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主要作品:
《我與地壇》、《秋天的懷念》、《我的遙遠的清平灣》、《插隊的故事》、《務虛筆記》、《法學教授及其夫人》、《老屋小記》、《奶奶的星星》、《來到人間》、《合歡樹》、《病隙碎筆》、《命若琴弦》、《原罪·宿命》、《鐘聲》、《我的丁壹之旅》、《壹個謎語的幾種簡單猜法》、《中篇1或短篇4》等。
其中以《我與地壇》《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合歡樹》尤為出名
《好運設計》 春風文藝出版社(1995年3月初版)
《務虛筆記》 上海文藝出版社(1996-2004年出版)
《我的遙遠的清平灣》 廣州出版社(2001年出版)
《往事:史鐵生作品集》 中國青年出版社(2001年3月出版)
《插隊的故事》 山東文藝出版社(2001年3月出版)
《合歡樹》 山東文藝出版社(2001年3月出版)
《宿命的寫作》 山東文藝出版社(2001年3月出版)
《史鐵生散文選》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月出版)
《散文雜文》 華文出版社(2005年1月出版)
《我的丁壹之旅》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2月出版)
《關於詹牧師的報告文學:關於壹部以電影為舞臺背景的戲劇之設想》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1月出版)
《病隙碎筆(史鐵生人生筆記)》 陜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6年3月出版)
《活著的事》 東方出版中心(2006年4月出版)
《以前的事》 東方出版中心(2006年4月出版)
《寫作的事》史鐵生 東方出版中心(2006年4月出版)
《史鐵生自選集》 海南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
《務虛筆記:中國當代名家長篇小說代表作》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1月出版)
《史鐵生散文/插圖珍藏版》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3月出版)
《信與問:史鐵生書信序文集》 花城出版社,廣東省出版集團(2008年1月出版)
《我與地壇》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9月出版)
《命若琴弦》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9月出版)
《原罪·宿命》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9月出版)
《病隙碎筆》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9月出版)
《史鐵生小說選》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7月出版)
《扶輪問路》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1月出版)
《妄想電影》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1月出版)
務虛筆記>>
本書是當代著名作家史鐵生中短篇小說結集之壹。《插隊的故事》、《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當屬於知青文學的經典佳作,作者以順時或逆時的手法,並互相交插,再現了荒謬特定政治時期,壹部分知青的生存狀態及生命狀態,反思人生途路的幸與不幸,並借此展現了陜北的風土人情以及陜北人的憨直、堅韌、順乎大道的性格。圖片的綴入,無疑為作品的經典性提供了最珍貴的佐證,所以至今為世所矚目。
我的丁壹之旅>>
這是壹部獨特的,耐人尋味的現代愛情小說。小說家和思想者的史鐵生用潔凈優美,富於詩意和理性的文字描寫愛情,性和 *** ,追溯愛情的本原,探尋愛情的真諦和意義。那些靈與肉的糾纏,性與愛的排演,那些孤獨的感動和溫情的撫慰,那些柔軟的故事和堅硬的哲理,無不給人以情理之中的體驗和意料之外的啟示。
