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勒博士的藏羚羊之痛——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青藏高原上的生靈》
文匯讀書周報
夏勒博士是20世紀偉大的博物學家，他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歲月中，壹直致力於野生動物的研究和保護工作。在工作中，他將深奧的科學研究、公眾交流、政府合作以及對生命的尊重有機地結合起來，將許多鮮為人知的動物及其現狀告知於世人，並協助多個國家的地方政府建立了動物保護區，羌塘自然保護區便是其中之壹。早在20世紀60年代，夏勒博士就對青藏高原產生了濃厚興趣。他是第壹個得到我國政府批準，進入羌塘無人區開展研究的外國人，並由此開始了他在藏北長達十幾年的調查。
《青藏高原上的生靈》所研究的關鍵物種之壹是藏羚羊。藏羚羊是羌塘地區數量最多的有蹄類動物，它的遷徙行為劃出了當地的生態系統的輪廓，“就像坦桑尼亞塞倫蓋提草原上的角馬羚壹樣”。藏羚羊是藏北高原上的旗艦物種，如同高原壹樣充滿神秘。它的美麗身影使孤寂的草原擁有了生氣，但也使它現在處於滅絕的邊緣。根據所收集的文獻資料和實地的調查，夏勒對藏羚羊的數量進行了估算。20世紀初，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藏羚羊超過100萬頭，而到了1990年代中期，其數量只有65000--72500頭，將近90％的藏羚羊在短短的幾十年中消失了。如此快速的消減使人聯想到了美洲野牛的悲劇。夏勒在研究中不斷探尋著令藏羚羊大量減少的原因。已知的草原上人口密度的上升、各類道路建設的增加、牧民家畜數量和牧場的增加、自然災害的發生等，都會對藏羚羊造成影響。而夏勒博士則第壹個將“沙圖什貿易”和藏羚羊的銳減聯系在壹起，他指出這種貿易正是導致藏羚羊日益減少的關鍵原因。
沙圖什(Shahtoosh)，這個詞起源於波斯語，意為“毛絨之王”。沙圖什所指的就是藏羚羊的絨毛，它是世界上最柔軟，也是最保暖的絨毛，其纖維直徑只有9-12gm，僅為人毛發的1／5。由這種毛絨制成的披肩，誕生於克什米爾，代表著稀有和奢華，備受貴族和富人們的青睞。由於壹條寬lm、長2m的披肩可以輕松地從戒指中穿過，所以被冠以“戒指披肩”之稱。在印度和巴基斯坦，沙圖什壹直被看作傳家之寶或貴重的結婚禮物。由母親贈與女兒，世代相傳。從20世紀80年代後期開始，沙圖什披肩在世界上其他地區的許多富有人士之中成為壹種“不可或缺”的時尚。在美國、墨西哥、英國、法國、意大利、比利時、瑞士、中東地區、澳大利亞和我國香港等地，對沙圖什的需求量不斷上升。
可是當大家在追求著這種奢華的時候，很少有人知道沙圖什的真正來源。經營沙圖什貿易的商人向消費者編織著這樣的謊言：“在海拔超過5000m的藏北高原上，生活著壹種名叫藏羚羊的野生動物。當每年換毛季節來臨之時，壹縷縷輕柔細軟的羚羊絨從藏羚羊身上脫落下來，當地人歷盡艱辛把他們收藏起來，織成華貴而精致的披肩。”這樣的謊言為購買沙圖什找到了理由——支持藏區的生態保護和改善當地人民的生活。但是，實際情況卻會使人不寒而栗。由於藏羚羊善於奔跑，難以活捉，更難以活體取毛，所以偷獵者采取簡單殘暴的方式。他們駕駛著摩托車或卡車追蹤藏羚羊，在夜間包圍它們，用燈光照射使藏羚羊暫時性視覺消失，然後用槍大批屠獵，殺羚取絨。
曾有目擊者如此描述他們看到的情景：
數百頭藏羚羊全部被屠殺，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常有這種場面：倒在血泊中的藏羚羊媽媽，身懷未產出的胎兒，旁邊還有壹個正在吮乳的孩子，幼小的藏羚羊羔仍在粘滿鮮血的、已經剝下皮的紅色乳頭上吸取乳汁，羚羊媽媽的鮮血染紅了小羚羊的嘴巴、鼻子和它那憔悴的面頰。失去母親關愛的小羚羊過不了多久即被老鷹、狼吃掉……
