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印章自身的發展相比,印章與書畫的聯姻則相對要晚得多,而這也影響到今日書畫家用印的實踐。紙張發明之前,人們以竹、木簡為書寫材料。印章施用的載體為封泥——蓋有印章的幹燥堅硬的泥團。封泥的使用自戰國直至漢魏時期。約在公元3世紀到4世紀,隨著造紙技術的改善和推廣,紙張、絹帛逐漸代替了竹木簡,封泥的使用習慣也就不再流行。印章的施用,也逐漸由鈐於封泥轉換為蘸朱紅印泥鈐於紙上。紙張的普遍應用,不僅改變了印章的使用方式,也為印章與書畫藝術的結合創造了條件。
就目前所知,唐代書畫家尚未見有把自己的印章用在作品上以取信的做法。據《十國春秋》記載,前蜀茂州刺史許承傑“每修書題印,微有浸漬,輒命改換,書佐苦之”,這裏“題印”即蓋印、鈐印,與“題款”意義壹樣。從這裏可以看出,在前蜀時期已有人在書信來往中開始鈐印了。正是私印介入信函和公文,才使書畫款印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融合發展——宋元
有宋壹代重文輕武,在經濟、文化方面取得的成就,堪稱整個封建時代的最高峰。由於宋徽宗、宋高宗等皇帝兼書畫家的提倡,鑒藏印在文人士大夫中風靡壹時,書畫款印也隨之迅速發展起來。北宋時期使用書畫款印,目前可見最早的實物是歐陽修的《致端明侍讀書》,這件尺牘上鈐押“六壹居士”印。歐陽修平時所用的“修”字印和“醉翁子孫其永保之”都是兼具收藏意義的印。《尚恩帖》中也有歐陽修的“六壹居士”印。宋徽宗設立畫院,其本人也是詩書畫的踐行者,在自己的畫作和古書畫的簽名題記上都可見到其“禦書”長方形印和葫蘆形印等款印。南宋吳琚的自書二帖中有白文“雲壑道人”印,《四清圖》卷上有楊無咎的朱文“草玄之裔”、“逃禪”,白文“楊無咎印”等。通過書畫家們的藝術實踐和推動,在北宋後期,印章已經成為書畫作品的壹個有機組成部分,在書畫作品上署款鈐印的格式,也已被當時文人們廣泛接受。但真正在書畫作品上大量使用款印,並且所用印章名目繁多的,當以米芾為先驅。
元代蒙古人入主中原,在政治上實行野蠻落後的等級制度,使得許多文人絕心仕途,轉而尋找新的心理寄托。而社會上“政統易於上,而道統則仍存於下”,於道如此,於藝亦然。相對寬松的文化環境有助於藝術傳統的壹脈相承,詩書畫印的融合也得到進壹步的發展。其中最為著名的人物首推趙孟頫、王冕。
趙孟頫在詩書畫印多方面頗具才華,所使用的印章從篆寫文字到章法布局皆出於自己的創作。其開創的圓朱文印章,以小篆入印,將優美清逸、線條婉轉而富於彈性的“玉箸篆”用於篆刻之中,因而印面神韻俱全,具有壹種流動鮮活的文人印氣息,與其書畫作品相得益彰。趙孟頫對書畫用印的推廣應用,也起到了推動作用。與米芾壹樣,關於趙孟頫能否自己刻印之事,現在還沒有確切的材料能夠證實。
中國使用石質印章的歷史久遠,早在印章的創制時期就有,從已考古發掘的資料來看,歷代都有。僅長沙壹地,新中國成立後至70年代就發掘出土西漢時期滑石印44枚,還有少量的戰國時期的石質官私印。但是這些滑石印的用途都是陪葬所用。現藏故宮博物院的漢新莽時期的石質兩面印“洽平馬丞印”和“鞏縣徒丞印”是作為鑄印母範用的,這是石印的另壹用途。但宋元之後文人參與刻治石質印章的性質就不同了。今天,我們可以從宋元有關文獻和文人篆刻家的史料中得到證實,宋代文人親自篆刻石質印章已是很普遍的事了。然而,以石入印、自篆自刻,有確切記載並可見到印痕施之於畫面流傳至今的,元代的畫家王冕是第壹個。自宋元開始,石章在文人中成為普遍樂於采用的篆刻材料,使文人們不再處在篆刻的門檻之外,而是登堂入室,使文人篆刻集書篆、設計、奏刀鐫刻為壹體。從此以後,印章藝術成為文人氣質、思想和審美趣味的直接體現,並真正成為詩、書、畫不可或缺的有機成分。
