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屬於敦煌研究院管理的文化遺產,但玉林石窟遠比敦煌莫高窟荒涼、偏僻。
洞區入口本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從敦煌往東開,壹路到戈壁灘無人煙。壹個多小時後,開始有了流水和幾棵耀眼的胡楊。繼續沿著玉林河行駛,汽車突然停在了四野的壹片空曠平地上。司機指著前面沒有路的入口說,往下走,就是玉林洞了。
國寶碑
寂靜而輝煌的榆林石窟,就隱藏在這茫茫大漠的峽谷和懸崖深處。走下石階,世界豁然開朗,玉林河在陽光和榆樹下像是世外桃源。
宋子珍在玉林洞呆了14年。當他從敦煌研究院保衛處調任玉林洞文物保護研究所所長時,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個荒涼寂寞的地方待這麽久。
敦煌到瓜州玉林石窟的路,現在是半高速半土路。雖然還很偏僻,不方便,但已經是壹條可以自駕遊的路線了。在此之前,敦煌研究院的工作人員去了玉林洞,還顛簸了幾個小時。如果壹個年輕沒有經驗的女孩在上車前準備了壹包零食在路上吃,多半會在半路上吐在車上。
宋子珍工作照
14年前,聖誕節前後的冬天,宋子珍來到這裏工作。作為敦煌研究院的工作人員,他之前經常來玉林洞,大部分都是當天走的。這壹次,他想永久地生活下去。
他記得他來的時候雪下得很大,很冷。半夜,我躺在壹間磚土結構的簡易房裏。和當地的土坯房壹樣,屋頂不是瓦片,而是鋪著木墊,上面沾滿了泥土。半夜燒煤取暖,河水奔流的聲音讓我睡不著。我想,這地方真荒涼。
領導告訴他,三年後回來。他沒想到,這壹呆就是14年。
宋子珍2007年來到玉林石窟。那時候已經是壹個四通八達的網絡時代,敦煌早就與國際接軌了。然而,離家170多公裏的玉林洞,依然在大漠戈壁深處,人跡罕至,與世隔絕。這裏的條件和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前沒有太大區別。
喝河裏的水。回縣城的時候,需要從老家找個順風車。有輪子的拖拉機、摩托車、小型摩托車和牛車都可以。如果妳沒有車,妳必須走路。那時候沒有電話,更不用說互聯網,漏雨的土房,讓人聞風而逃的土廁所。冬天要掃雪,春天要種樹,夏天要種菜。
因為沒有直達車,從敦煌到玉林洞,需要三四天的時間,乘坐各種交通工具。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多年。宋子珍經常每十天半月回壹次敦煌老家,壹月回去很正常。自從孩子上了初中,他就很少照顧家人。
但現在,去過玉林洞的人很難想象,當年守洞的人,僅僅過了十年,生活會是那個樣子。
遇到宋子珍,熱情相邀,帶路,逛了壹圈玉林洞。
白天洞穴區域
河水潺潺,鳥語花香,石窟棧道風光無限。新落成的玉林洞文物保護研究所辦公休息區的墻上掛著壹塊低調卻很有藝術氣息的招牌“玉林樓”。整個建築區域設計理念豐富,與峽谷兩側延續千年的大石窟融為壹體,但內部空間卻極為簡約、現代、舒適。
石窟棧道
輝煌的玉林洞現在是許多遊客來敦煌的目的地。洞外,這裏的環境精致在大漠戈壁,美得讓人流連忘返。
宋子珍對新裝修的“玉林府”非常滿意,這是在敦煌研究院和社會公益力量的大力支持下,在眾多設計師的參與下,歷時4年多才完成的。
在玉林洞十幾年,除了守護這份珍貴的人類文化遺產,做文物保護、文化宣傳、綜合治理,宋子珍說,她常年為這些瑣碎的生活而煩惱、奔波。“剛開始幾年,我挖井給員工找水喝,坐班車回家,然後打電話,連上網。到現在,我終於為員工建起了壹個家。”他感慨道,“十幾年就這樣過去了。”
