唯壹的壹次見面,主要是黃先生說,我聽。他發表了兩點壹般性意見。第壹,他強調他最重要的發現是康有為和梁啟超本來是要搞革命的。1897年秋,康與梁在上海相遇,梁去湖南宣傳革命,康去北京見機行事。後來有機會就改帝制了。黃先生的代表作已經全面地論證了這壹點。我覺得他說的證據還沒有定論,就沒說話。黃先生大概以為我不贊成他的結論,聲音突然變得威嚴起來。第二,他認為湖南舉人彈劾康、梁反清的文章是送給慈禧太後的。他指出,我在論文中引用的7月27日《晨報》中的記載“都察院封壹塊,令:‘留’”,是光緒皇帝對曾煉文章“留在中國”的諭旨。我看他對《早朝錄》的術語有誤解,就簡單介紹如下:《早朝錄》記載了參加早朝的各機構提出的奏折,交由早朝內務府呈送,而“留”是指早朝以後,“留”將由光緒皇帝和軍部處理,而不是“留在中國”;“都察院印章表演”是指當日都察院演奏的10人* * * 14張筆記和圖紙的紀念。他馬上指出,孔季翔根據方便登記檔案,將曾煉的文章《陳進》贈送給慈禧太後。我告訴妳,這幾天兵部給慈禧太後的棋子都是完整的,我壹天壹天對比,不會落下的。孔說,他們被出示了,但我不記得了,我也沒有看到他們。但《方便登記檔案》中絕對沒有曾連條和陳金城為慈禧太後的記錄。於是兩人爭執起來,雙方都有點紅。王先生趕緊改口,提醒他註意血壓。我知道黃先生的這兩點意見,完全是針對《戊戌變法的歷史考察》這本書的。他既沒有提到他發現康、梁本來就是革命黨人的來稿,也沒有批評他曾連、陳是否自薦給慈禧太後。
這時我想起了王範森老師提醒我湖南人和高血壓的真諦,想得周到,想得周到。他提前知道了黃老師對書的看法,怕我們真的吵架。還記得在飯桌上,黃老師指出,如果他年輕的時候有機會來北京查檔案,“妳的事我都自己做”(大意)。王老師聽了有點緊張,以為我會反感。其實我心裏是認同這壹點的:如果黃先生當時真的能來北京查檔案,如果當時的政治氣候允許他做學術工作,按照黃先生的才華,這些事情他真的都能做,也不需要後人來接手;另壹方面也可以說,如果當時的政治氣候允許大家做研究,也許大陸學者已經做了黃先生的這項工作,沒必要麻煩黃先生。我心裏這麽想,也只說了前半句,沒說後半句。類似黃先生的話,孔先生後來也告訴了我。這時候我看著黃先生,覺得過去叫“老黃中”真的過時了。才七十多歲,眼前的“老黃”已經八十多歲了。2006年6月5438日至10月,我再次訪問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考慮到上次我們遇到的糾紛,我只拜訪了王先生,沒敢打擾黃先生。
在那次會議上,我提出,關於中國大陸1898年改革運動歷史的研究收藏太少了。我帶回兩本書分發給北大圖書館和北大歷史系圖書館,請他簽名,他照做了。我還提出要把它做成大陸版,讓更多的讀者看到,並請他寫委托書給我,以便聯系出版。回到北京,委托書好久沒到,只好再次寫信催促。他後來同時發送了壹份委托書和其他四篇論文,要求壹起發表。
當然,最適合黃先生大作的大陸出版社是中華書局,但當時中華書局的興趣似乎不在這裏,我也沒有聯系他。上海書店出版社剛剛出了壹大批中國近代史的資料和研究著作,我覺得比較合適。我不認識萬艷·袁紹先生,所以我請歷史研究部的馬·聞仲先生介紹我。當萬艷先生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立即同意了。當我提出沒有出版補貼時,萬艷先生在電話的另壹端笑了。大約壹年後,黃先生的大作已經校對完畢。萬艷先生告訴馬先生,我的序言還沒有到,我不記得答應過要寫序言。對於戊戌變法,在資歷和基本觀點上有很多分歧。於是我跟馬老師說,如果我不想說好話,我批評也不合適。2007年3月,《戊戌變法史研究》在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厚達兩卷,共75萬字。當我聽到學術界對這本書的好評時,我非常高興。此後不久,黃先生寄來了他的代表作《二二八事件真相考證稿》,我沒有細讀,也沒有回復,因為我對這個題目不熟悉。2009年5月,我的《從吳佳到戊戌變法:康有為《我的歷史》壹書出版。我馬上給他發了壹份,讓他再批評壹遍。大概是九月份的時候,我收到了他的回信,四頁紙長,筆畫清晰有力,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壹個90歲的老人寫的。在信中,黃先生對我的書提出了五點意見。看完這封信,我忍不住笑了。真是個老頑固,還有個湖南老頑固,可敬又有點可愛!2005年,臺北“中研院”學術活動中心西餐廳的爭論至今未結束。他當時提出的兩點,就是信中的第壹點和第五點;此外,他補充了三點:朱批朱昱,康有為政變後的信,以及作者對廣義和普通武學的紀念問題。
然而,我有點不知道如何回復這封信。當然,我不同意他的五點。我覺得黃老師很會思考,略遜於綜合征,但直接對抗還是有“高血壓”的危險。所以,我想,我可以以後再回復,而且言辭可以委婉壹點,把他的信和我的回復放在壹個學術期刊上發表,讓後來的學者自己判斷。我當時算了壹下,如果單純回復,加上史料,大概有壹萬字左右,需要壹點時間。合適的時間手頭上的事情太多,壹時抽不出時間,就擱置了。
壹拖再拖,幾個月過去了,手慢了,風格也耽誤了,造成了遺憾。
我壹聽到黃先生去世的消息,就立刻想起了這封信。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生前的最後壹封信,但很可能是他生前最後壹封關於學術爭論的信,所以不能忘記。我和他的學術爭論早就應該進行了,現在對手已經離場,只能望天興嘆。口才就不用多說了,已經生出了很多失望。許多我以為已經忘記的舊事自然而然地潛入我的腦海,悼念逝者的意味悄悄滲透我的內心。對於壹個學者的悼念,我們應該獻上學術悼詞。所以我寫了這條短信,並附上了他的信。為了幫助讀者理解,我在必要的地方加了壹些註釋。
以上我對黃先生的學術理解,只是關於戊戌變法的。他的其他學術貢獻應該由其他專家來評價。
我個人認為黃彰健先生是做完很多事情才去世的,所以應該說他沒有太多遺憾。這是我心裏羨慕的。
2010二月21在東川路
最初的《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