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博物館紮堆在四川省大邑縣安仁古鎮,主題從抗戰到“文革”到民俗到地震都有,樊建川給它們取了壹個名字叫“聚落”。2005年8月15日,抗戰勝利60周年之際,這座占地500畝,建築面積達1.5萬平方米的博物館首次向世人開放。在建川博物館聚落整個的設計當中,抗戰系列無疑是壹臺“重頭戲”。2010年8月初開放的有中流砥柱館、正面戰場館、川軍抗戰館、援華美軍館和抗日俘虜館5個單館,以及中國壯士群雕廣場、抗戰老兵手印廣場兩個主題廣場。而侵華日軍館和漢奸醜態館是即將落成的重要項目,這兩個館後來被規劃入同壹個建築內,“上面是日軍館,下面是漢奸館,寓意很清楚,正是靠這些偽政權、偽軍的支持,日本軍隊才能在中國橫行這麽久。”樊建川說。
65年過去了,還有多少關於這場偉大戰爭的故事和細節不為我們所了解?時光悠悠,當年20歲的青年如今都已是年過八旬的老人,誰還能以親歷者的角色講述那些驚心動魄的戰鬥?盡管正趕上建川博物館聚落大興土木,還是有不少人遠道而來尋找歷史的答案。
抗戰博物館的8個分館均由國際壹流的設計大師設計,整體規劃是張永和,設計援華美軍館的是切斯特·懷東,漢奸館找的是臺灣的王維仁,日本建築大師磯崎新則主動請纓設計侵華日軍館,以表達日本人對中國人民的歉意。
“我們不說話,讓歷史說話!”“噓!別壓過歷史的聲音”博物館隨處可見的銘牌,記錄著這裏的細微變化。如果說前些年收藏和展覽可能還帶有壹些樊建川自己的好惡,盡量不帶個人色彩地去保有時代的原貌,讓參觀者自己去感知、思考、評判。“藏品的分布以講故事的方式進行,不以編年為順序,也不會像傳統的博物館那樣嚴肅,這裏更為關註的是普通生命,整個建築群落會試圖營造出壹個真實的場景,再現社會生態。”樊建川說。
在文物收藏中升華責任
殘破襤褸的血衣、彈孔尚存的冰冷鋼盔、仍然可以發出尖利鳴叫的報警器、泛黃的戰時良民證、血跡斑駁的日記本、冰涼刺骨的侵華紀念章、照片上壹張張有著或驚恐或憤怒表情的面孔……
除了這些博物館裏展示的戰爭的血腥,園區角落的庫房裏還緊鎖著歲月的滄桑。白晃晃的日光燈下,鋪天蓋地的舊報紙、老照片、書信、鏡鑒、雕塑、像章,讓人感覺像是掉進了壹片淤積了幾十年的泥塘,心中感慨卻又沈重無語。
在收藏界,唐詩宋詞、梅蘭竹菊、才子佳人這類收藏買了就能賺錢,可是樊建川覺得太“清淡”,不符合自己的理想,他追求的是壹種擔當和責任。“抗戰館也好,地震館也好,最大的作用是敲警鐘。”樊建川始終認為,壹個人不能沒有責任心,壹個民族不能失去血性,我們這個民族歷史上經受過太多的苦難,“我想讓建川博物館成為增強國民憂患意識和奮發圖強精神的‘鈣片’。”
樊建川收藏抗日文物的激情,當年是被壹部老電影《血戰臺兒莊》點燃的。他的父親就是壹名抗日戰士,曾面對過鬼子的刀槍,在血火中拼殺,他自己也是壹個有過11年兵齡的軍人。通過收集川軍資料他了解到,抗戰期間先後有300萬川人赴戰,但是關於300萬人命運的記載卻是令人驚詫的空白。內心強烈的震撼迫使他要做點什麽。他開始閱讀研究川軍抗戰史,並收集抗戰文物,十幾年間,他常常在全國各地奔走,尋找,追索。
30年職場打拼,樊建川的身份不停變換,他曾經是農民、民工、知青、軍人、老師、政府官員,2010年是商人,但在他心中,有壹條主線壹直沒變——對近代文物的鐘愛。他說自己是在收藏“歷史的細節”,在完成壹本“歷史啟示錄”。
盡管這個抗戰博物館是他傾其個人所有建起來的,但他從來沒有把博物館看作是自己的私有財產,始終認為自己只是社會財富的暫時看護者。“我只是替國家保存記憶,這些東西是我私人搜集來的,但它們更屬於這個國家。”樊建川說。他說,盡管自己有個女兒,可他身後還是要把所有藏品交還給國家。
如今樊建川的收藏網已遍布全國各地,每日還有很多慕名而來的人們把祖上保存下來的抗戰藏品贈送給他。但是,每逢空閑,樊建川依然親自到市場淘寶,原因是抗戰時期的藏品已經越來越少,很多外國藏家出手很猛,而他能做的就是不讓它們繼續流失。
讓博物館自己養活自己
2000年,樊建川精選自己早期收藏的500件抗戰文物圖片和資料集結成書,名為《壹個人的抗戰》,此書後來被評為第13屆中國圖書獎壹等獎。他的壹位朋友解釋,取這個名字還有壹層寓意:“即使只剩壹人,也要抗戰到底。”
憑借開辦房地產公司的財力,憑借多年來的積累收藏,更憑借著超人的智慧和膽識,樊建川做了壹件別人不敢做也做不成的事情。自稱超級“館奴”的樊建川,其實心裏非常明白,博物館在經濟上是個殘疾人、低能兒,壹個中等城市建壹個博物館都很費勁,自己要邊賺錢邊養活十幾個該有多難。況且,和國有博物館相比,民間博物館無法享受財政撥款和免稅政策,可以說花的每壹分都是自己的錢,而且賦稅還很重。怎樣賦予博物館經濟上自己造血的能力?恐怕全世界的博物館都在尋找答案。這件事,從籌建建川博物館之初,樊建川就在想。只做中國近現代100年的歷史,因為這是中國變化最大的100年,在這100年的歷史裏,樊建川說他要做到壟斷。
眼下,公司每年都要貼1000多萬元在博物館上,對於這個還沒學會謀生的“傻兒子”的將來,樊建川已經有了自己的安排:
“在博物館多樣化、豐富化的前提下,我們不斷慢慢地融入商業,比如古玩店、旅遊商品店、國民大食堂、國民接待站、阿慶嫂茶館、龍門鎮客棧等等,門票收入不行,我就賣水、飯、旅遊品、書、光碟,辦夏令營、拓展訓練住宿、會議,慢慢把產業鏈條拉起來,現在已經初見成效,至少在吃喝方面能自食其力了。”
樊建川說自己最希望看到的結果是,不靠政府財政,也不靠別人的施舍和贊助,博物館就可以自己造血,可以自己養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