壹頭藏羚羊只能剪取100—200g羊絨。壹條女士的披肩(1m寬，2m長)需要300—400g的羊絨，相當於取自3頭藏羚羊。而壹條男士披肩則需要5頭藏羚羊的羊絨。當人們戴著沙圖什披肩炫耀著高貴和優雅時，其實他／她正背著3—4具藏羚羊的屍體招搖過市。大部分的人可能剛剛開始了解事實真相，可是還有些人則無視於這個真相。
偷獵得到的藏羚羊皮張被運送到西藏的日土、普蘭、拉薩和青海省的格爾木，然後偷偷地運往印度實際控制的克什米爾地區。藏羚羊在那裏雖被列入野生動物保護法附錄二中，但買賣該動物產品是合法的。沙圖什在那裏經過世家流傳的傳統工藝手工編織成披肩，然後通過秘密途徑銷往亞洲、歐洲、美洲和澳洲的時尚中心。在我國國內的黑市上，每張藏羚羊皮的收購價約合80美元。在印度，壹條純沙圖什披肩的價格在800—5000美元左右。進入國際市場之後，披肩的價格升至500~8000美元，最高甚至可以超過15000美元。
1970年以前，由於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的影響，對於藏羚羊的獵殺可能還局限在當地牧民的範圍內。可是到了1980年代，世界時尚需求的不斷增加，藏羚羊絨價格的不斷上漲，引發了對藏羚羊的大規模獵殺。偷獵者裝配著先進的武器，駕駛車輛在羌塘地區無情地追逐著藏羚羊。據我國政府的估計，現在平均每年可能有萬頭以上的藏羚羊被偷獵。如果藏羚羊現有數量為75000 頭，新生補充率為12％(不考慮自然災害的影響)，現有種群下降率不變，那麽藏羚羊很可能在20-75年內消失。
藏羚羊受威脅的狀況早在20世紀70年代後期就已受到了關註。從1975年開始，藏羚羊只有在得到原產國出口許可的前提下，才能進入貿易領域。從1979年開始，全世界範圍內禁止藏羚羊任何器官的貿易。1996年，藏羚羊被列為易危種，2000年被列入瀕危種。在印度和尼泊爾，藏羚羊被作為壹級動物力口以保護，禁止壹切形式的獵殺或貿易。但是印度的查謨和克什米爾卻例外，藏羚羊在這兩個地區雖被列入野生動物保護行動目錄中，在這兩個地區這種動物的貿易卻是被允許的。值得慶幸的是，克什米爾於2002年6月正式頒布法律條令，禁止沙圖什的編織加工。這對於藏羚羊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我國政府壹直致力於藏羚羊的保護工作，同時國際間的合作也在不斷地加強。自1989年開始，藏羚羊在我國被列為國家壹級保護動物。在內地，至今沒有發現沙圖什披肩的貿易。因此，對於藏羚羊的偷獵壓力主要來自國際市場。從2000年開始，我國政府加大了對反偷獵行動的資金投入。7月，國家林業局向可可西裏地區的管理部門撥款200萬元，用於藏羚羊的保護工作。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了解和沙圖什有關的真相，各國政府正在制定越來越嚴格的法律條款和管理措施，各類保護組織和政府部門壹起合作開展藏羚羊的保護工作。與此同時，偷獵分子在巨額利潤的驅使下，仍在青藏高原上無情地屠殺著壹群群無辜的藏羚羊。對“物以稀為貴”的奢華追求，造成沙圖什的市場仍然存在著。夏勒博士曾尖銳地指出，這很像毒品交易，金錢的誘惑總是人類的大敵。壹些富有的國家正在間接地促使壹種最美麗的動物走向滅絕。
由於藏羚羊的活動範圍達到60萬平方公裏，從東邊我國的青海壹直到西邊的拉達克，所以要實施全面的保護工作相當困難。為了獵取藏羚羊，今天的盜獵團夥配備最先進的越野車、沖鋒槍、大功率電臺等裝備。而反偷獵的巡邏隊卻是“小米加步槍”的裝配。十四年以來，已有野生動物保護工作者在反盜獵過程中受傷，甚至犧牲。與此同時，沙圖什的貿易也逐漸地轉入地下，甚至借助於便利的互聯網進行買賣。所以藏羚羊的偷措和反偷獵、保護和貿易將是壹場迫在眉睫的嚴峻戰爭，只有在多方的支持下，才能爭取到時間實施保護，及時拯救這種逐漸遠離人類的珍奇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