信與問>>
這是著名作家史鐵生多年來與朋友、讀者的書信往來及為壹些書寫的序跋。從未專輯出版。經過作者親自篩選,並征得持信人的同意,***選取了幾十封書信,近二十篇序文。這本書以文學藝術、當代文學思考為主題,表達了史鐵生作為壹位思想的行者,對生與死、殘缺與愛情、苦難與信仰、寫作與藝術等重大問題的思考,並解答了(我)如何在場、如何活出意義來這些普遍性的精神難題。他的文字,迸發出正義與力量,同樣給廣大讀者帶來啟示和鼓勵。
病隙碎筆
病隙碎筆》作為2002年度中國文學最為重要的收獲,壹如既往地思考著生與死、殘缺與愛情、苦難與信仰、寫作與藝術等重大問題,並解答了(我)如何在場、如何活出意義來這些普遍性的精神難題。當多數作家在消費主義時代裏放棄面對人的基本狀況時,史鐵生卻居住在自己的內心,仍舊苦苦追索人之為人的價值和光輝,仍舊堅定地向存在的荒涼地帶進發,堅定地與未明事物作鬥爭,這種勇氣和執著,深深地喚起了我們對自身所處境遇的警醒和關懷。
我與地壇>>
我在好幾篇小說中都提到過壹座廢棄的古園,實際就是地壇。許多年前旅遊業還沒有開展,園子荒蕪冷落得如同壹片野地,很少被人記起。 地壇離我家很近。或者說我家離地壇很近。總之,只好認為這是緣分。地壇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坐落在那兒了;而自從我的祖母年輕時帶著我父親來到北京,就壹直住在離它不遠的地方——五十多年間搬過幾次家,可搬來搬去總是在它周圍晃,而且是越搬離它越近了。我常覺得這中問有著宿命的味道:仿佛這古園就是為了等我,而歷盡滄桑在那兒等待了四百多年……
活著的事
>活著的事>>
這 是壹本思想隨筆集。中國當代的作家中,恐怕很難再找出第二個人像史鐵生這樣愛好玄思並且擅長此道的了。所謂擅長,是指他能夠從現實的瑣事裏擷取那些閃爍著思想光芒的片段,而又能表達得優美、機智、引人入勝,讓人不忍釋卷。這是壹個文學家所表達的人生智慧,而不是枯燥的哲學專著。當然,更不是膚淺的廉價文學。
寫作的事
在這本書裏收錄的大多是史鐵生關於文學的思考。作家談文學往往比專門研究文學的學者談起來更好,有時候甚至比作家自己的創作還要讓讀者激動。壹個好的作家首先是好的讀者、好的文學理論家和文學史家。史鐵生在這本書裏向我們展示了他豐富的文學知識,以及作家獨有的敏銳
<<以前的事 >>
史鐵生的生平以及主要作品,我之舞的意思
史鐵生(1951年1月4日—2010年12月31日),中國作家、散文家。1951年出生於北京。1967年畢業於清華大學附屬中學,1969年去延安壹帶插隊。因雙腿癱瘓於1972年回到北京。後來又患腎病並發展到尿毒癥,靠著每周3次透析維持生命。後歷任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副主席。自稱職業是生病,業余在寫作。2010年12月31日淩晨3時46分因突發腦溢血逝世,享年59歲。
代表作品
《我與地壇》《務虛筆記》《病隙碎筆》
《我之舞》是“當代中國名家名作系列”中的壹本,其選定為作家的成長背景,如作家和故鄉,作家和親人,以及作家的童年經驗、受教育經歷等等。我們選擇的這些作品中都有作家各自獨特的成長經歷和強烈的主觀情感投射,由此讀者可以看到這個作家是怎樣成長的,或者說是怎樣壹步步成為現在的樣子的,即英雄出處。這樣壹套書既能體現這壹批當代作家的精神源頭,又能展現不同地區的風土人情,加以與文字風格相配的插圖,必將給讀者呈現壹份完整而精彩的當代作家檔案。
何通生的主要作品有哪些何通生的主要作品有 <歲寒三友圖> 《紅梅獻瑞》《黃山飛瀑》《金剛經手抄小手楷》楷書《家和萬事興》贈於臺灣《舍得》篆書獲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文藝功勛獎金獎
史鐵生都寫過哪些作品?《今天》 《午間半小時》 《病隙碎筆》 《務虛筆記》 《記憶與印象》
《我們的角落》 《我的遙遠的清平灣》 《插隊的故事》《命若琴弦》
《往事》 《在壹個冬天的晚上》、《山頂上的傳說》 《奶奶的星星》
<我與地壇>> << 有關廟的回憶 >> <<答自己問>> << 秋天的懷念>>
<<理想的當代文學批評>> <<寫作四談>> <<姻緣>> <<死國幻記>>
史鐵生哪些作品適合朗讀秋天的懷念
史鐵生
