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八年(644年),二月裏天氣還有點涼,不過玄武門這邊的氣氛卻很熱烈,唐太宗李世民召集了滿朝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正在此大擺宴席,君臣聯歡,壹片其樂融融。
太宗見氛圍熱烈,心情那是好得很,便命侍從拿紙筆來,他要露壹手絕活——飛白書。
飛白書是 壹種書特殊的書法字體,是漢朝大書法家蔡邕所創, 筆畫中絲絲露白,像是沒墨的枯筆寫出,別有壹番風韻,想要練成還是不容易的。
群臣見此情景,都翹首以待,太宗大筆揮下,刷刷刷連寫幾張,寫完了便拿在手裏說,誰能從他手裏搶到,就賜給誰了。
皇帝都開了金口,群臣們當然要配合,借著酒意便壹股腦兒地湧上去搶,散騎常侍劉洎大概是真喝醉了,眼看搶不著,壹著急居然跳上禦床,成功地搶到了壹紙。
搶到了!耶,開心!
但是有什麽好像不對?
當然不對了大哥,妳可是跳上了禦床,皇帝的寶座,妳竟然敢踩上去了,是想謀反嗎?妳死定了……
太宗卻哈哈大笑說:“昔聞婕妤辭輦,今見常侍登床。”
西漢才女班婕妤曾經拒絕漢成帝邀她同坐帝王車輦的要求,被贊為賢良,不過這與劉洎跳上龍床實在沒什麽關系,要有也是襯托出劉洎的無禮,太宗這麽說,不過是扯開話題,幽默了壹把。
畢竟宴會的主題是君臣同歡,且劉洎也是無心之舉,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既顯得自己大度,還能收買人心,簡直太劃算了。
總之最後劉洎不但沒被怪罪,還成功地得到了皇帝的親筆禦書壹張,人生贏家啊。
要說太宗李世民也不是自賣自誇,他在書法方面確實有兩把刷子, 北宋書法理論家朱長文評論太宗的書法道:“翰墨所揮,遒勁妍逸,鸞鳳飛翥,虬龍騰躍,妙之最也。”
太宗還寫過幾篇書法理論,《筆法訣》《論書》《指意》 都很有見地,為後人所重視。
今天我們還能看到他的部分書法刻本,如《晉祠之銘並序》《屏風書》《溫泉銘》以及行書《兩度帖》和楷書《五言秋日效庾信體詩帖》等。
其中《晉祠之銘並序》在山西太原晉祠內, 此碑的特別之處在於,它是史上第壹個用行書來寫的碑, 在此之前,所有的碑都是篆隸楷書,從來沒人用行書寫碑的。
但唐太宗從來都是壹個敢於打破規矩的人,如果他守規矩,也就做不了皇帝,實現不了貞觀之治。
倒不是因為他偏要以行書寫碑,真相是因為太宗不擅長寫正體字,可是他身為皇帝,有些碑文是必須要親自寫的,與其寫自己不拿手的篆書、隸書或者楷書,給世人留個不好的印象,還不如打破規矩,寫自己擅長的。
所以太宗就以自己擅長的行書入碑,用飛白書寫碑額, 他的書法中自有壹股別人無法比擬的王者氣象, 行書碑刻,筆力雄健、氣勢不凡。
有了皇帝帶頭,行書碑這種書法形式在唐代的碑刻文化中就逐漸風靡起來,也是唐朝壹大特色。
身為壹個勵精圖治的皇帝,太宗雖然很喜愛書法,但能用來提升個人技藝的時間卻不多,他曾經對大臣說:
像書法這樣的技藝,不是著急要做的事,但只要時時留心揣摩,沒有不能學精的,就怕心生懈怠,不能專精長久地投入。
中國書法史有兩大盛世,壹是東晉,二是唐朝,而唐朝書法之興盛,離不開歷代帝王的倡導之功,尤其是唐太宗李世民。
唐朝以科舉取士,我們知道唐詩的興盛就與唐朝科舉考詩賦有關,書法也是,唐朝選士標準“身、言、書、判”,書法也是取士的壹個重要標準。
甚至在國學中還設立了書學科目為必修,貞觀元年,在弘文館學習書法的就有五品以上子弟24人,唐太宗讓書法大家虞世南、歐陽詢教示楷書,貞觀二年又開辦置學,設書學博士,收徒講學。
此外,他還在朝堂大殿的屏風上張貼親筆書寫的、關於前代政治興亡得失的語錄和逸事,壹來能讓群臣接受思想教育,二來還能接受書法審美教育,可謂是壹舉兩得。
做皇帝的如此喜歡和推崇書法,自然是在唐朝上下興起了壹片好學書法之風。
太宗個人喜好對唐朝書壇影響之大的,還有壹樁事,就是獨尊王羲之。
李世民有多崇拜和喜歡王羲之呢?喜歡到要親自為《晉書·王羲之傳》寫贊詞, 唐太宗詔令房玄齡、許敬宗等人主持編修《晉書》,完成後他單獨為王羲之傳寫贊。
在此贊中,太宗說魏晉以來的書家,如鐘繇、王獻之、蕭子雲等都有瑕疵,只有王羲之是最完美無缺的,他說:
本來在此之前,王羲之與兒子王獻之並稱為“二王”,各有千秋,有人認為王羲之更好,也有不少人認為王獻之更勝壹籌。
但太宗更喜歡王羲之的骨感型書法,不喜歡王獻之的肉感型書法,他的審美影響了整個初唐書法的審美標準, 王羲之被奉為“書聖”,離不開唐太宗李世民的推崇。
不僅如此,他還到處搜集王羲之的書法真跡,再命人臨拓後賜給皇太子、親王以及親近的大臣。
以至於當時不僅士大夫皆宗法王羲之,僧侶仙道、士子文人莫不以學習和模仿王羲之書法為 時尚 ,整個大唐王朝都掀起了狂熱的王羲之風。
今天我們能見到許多珍貴的王羲之的真跡,還是要感謝太宗的努力,不然這些書帖散落在民間,大多的下場都是消失了。
王羲之壹生最著名的作品,天下第壹行書《蘭亭集序》,也與太宗有著解不開的謎團。
唐代何延之的《蘭亭記》說,太宗四處搜求墨寶真跡,卻始終找不到《蘭亭集序》,多方打聽後得知《蘭亭集序》已由王羲之的七世孫智永禪師傳給了弟子辯才,但辯才卻不承認有此事。
於是太宗派監察禦史蕭翼帶著幾分王羲之的真品,去辯才所在的浙江湖州永欣寺做臥底,待騙得老和尚辯才的信任後,順利地讓辯才拿出《蘭亭集序》給他看,由此《蘭亭集序》才被收入宮中。
《蘭亭記》的最後說,太宗得到《蘭亭集序》之後非常喜歡,日夜帶在身邊,死前留下遺言,要太子將《蘭亭集序》給他陪葬,從此世間再無《蘭亭集序》,留下的只是臨拓本。
故事的真假壹直有爭論, 但我們今天能夠看到的最接近於王羲之《蘭亭序》墨跡原本的臨摹作品,就是太宗命人臨摹的版本,因上面加蓋有“神龍”朱印,被稱為“神龍本《蘭亭》”。
唐太宗無疑是個愛江山,並將江山治理得很好的明君,在此同時,他對唐朝書法的影響和貢獻也不應該被忽視,愛江山,也不影響愛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