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相冊裏有壹套黑白照片。其中壹張照片上，壹個年輕的女孩穿著粉色的連衣裙，坐在郁郁蔥蔥的綠草上折騰著頭發，驕傲地展示著黑發的魅力。另壹張照片是她推著自行車，穿著小格子襯衫，胸前掛著壹對又粗又黑的大辮子。還有壹張她穿著玫瑰紅金絲絨旗袍，頭發向後紮成發髻，在開滿鮮花的花園裏優雅漫步的照片。
照片中的長發女孩是我母親年輕時的美麗形象。
我媽媽身材高挑，身材勻稱，皮膚白皙，壹頭烏黑油亮的長發，堪稱傳統又新潮的時尚女性。別人誇我媽漂亮的時候，她總會俏皮的說“妳是說我長發漂亮？”
誇耀妳的長頭發不是沒有理由的。媽媽更喜歡長發，她認為長發的女人大多溫柔善良。女人的美醜是天生的，後天很難改變。只有頭發是自然的，可以通過護理和修飾來改變。短發的女人只能有壹個頭型，長發的女人可以有多個頭，長的短的，想幹嘛幹嘛。
我媽曾經很開心的告訴我，她和她爸是在壹次聯歡晚會上認識的，最先引起她爸註意的就是那壹頭長發。
小時候，我經常看到媽媽站在或坐在梳妝臺前，放下她黑色的緞子長發，輕輕梳理。我有時候把長發披在披肩裏，有時候編辮子，有時候盤成發髻。
長大了，頭發長了，媽媽教我怎麽洗怎麽梳。
那時候還沒有各種配方的洗發水和護發素。我媽是從教我用天然皂角苷洗發開始的。她從市場上買了壹束皂莢，先放在煤火上烤，然後用錘子在青石板上砸，再放在鍋裏熬成皂莢水，用紗布洗幹凈去渣子。我媽告訴我千萬不要用肥皂香皂洗頭，因為肥皂香皂堿性太強，會“咬”頭皮和頭發。我媽還教我用老陳醋泡頭發，用蛋清揉搓，既能促進頭發生長，又能給人壹種順滑的感覺。
媽媽的土法真的很管用。
隨著年齡的增長，頭發越來越多，越來越長，越來越黑，越來越亮。有時候在梳妝臺前，媽媽拿著梳子說，給我示範，提醒我臉型和發型的搭配是有技巧的。頭發隨意垂下，壹定要突出色澤；頭發多的時候，捋壹下耳後兩側的頭發，看起來更有層次感。我媽還試著把我的頭發卷起來做成弧形，然後用手指從發束裏挑出來，這樣挑出來的馬尾辮既有節奏感又很華麗。
媽媽幫我梳理出各種圖案，打各種蝴蝶結，讓女同學非常羨慕，讓我無比驕傲，也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幾個壞男孩在我上課專心聽講的時候，悄悄把我的發梢綁在椅背上。上課的時候，我搖搖晃晃，眼淚隨著壹聲“哎喲”在眼眶裏打轉，惹得同學大笑。
文革時期留長發被稱為“小資”。為了避免麻煩，我和媽媽不情願地剪掉了長發，但又舍不得扔掉。母女倆常常關上門，把長發披在頭上，或照鏡子，或互相嬉鬧。當他們聽到有人敲門時，他們迅速把它拿下來藏起來。直到十年動亂結束，我和我媽又留起了長發。
母親用手指像風壹樣梳著辮子，像彈豎琴壹樣有節奏。編出來的辮子對稱明亮。為了訓練我梳長發的能力，我媽經常和我比賽，讓我把頭發梳得更快更好。終於有壹天，我可以比我媽更快的編頭發了。我媽媽非常高興，送給我壹條張繡的帶梅花的白色絲綢手帕，作為我紮頭發的禮物。
我媽愛留長發，到了晚年才會剪掉。她只是不梳披肩長發，也不編辮子，而是在腦後盤成壹個團團的發髻，插上壹把黑角梳。紮發髻的母親老了，但風韻猶在。
大學畢業後，我和媽媽壹樣，飄逸的長發牢牢鎖定了壹個男生的視線，贏得了他的心。結婚後，我的長發壹直被他欣賞。不管是長發飄飄還是紮成發髻，不管是什麽樣的束，都是他眼中的風景，甚至天氣難耐也不允許我剪短。壹頭長發幫我裝扮了婚姻的美好。
燕子飛
美好的願景可以拉近，手握著繩子。
我當時6歲，住在東北撫順的舅舅家。壹天，我叔叔帶我去百貨商店。走到童裝櫃臺的時候，我眼睛壹亮，櫃臺裏掛著壹條非常漂亮的裙子。裙子是紅色緞子做的，繡著粉色的花朵襯著綠色的葉子，領口中間有壹顆閃亮的有機玻璃紐扣，外面有壹層薄薄的紗。我只在看外國電影的時候見過這麽漂亮的裙子。
助理阿姨大概看到我盯著裙子發呆，走過來摸著我的頭說:“小姑娘，妳穿這條裙子會更美！”“不過，我不敢認為我能擁有它。我叔叔雖然是撫順壹家大企業的工程師，孩子也多，但是他也要幫助當時經濟困難，經濟不寬裕的我們。我不能向我叔叔要任何東西。