雙腿癱瘓後,我的脾氣變得暴怒無常。望著望著天上北歸的雁陣,我會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聽著聽著李谷壹甜美的歌聲,我會猛地把手邊的東西摔向四周的墻壁。母親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聽著我的動靜。當壹切恢復沈寂,她又悄悄地進來,眼邊紅紅的,看著我。“聽說北海的花兒都開了,我推著妳去走走。”她總是這麽說。母親喜歡花,可自從我的腿癱瘓後,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這兩條可恨的腿,喊著:“我活著有什麽勁!”母親撲過來抓住我的手,忍住哭聲說:“咱娘兒倆在壹塊兒,好好兒活,好好兒活……”可我卻壹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經到了那步田地。後來妹妹告訴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來覆去地睡不了覺。
那天我又獨自坐在屋裏,看著窗外的樹葉“唰唰啦啦”地飄落。母親進來了,擋在窗前:“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妳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臉上現出央求般的神色。“什麽時候?”“妳要是願意,就明天?”她說。我的回答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好吧,就明天。”我說。她高興得壹會坐下,壹會站起:“那就趕緊準備準備。”“唉呀,煩不煩?幾步路,有什麽好準備的!”她也笑了,坐在我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看完菊花,咱們就去‘仿膳’,妳小時候最愛吃那兒的豌豆黃兒。還記得那回我帶妳去北海嗎?妳偏說那楊樹花是毛毛蟲,跑著,壹腳踩扁壹個……”她忽然不說了。對於“跑”和“踩”壹類的字眼兒。她比我還敏感。她又悄悄地出去了。
她出去了。就再也沒回來。
鄰居們把她擡上車時,她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我沒想到她已經病成那樣。看著三輪車遠去,也絕沒有想到那竟是永遠的訣別。
鄰居的小夥子背著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艱難地呼吸著,像她那壹生艱難的生活。別人告訴我,她昏迷前的最後壹句話是:“我那個有病的兒子和我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黃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潔、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沈,潑潑灑灑,秋風中正開得爛漫。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妹妹也懂。我倆在壹塊兒,要好好兒活……
四
現在讓我想想,十五年中堅持到這園子來的人都是誰呢?好像只剩了我和壹對老人。
十五年前,這對老人還只能算是中年夫婦,我則貨真價實還是個青年。他們總是在薄暮時分來園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他們是從哪邊的園門進來,壹般來說他們是逆時針繞這園子走。男人個子很高,肩寬腿長,走起路來目不斜視,胯以上直至脖頸挺直不動;他的妻子攀了他壹條胳膊走,也不能使他的上身稍有松懈。女人個子卻矮,也不算漂亮,我無端地相信她必出身於家道中衰的名門富族;她攀在丈夫胳膊上像個嬌弱的孩子,她向四周觀望似總含著恐懼,她輕聲與丈夫談話,見有人走近就立刻怯怯地收住話頭。我有時因為他們而想起冉阿讓與柯賽特,但這想法並不鞏固,他們壹望即知是老夫老妻。兩個人的穿著都算得上考究,但由於時代的演進,他們的服飾又可以稱為古樸了。他們和我壹樣,到這園子裏來幾乎是風雨無阻,不過他們比我守時。我什麽時間都可能來,他們則壹定是在暮色初臨的時候。刮風時他們穿了米色風衣,下雨時他們打了黑色的雨傘,夏天他們的襯衫是白色的褲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冬天他們的呢子大衣又都是黑色的,想必他們只喜歡這三種顏色。他們逆時針繞這園子壹周,然後離去。他們走過我身旁時只有男人的腳步響,女人像是貼在高大的丈夫身上跟著漂移。我相信他們壹定對我有印象,但是我們沒有說過話,我們互相都沒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們或許註意到壹個小夥子進入了中年,我則看著壹對令人羨慕的中年情侶不覺中成了兩個老人。