閑章風氣——明清
篆刻藝術在明代中葉有了新的突破,文彭、何震作為明清流派篆刻輝煌業績的開拓者,在印壇上壹反淺陋怪誕的九疊文,力追秦漢,開辟了明清篆刻藝術的昌盛局面。自此之後,掀起了壹股篆刻藝術的熱潮。篆刻作為文人藝事的壹種,已為人們所接受,求名家篆刻也蔚然成風。同時繪畫發展到明清,抒情寫意的文人畫占據了主流地位,出現了壹大批兼工書畫、篆刻、詩文的藝術家,使得書畫與印章結合得更加緊密。書畫家能隨心所欲地刻治印章,使之成為與詩文、書畫並列的文人墨客的消遣之道。
閑章的廣泛使用,也成為壹時風氣。徐康《前塵夢影錄》記載了這樣壹條逸事:“衡山有‘惟庚寅吾以降’印,以生年值寅。文二水(嘉)印曰‘肇賜余以嘉名’,文三橋郡博(彭)印曰‘竊比於我老彭’,均按切名字運用成語。”文氏父子的成語入印,既告訴人們自己的生年,又顯示出自身修養的博雅與靈敏,還可以表現出他們篆刻技巧的精湛,壹箭數雕,可謂妙極。
技藝高峰——吳昌碩
作為篆刻藝術發展的必然結果,清末篆刻走上了壹條“印從書出”、“印從刀出”、“印外求印”的復合型創作道路。吳昌碩篆刻融浙皖兩派之大成,錯綜秦漢而又歸於秦漢,氣息雄厚,超越前哲,印史上被稱為“後浙派”。
吳昌碩的篆刻得力於他在書法上的精湛造詣。其書法五體兼擅,蒼勁郁勃,雄厚樸拙,尤以篆書成就最高。吳昌碩的篆書以石鼓文為根柢,融進三代鐘鼎陶器、刻磚等文字的體勢,並打破陳規,融入己意,將結體改作長形而帶斜勢,以增長氣勢和增加變化,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他又把石鼓篆籀和草書的筆法,融入於畫法之中,恣肆爛漫、神雄氣暢,具有濃重的金石氣息。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使得吳昌碩在篆刻、書法、詩文、繪畫4個方面同時達到遊刃自如、出神入化的境界。
近現代書畫名家用印的實踐
近現代書畫名家無不註重書畫印的融合。許多書畫家本人即是治印高手。陳師曾、齊白石、來楚生、余任天等,都是集書畫印三位於壹體的大師。而有的書畫家雖然不是以印人的身份著稱於世,所治之印的數量也不多,但其對於作品中印章的運用卻有著獨到的見解,如黃賓虹、潘天壽、張大千等,其中張大千對於用印的講究程度幾乎到了苛刻的程度,且能根據各個時期的書畫風格不同配以與之相匹配的印章。如其早期畫學石濤、八大,其款字多用帶有隸書味較濃的清道人體,用印則多為己刻的蒼潤遒勁壹路的風格。而上世紀30年代後畫風多構圖清雅,款字也改用兼有章草、瘞鶴銘意趣的行書,用印則選擇了方介堪、陳巨來等所治的渾穆流利、古茂圓轉的工穩壹路印章。對於用印,他還有壹番理論:“印章也是方形的最好,圓印還可,若腰圓天然型等,都不可用。工筆宜用周秦古璽,元朱滿白。寫意可用兩漢官私印的體制,以及皖浙兩派,其中吳讓之的最為合適,若明朝的文何都不是正宗。”觀其用印,此言的確不虛。潘天壽所用印章多出自來楚生、余任天、沙孟海等之手,屬蒼莽渾雄壹路印風,與其書畫相得益彰。自刻印雖少,與專事治印的高手相比也不遜色。傅抱石亦擅治印,畫風雄奇深邃,款字瘦硬勁挺,印風簡淡空靈,整體歸結於清、逸二字。陸儼少用印多出自韓天衡、石開之手,且每人皆刻成批的印章,二人皆印壇高手,風格獨具,空間布局與線條質感同陸畫極其吻合。劉壹聞刻魏啟後用印,朱培爾刻李世南用印,吳子健刻謝稚柳用印,均可稱書畫印和諧統壹之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