我不知道，這壹切都被我叔叔看到了。他默默牽著我的手走了，我壹步壹步回頭，直到裙子從視線中消失。
我花了壹個多月的時間想念這條裙子。
有壹天，我叔叔直接帶我去了這家百貨商店。壹上樓，我就甩開舅舅的手，直奔童裝櫃臺，可是漂亮的裙子已經不見了，壹種莫名的失望突然襲上心頭。我懶洋洋地向舅舅走去，卻發現舅舅正和店員的阿姨喃喃自語著什麽。後來，助理阿姨從櫃臺後面拿出壹個包裹，遞給她叔叔。我叔叔打開包裹，我驚呆了。這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那條漂亮裙子嗎？
舅舅用雙手抖開裙子，在我肩膀上試了試，馬上讓我試穿。這條裙子好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非常合身。我穿上裙子，商場裏的人都圍了過來，誇裙子好看。
舅舅自掏腰包買裙子，我違心地拉著舅舅的手:“我不要，我就是看看，看看……”
我叔叔好像沒聽見我說話。付完錢後，他對我說:“孩子，妳穿這件衣服看起來像個天使！”"
事後我才知道，我舅舅發現我迷戀這條裙子，但當時他沒錢買，就背著我壹個人去了百貨公司，想盡辦法讓助理阿姨收起來留下，然後等他攢夠錢第二個月再專門帶我去買。
我穿著夢寐以求的裙子，興奮地給遠在3000公裏外重慶老家的媽媽寫信:“我有喜歡的東西，現在不告訴妳，妳來了我就知道了。”
那年夏天，我媽在我舅舅家接我回老家。我怕弄壞我漂亮的裙子，就把它放在行李箱裏了。
到了重慶，坐江船要兩天才能到老家。我和媽媽在壹艘載有200多名乘客的內河船上。看到船上的壹些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姐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禁露出了欲望，在媽媽不註意的時候翻出裙子穿上。我像壹只快樂的小鳥壹樣在船的側甲板上飛翔。船上的人邀請我參加正在舉行的聚會正合我意。我上臺表演了《小兔子》，對著話筒唱了從廣播裏學來的歌曲《小燕子》，贏得了壹片掌聲。
重慶人民廣播電臺的壹個阿姨和壹個叔叔特別喜歡我，帶著我繞著船，把我的辮子剪成短發，用電夾把我的頭發卷起來，說像童星秀蘭·鄧波兒。分手的時候，叔叔送了我壹支他隨身攜帶的黑色永恒之筆作為紀念，阿姨在我脖子上系了壹條白色的小方巾。
當我穿著裙子出現在家鄉的縣城時，街坊的朋友都直楞楞地看著我。朋友們圍著我轉來轉去，都伸手去摸我的裙子，掩飾不住的羨慕。我也為有這麽漂亮的裙子而驕傲。
從此，我的裙子就像壹只美麗的大蝴蝶，在朋友間飛來飛去。好同學生日借裙子壹天，鄰居女兒走親戚借裙子，借的最多的是參加文藝演出的小夥伴。連孩子都不認識，朋友問朋友鄰居找鄰居借裙子。這條漂亮的裙子就像壹個友好的使者，壹條無形的紐帶，加深了我和朋友們的友誼。
壹天早上，我把朋友還回來的裙子洗幹凈，掛在院子裏的竹竿上。下午去收裙子的時候，就不見了。環顧四周，我找不到我最喜歡的裙子。我難過得哭紅了眼眶，吃不下飯，晚上睡不著覺，幾天就瘦了。
穿這種漂亮裙子的朋友也很著急。畢竟這條裙子名義上是屬於我的，實際上是屬於大家的。我們壹起來分析壹下。偷裙子的人就是喜歡，但是在壹個小縣城，這裙子是獨壹無二的，不管誰穿都會被認出來。偷壹條漂亮的裙子有什麽意義？大家都說偷裙子的人如果還有良心，就應該送回去。
壹個多月後的壹個下午，我放學回家，突然發現，我日思夜想的那條裙子，完好無損地掛在我家的竹竿上晾衣服。我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在做夢。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我忍不住說:謝謝妳，偷裙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