曾有過壹個熱愛唱歌的小夥子,他也是每天都到這園中來,來唱歌,唱了好多年,後來不見了。他的年紀與我相仿,他多半是早晨來,唱半小時或整整唱壹個上午,估計在另外的時間裏他還得上班。我們經常在祭壇東側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是到東南角的高墻下去唱歌,他壹定猜想我去東北角的樹林裏做什麽。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幾口煙,便聽見他謹慎地整理歌喉了。他反反復覆唱那麽幾首歌。文化革命沒過去的時侯,他唱“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我老也記不住這歌的名字。文革後,他唱《貨郎與小姐》中那首最為流傳的詠嘆調。“賣布——賣布嘞,賣布——賣布嘞!”我記得這開頭的壹句他唱得很有聲勢,在早晨清澈的空氣中,貨郎跑遍園中的每壹個角落去恭維小姐。“我交了好運氣,我交了好運氣,我為幸福唱歌曲……”然後他就壹遍壹遍地唱,不讓貨郎的 *** 稍減。依我聽來,他的技術不算精到,在關鍵的地方常出差錯,但他的嗓子是相當不壞的,而且唱壹個上午也聽不出壹點疲憊。太陽也不疲憊,把大樹的影子縮小成壹團,把疏忽大意的蚯蚓曬幹在小路上,將近中午,我們又在祭壇東側相遇,他看壹看我,我看壹看他,他往北去,我往南去。日子久了,我感到我們都有結識的願望,但似乎都不知如何開口,於是互相註視壹下終又都移開目光擦身而過;這樣的次數壹多,便更不知如何開口了。終於有壹天——壹個絲毫沒有特點的日子,我們互相點了壹下頭。他說:妳好。”我說:“妳好。”他說:“回去啦?”我說:“是,妳呢?”他說:“我也該回去了。”我們都放慢腳步(其實我是放慢車速),想再多說幾句,但仍然是不知從何說起,這樣我們就都走過了對方,又都扭轉身子面向對方。他說:“那就再見吧。”我說:“好,再見。”便互相笑笑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們沒有再見,那以後,園中再沒了他的歌聲,我才想到,那天他或許是有意與我道別的,也許他考上了哪家專業文文工團或歌舞團了吧?真希望他如他歌裏所唱的那樣,交了好運氣。
還有壹些人,我還能想起壹些常到這園子裏來的人。有壹個老頭,算得壹個真正的飲者;他在腰間掛壹個扁瓷瓶,瓶裏當然裝滿了酒,常來這園中消磨午後的時光。他在園中四處遊逛,如果妳不註意妳會以為園中有好幾個這樣的老頭,等妳看過了他卓爾不群的飲酒情狀,妳就會相信這是個獨壹無二的老頭。他的衣著過分隨便,走路的姿態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選定壹處地方,壹只腳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樹墩上,解下腰間的酒瓶,解酒瓶的當兒迷起眼睛把壹百八十度視角內的景物細細看壹遭,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壹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搖壹搖再掛向腰間,平心靜氣地想壹會什麽,便走下壹個五六十米去。還有壹個捕鳥的漢子,那歲月園中人少,鳥卻多,他在西北角的樹叢中拉壹張網,鳥撞在上面,羽毛戧在網眼裏便不能自拔。他單等壹種過去很多面現在非常罕見的鳥,其它的鳥撞在網上他就把它們摘下來放掉,他說已經有好多年沒等到那種罕見的鳥,他說他再等壹年看看到底還有沒有那種鳥,結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這園子裏可以看見壹個中年女工程師;早晨她從北向南穿過這園子去上班,傍晚她從南向北穿過這園子回家。事實上我並不了解她的職業或者學歷,但我以為她必是學理工的知識分子,別樣的人很難有她那般的素樸並優雅。當她在園子穿行的時刻,四周的樹林也仿拂更加幽靜,清淡的日光中竟似有悠遠的琴聲,比如說是那曲《獻給艾麗絲》才好。