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曹雷 *
三十歲以上的電視觀眾也許還記得,上海和北京等幾個大城市,曾播映過壹部長達八九十集的美國電視連續劇叫《鷹冠莊園》。我曾在那部電視劇裏為女主角——莊園主安琪·錢寧配音。那幾十集片子是分成三年陸續進口的,所以我參加的配音工作也前後進行了三年。
電視劇講的是發生在美國壹個釀酒世家裏的故事。這不是真實的故事,但編出來的情節裏,充滿家族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煞是好看。就在這部片子播放得最紅火的時候,我的親戚從美國寄來壹張明信片,讓我吃了壹驚:上面印著的壹幢白色樓房,正是電視劇裏安琪的家。
咦,真有這麽壹家子嗎?我都有點給弄糊塗了。看了信才知道,原來她去加州舊金山北面的納帕谷旅遊,那裏是著名的葡萄酒產區,有兩百來家葡萄園和酒廠,《鷹冠莊園》就是借用壹家葡萄園的房子作實景拍攝的。電視劇在美國收視率很高,還沒播完,這裏就成了旅遊熱點,這幢房子也就身價猛漲,上了明信片,參觀壹次門票還不菲。
壹晃,十幾年過去了。這次我有機會去美國,到了加州,第壹個想起來要去的地方,就是納帕谷。我要真實地去看看我的那個“家”,好歹我也在那裏鬧騰了三年,盡管只在那小小的屏幕上。
納帕谷現在已有四百來家葡萄園,盛產優質葡萄酒。作為旅遊勝地,它已經越來越有名,旅遊和名酒結合,也使這片土地越來越富裕。驅車到納帕小鎮,那裏的旅遊咨詢中心會向妳發放資料、圖片,介紹每壹個可開放參觀的葡萄園的簡況。可是,已經沒有“鷹冠莊園”的情況介紹了,那裏的工作人員甚至不知道這個名字。經過多方打聽才了解到,由於電視片播映是多年前的事,人們早將它遺忘,這個地方不再為人所關心,也就不作為旅遊點了。看到我們失望的表情,知情的人安慰說,開車去還是可以找到,只是那裏周圍都被樹木遮掩,看不清房子,而且房子也已賣給私人,不對外開放,外人是無法進去的。
不管怎樣,既然來了,葡萄園總還是要參觀壹下的,也不枉當了三年葡萄園主啊。
納帕谷並不是怎樣的壹個山谷,那裏只是壹片起伏不大的丘陵。壹百多年前,隨著西部淘金熱的掀起,許多歐洲移民來到這裏,有些人雖沒有尋到“金沙灘”,卻發現了“葡萄谷”——這裏的陽光、氣候、土壤特別適合種植葡萄。於是,紛紛把自己家鄉的葡萄名種移植過來,開辟葡萄園,釀起了葡萄酒。他們中間有來自法國、德國的,也有像《鷹冠莊園》裏的安琪壹樣的意大利人。他們生產的酒,也常用法國葡萄酒的名字:夏東乃呀,波爾多啊,都有。
我們開車循著咨詢中心給的遊覽地圖壹路走去,只見公路兩旁壹片挨壹片的葡萄園,壹家挨壹家的釀酒廠,簡直沒個頭。旁邊壹條窄軌鐵路上來來回回行駛著雙層旅遊小火車,車上的人分明都是沖著葡萄酒去的,從上層的餐車車窗望進去,旅客們壹個個都端著酒杯呢。導遊書上說,這趟火車上有吃有喝,喝的都是路邊酒廠出產名酒,車票還挺不好買,得預訂座位。我不知道那旅遊書是不是酒廠老板出錢讓人寫的。
那些酒廠,工人並不多。采葡萄、榨汁都已機械化,裝瓶則是全自動。 有的酒廠依著小山坡,很多酒窖都設在山洞裏。我們選了壹家去參觀,在酒廠派出的導遊(多半是在酒廠工作了多年的退休老職工)帶領下,走進壹個山洞,聽他介紹釀酒的過程和老板的發家史。那些年代久遠的橡木酒桶被酒漿浸成了暗褐色,散發出陣陣醉人的酒香。大酒桶像挺著肚子的巨人,裝得下3000多加侖的酒;小酒桶上雕刻著可愛的酒神塑像,讓妳去親近他。酒窖深處卻是壹具骷髏,邊上有壹只空酒瓶,妳驚嚇之余,會啞然失笑:好壹個酒鬼,喝到喪命,還離不開酒瓶!置身於這陰暗古老的酒窖,會讓人忘記時光的流逝,仿佛歷史也喝醉了,在這裏停了下來;然而只要再走幾步,出現在眼前的可容5萬加侖的巨型不銹鋼酒桶,又會把人帶回現代化的今天。
品酒室,是個酒廠特有的去處,這個莊園裏出產的各種葡萄酒,都可以在這裏品嘗。身穿制服的小姐們拿出壹瓶瓶不同顏色的酒,壹邊介紹壹邊往妳杯裏倒,什麽早上飲的,飯前開胃的,飯後嘗的,睡前喝的,名目繁多。真要聽她的話,妳壹天都得抱著酒瓶。因為是免費的,看那些老美們壹個個喝得起勁,不嘗白不嘗,我也去喝了幾口。可惜我從來不善飲,對酒懂得也少,僅有的那點知識,還是從《鷹冠莊園》裏學來的,只覺得那些酒味道都差不多。其實,也未必真是“免費”的,都算在參觀的門票裏罷了。再說,等壹會還有賣品部呢,好此道者嘗過了,能不去狠狠地消費壹把嗎?
最熱鬧的地方總是酒廠的賣品部,那裏當然有各種酒出售,但我沒想到的是,圍繞著酒,竟會有那麽多衍生出來的商品。比方說,開瓶塞的螺絲旋,竟會成為壹種可收藏的紀念品,做出那麽多種花樣來;喝酒的工具,竟也能設計成形形色色的藝術品。其他,吃的,用的,穿的,無壹不與酒有關。這酒的世界竟也會如此豐富多彩。這時,酒廠老板可不再用骷髏來提醒遊客喝酒有害了,他用各種有趣的商品來吸引妳,讓妳多多地喝酒,多多地掏出錢來。
我看著那些從葡萄園出來的人們,拎著大瓶小瓶包裝講究的美酒和大包小包的紀念品,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不能不嘆服安琪·錢寧們之精明。旅遊、購物、廣告宣傳,幾個內容完美地結合在了壹起,遊客盡興了,酒廠老板的生意也興隆了。
現在,我們也進入市場經濟的時代,我也開始學會用商品的觀念來看壹些事物了。那麽,酒鄉之行,除了釀酒的知識以外,不是還有很多我們可以學來的東西嚒?
******************* *******************
[刊載絮語]:原來在1988年第12期的《上海電視》雜誌上,登載過曹雷老師的文章——《〈鷹冠莊園〉》引起的回憶》。後來發現這篇原版文章《想起了〈鷹冠莊園〉》更為詳盡。征得原作者同意後,刊登上來,供大家回味那曾被“海外影視”攪得興奮不已的年月。
弋舟 2004年1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