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陳存仁自己和他兒子所述,他常年堅持寫作,除特別的事情之外,比如應酬喝多了酒等,每天專門抽出至少兩個小時寫日記,大事小情壹壹記錄在案。《銀元史》壹書中記載了大量的細節,小到壹個雞蛋多少錢,坐壹次電車多少錢,大世界的門票多少錢等等。似乎那壹輩人都有記日記的習慣,魯迅日記也是很細致,我沒有看過魯迅日記,《笑談大先生》中引用了壹段魯迅買書的記錄。最近有考據癖的人甚至考據出來,魯迅每壹次在日記裏寫到洗腳,是暗指和許廣平行房。連這個都記,那的確是事無巨細了。陳存仁在《銀元史》壹書中,只提到過壹次魯迅,是在說上海的書店時說到內山完造,說內先生溫文爾雅,是個中國通,人也熱情,曾幫助他去日本求購古醫書。因為內順便提到大名鼎鼎的魯迅。現在有人分析認為內山完造可能是日本的間諜,不過也查無實據。
《銀元史》的封面介紹上還說陳存仁是壹個理財家。陳先生在《銀元史》裏則詳細介紹了自己的發家史。從上海中醫專門學校畢業後,於丁甘仁處,謀得壹個抄處方的職位。因他做事認真得體,且聽得懂丁老先生難懂的方言,漸漸受丁老先生器重。借丁老先生的診所掛牌,創辦《康健報》,是為國內第壹份醫藥衛生常識方面的報刊,後來這份報紙給他帶來了不少的收入。寫到這段陳特別提到壹個小細節,當時有另壹個在丁處做事的人,見陳存仁做得風生水起十分嫉妒,陳察覺之後,便請他吃了頓大餐,也就沒事了。過了兩年就自己獨立開設診所。當時他也就20出頭。27歲時主編三百余萬字的《中國藥學大辭典》。得到壹筆稿費,又參謀於丁老先生,用這筆稿費置了壹塊地,不久地價急劇上升,轉手壹賣凈賺過萬銀元。(我記不太清是不是過萬了,有必要再買壹本,逐壹校正。)不過後來陳存仁去了香港,身無長物,仍然行醫度日。國內的房子帶不走,戰亂也把老百姓的財產吸幹了。
陳存仁在《銀元史》裏甚至提到他的初戀。說是壹個大小姐看上了他,他又如何殷勤,每日裏送她花,帶她吃美食,而最後家長不同意,因為陳家庭條件不好,不門當戶對。陳最後有壹句,說是聽說她後來跟了某個次長的兒子,現在還活著(寫《銀元史》時陳大概70左右,也就是70到80年代的事),但很艱苦。那意思像是說真不如跟了我。次長大概是現在副部的級別吧,現在來說也是高官。放到如今,哪個女人又能選擇陳先生這樣的呢?那時候的陳先生,雖然開了壹家診所,但中國年輕醫生的生意,總是差壹些的,有時壹天壹個病人都沒有。但這也並不是全沒有道理,中醫更多依賴經驗,年紀越大經驗也就越多。現在中醫有雕謝之勢,實在是因為如今我們都太浮躁,急功近利,沒有幾個人能沈得下去學習醫術。陳存仁後來能成為名醫,是靠真本事。
陳存仁因為是醫生的緣故,和社會上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均有接觸。於右任他給看過病,看好了。後來由於機緣,陳陪著於先生在上海找壹個曾經幫助過於先生的妓女,沒有找到,卻被新聞爆出於右老出沒風月場所雲雲。1948年,於右任曾和李宗仁競選總統還是副總統,當時陳是醫藥界代表。於右老準備了壹堆照片和書法送給來訪的人,而另兩個競選人則都賄賂代表,又送錢又請客。最後於自然沒有當選。當年叱咤上海灘的杜月笙,陳存仁也和他很有往來。《銀元史》裏的敘述我已經記不太清,後面我又買了幾本他的書。在《閱世品人錄》中他詳細描述了他和杜月笙的關系。
“晚間,我將此事稟告國學老師姚公鶴先生,並問杜氏是怎樣的人物。姚師告我杜氏大約是壹個粗魯大漢,但對世故人情極為通達;我們讀書人壞就壞在自認為清高,結果卻成‘百無壹用是書生’。這班人不要小看他沒有學問,但可以說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所以他對我說:‘去也不妨,常常去見識見識,或有領悟世情之處’。”這裏稟告姚師之事指有人要給他引見杜月笙,他詢問老師的意見去還是不去。後面他去了,而杜月笙待他以上賓。杜月笙看起來則很瘦弱,顯得儒雅。
陳存仁壹生好學,在上海後期,經濟寬裕時,還曾請壹個西醫每周給他講兩個小時的課。也足見他的思想開放。他壹生中接觸過許許多多的名人,先後拜了若幹名師,包括醫學界和文學界。前文沒有說到的壹個重要人物章太炎,陳存仁也是壹再提起。在《銀元史》的最後,陳存仁的兒子寫了篇追憶老父的文章。文章中提到壹段趣事。說是當年大紅大紫的電視劇《上海灘》,片頭打出顧問陳存仁的字樣,雖然陳存仁並不知情,而且對其內容大為不滿,認為只是打打殺殺,太膚淺,但說起此事,陳存仁還是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