我沒有見過她的丈夫,沒有見過那個幸運的男人是什麽樣子,我想象過卻想象不出,後來忽然懂了想象不出才好,那個男人最好不要出現。她走出北門回家去。我竟有點擔心,擔心她會落入廚房,不過,也許她在廚房裏勞作的情景更有另外的美吧,當然不能再是《獻給艾麗絲》,是個什麽曲子呢?還有壹個人,是我的朋友,他是個最有天賦的長跑家,但他被埋沒了。他因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幾年牢,出來後好不容易找了個拉板車的工作,樣樣待遇都不能與別人平等,苦悶極了便練習長跑。那時他總來這園子裏跑,我用手表為他計時。他每跑壹圈向我招下手,我就記下壹個時間。每次他要環繞這園子跑二十圈,大約兩萬米。他盼望以他的長跑成績來獲得政治上真正的解放,他以為記者的鏡頭和文字可以幫他做到這壹點。第壹年他在春節環城賽上跑了第十五名,他看見前十名的照片都掛在了長安街的新聞櫥窗裏,於是有了信心。第二年他跑了第四名,可是新聞櫥窗裏只掛了前三名的照片,他沒灰心。第三年他跑了第七名、櫥窗裏掛前六名的照片,他有點怨自已。第四年他跑了第三名,櫥窗裏卻只掛了第壹名的照片。第五年他跑了第壹名——他幾乎絕望了,櫥窗裏只有壹幅環城容群眾場面的照片。那些年我們倆常壹起在這園子裏呆到天黑,開懷痛罵,罵完沈默著回家,分手時再互相叮囑:先別去死,再試著活壹活看。現在他已經不跑了,年歲太大了,跑不了那麽快了。最後壹次參加環城賽,他以三十八歲之齡又得了第壹名並破了紀錄,有壹位專業隊的教練對他說:“我要是十年前發現妳就好了。”他苦笑壹下什麽也沒說,只在傍晚又來這園中找到我,把這事平靜地向我敘說壹遍。不見他已有好幾年了,現在他和妻子和兒子住在很遠的地方。
這些人現在都不到園子裏來了,園子裏差不多完全換了—批新人。十五年前的舊人,現在就剩我和那對老夫老妻了。有那麽壹段時間,這老夫老妻中的壹個也忽然不來,薄暮時分唯男人獨自來散步,步態也明顯遲緩了許多,我懸心了很久,怕是那女人出了什麽事。幸好過了壹個冬天那女人又來了,兩個人仍是逆時針繞著園子定,壹長壹短兩個身影恰似鐘表的兩支指標;女人的頭發白了許多,但依舊攀著丈夫的胳膊走得像個孩子。“攀”這個字用得不恰當了,或許可以用“攙”吧,不知有沒有兼具這兩個意思的字。
五
我也沒有忘記壹個孩子——壹個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十五年前的那個下午,我第壹次到這園子裏來就看見了她,那時她大約三歲,蹲在齋宮西邊的小路上撿樹上掉落的“小燈籠”。那兒有幾棵大梨樹,春天開壹簇簇細小而稠密的黃花,花落了便結出無數如同三片葉子合抱的小燈籠,小燈籠先是綠色,繼爾轉白,再變黃,成熟了掉落得滿地都是。小燈籠精巧得令人愛惜,成年人也不免撿了壹個還要撿壹個。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說著話,壹邊撿小燈籠;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個年齡所常有的那般尖細,而是很圓潤甚或是厚重,也許是因為那個下午園子裏太安靜了。我奇怪這麽小的孩子怎麽壹個人跑來這園子裏?我問她住在哪兒?她隨便指壹下,就喊她的哥哥,沿墻根壹帶的茂草之中便站起壹個七八歲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壞人便對他的妹妹說:“我在這兒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麽蟲子。他捉到螳螂,螞蚱,知了和蜻蜒,來取悅他的妹妹。有那麽兩三年,我經常在那幾棵大梨樹下見到他們,兄妹倆總是在壹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漸漸長大了些。之後有很多年沒見到他們。我想他們都在學校裏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必是告別了孩提時光,沒有很多機會來這兒玩了。這事很正常,沒理由太擱在心上,若不是有壹年我又在園中見到他們,肯定就會慢慢把他們忘記。
那是個禮拜日的上午。那是個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時隔多年,我竟發現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原來是個弱智的孩子。我搖著車到那幾棵大欒樹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滿了小燈籠的季節;當時我正為壹篇小說的結尾所苦,既不知為什麽要給它那樣壹個結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讓它有那樣壹個結尾,於是從家裏跑出來,想依靠著園中的鎮靜,看看是否應該把那篇小說放棄。我剛剛把車停下,就見前面不遠處有幾個人在戲耍壹個少女,作出怪樣子來嚇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攔截她,少女在幾棵大樹間驚惶地東跑西躲,卻不松手揪卷在懷裏的裙裾,兩條腿袒露著也似毫無察覺。我看出少女的智力是有些缺陷,卻還沒看出她是誰。我正要驅車上前為少女解圍,就見遠處飛快地騎車來了個小夥子,於是那幾個戲耍少女的家夥望風而逃。小夥子把腳踏車支在少女近旁,怒目望著那幾個四散逃竄的家夥,壹聲不吭喘著粗氣。臉色如暴雨前的天空壹樣壹會比壹會蒼白。這時我認出了他們,小夥子和少女就是當年那對小兄妹。我幾乎是在心裏驚叫了壹聲,或者是哀號。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變得可疑。小夥子向他的妹妹走去。少女松開了手,裙裾隨之垂落了下來,很多很多她撿的小燈籠便灑落了壹地,鋪散在她腳下。她仍然算得漂亮,但雙眸遲滯沒有光彩。她呆呆地望那群跑散的家夥,望著極目之處的空寂,憑她的智力絕不可能把這個世界想明白吧?大樹下,破碎的陽光星星點點,風把遍地的小燈籠吹得滾動,仿佛暗啞地響著無數小鈴擋。哥哥把妹妹扶上腳踏車後座,帶著她無言地回家去了。
無言是對的。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這兩樣東西都給了這個小姑娘,就只有無言和回家去是對的。
誰又能把這世界想個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說的。妳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請多苦難給這人間,妳也可以為消滅種種苦難而奮鬥,並為此享有崇高與驕傲,但只要妳再多想壹步妳就會墜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麽?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麽光榮呢?要是沒了醜陋,漂亮又怎麽維系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我常夢想著在人間徹底消滅殘疾,但可以相信,那時將由患病者代替殘疾人去承擔同樣的苦難。如果能夠把疾病也全數消滅,那麽這份苦難又將由(比如說)像貌醜陋的人去承擔了。就算我們連醜陋,連愚昧和卑鄙和壹切我們所不喜歡的事物和行為,也都可以統統消滅掉,所有的人都壹樣健康、漂亮、聰慧、高尚,結果會怎樣呢?怕是人間的劇目就全要收場了,壹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壹條死水,是壹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
看來差別永遠是要有的。看來就只好接受苦難——人類的全部劇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來上帝又壹次對了。
於是就有壹個最令人絕望的結論等在這裏:由誰去充任那些苦難的角色?又有誰去體現這世間的幸福,驕傲和快樂?只好聽憑偶然,是沒有道理好講的。
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
那麽,壹切不幸命運的救贖之路在哪裏呢?
設若智慧的悟性可以引領我們去找到救贖之路,難道所有的人都能夠獲得這樣的智慧和悟性嗎?
我常以為是醜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為是愚氓舉出了智者。我常以為是懦夫襯照了英雄。我常以為是眾生度化了佛祖。
六
設若有壹位園神,他壹定早已註意到了,這麽多年我在這園裏坐著,有時候是輕松快樂的,有時候是沈郁苦悶的,有時候優哉遊哉,有時候棲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