談起這些年的“守穴”生涯,宋子珍講得繪聲繪色。他是典型的西北人。他說話慢條斯理,直來直去,還經常咧嘴笑,但他描述的畫面有時卻生動得讓人忍俊不禁。說到苦,他也說了“忍”,但他的很大壹部分回憶都是玉林洞的好處。
此時冬天雪太厚,工作人員經常解釋完就去掃雪。掃完雪就扔下掃帚去解釋,女生在做的時候哭。他突然說:“哦,玉林洞的冬天也特別美,雪景特別美。冬天妳應該來看看。胡楊秋天也美,四季景色各有特色。”
他說:“時間久了我也喜歡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真的很好,很安靜。它能讓人安靜地思考和學習。有時候白天忙的時候,晚上可以自己整理壹下。”
洞穴區域的外部位置
當年生活雖然艱苦,但也伴隨著精神上的快樂。宋子珍懷念那段經常在敦煌研究院和同事喝茶聊天到深夜的日子。每個人都像兄弟壹樣熱愛自己的家庭。現在,榆林石窟的環境煥然壹新,物質上的艱辛也漸行漸遠。但他也開始擔心這裏年輕壹代的感受和付出,擔心石窟保護總會有新的挑戰。
再過幾個月,宋子珍就到了退休年齡。回首往事,他形容他們那壹代人是“藍色的縷縷路”,乘著簡陋的交通工具來到這裏,開啟了今生與敦煌石窟的不解之緣。
“這麽多年我都沒怎麽想過留在這裏。第壹,保護好榆林石窟;第二,做好服務玉林石窟的工作;三是為員工和遊客提供服務和保障。不管做什麽工作,能不能在這個崗位上做壹些有意義的事情,能不能改變和發展這個地方,我覺得是最重要的。”
現在,他覺得自己實現了當初的心願,把壹個全新的玉林洞交給了後人。他感慨道:“我的任務完成了,在玉林洞幹了這麽多年也值了。”
第六窟佛像
1.找水喝
宋子珍是西北人,大漠戈壁是他熟悉的日常。然而,剛到新崗位,宋子珍就被玉林洞的荒涼和寂寞打了個措手不及。
在那之前,他去過很多地方。他的家鄉在天水麥基附近,他在12歲時來到敦煌上中學。畢業後,因為父親在青海工作,他去了茫崖,壹個現在已經是網絡名人裏的景區,但還是千裏之外的地方。宋子珍在那裏成了知青。然後,在當地公安系統工作18年。1994敦煌研究院成立保衛處,需要有公安經驗的人。在種種巧合下,宋子珍從青海回到敦煌,成為敦煌研究院保衛處的壹員。
宋子珍在莫高窟度過13年後,被轉移到榆林石窟。雖然還是屬於敦煌研究院,但是眾所周知,玉林洞這個地方偏僻艱苦。最重要的是,我照顧不了我的家庭。
那時候孩子剛上初中,他愛人卻說,好吧,我支持妳。宋子珍來了。
但是,他沒有想到,山溝裏的生活會有這麽多問題。
剛來的時候是冬天,很冷。上廁所的問題挺讓人費解的。當時玉林洞只有壹個露天旱廁。冬天晚上只要出去上廁所,馬上就會感冒。為了這件事,宋子珍自己也感冒了好幾次。
但是最麻煩的還是草案。
佛塔
當時玉林洞文物保護所只有不到20個人,但都喝玉林河的水。因為上遊放牧汙染小,這裏的水他們喝了會漲起來,聲音很大,有時會顛三倒四,但習慣壹段時間後就會好起來。
榆林洞文物保護所的工作人員除了從河裏舀水,還在壹輛皮卡車上做了壹個水缸,拉回到30公裏外的索陽鎮。冬天五天拉壹次,夏天三天拉壹次。當時的值班室還是壹個簡易的草房,地上是凹凸不平的磚,桌子都是用磚堆起來的,中間還有壹個爐子。大家值班的時候,從桶裏舀水燒了。
宋子鈺看到這壹幕,這水洗洗涮涮還行,但是長期喝確實不衛生,對大家的身體都不好。“我們必須保證我們的飲水問題,連喝水都這麽困難,怎麽能讓大家安心工作呢?”
於是,他在玉林洞做的第壹件事,就是用65438+萬從外地買了壹套凈水設備。無論是從河裏來的水,還是拉回來的水,都經過凈化後再飲用,最終暫時解決了員工的飲水衛生問題。
就這樣,兩年過去了。宋子珍從省水利廳的壹個朋友那裏得知,只要打報告爭取資金,就有機會在周邊打井。但麻煩的是瓜州縣沒有柳園鎮周邊的水資源勘探資料和1950年代半途廢棄的玉林洞。
於是,宋子珍帶著專業勘探者在方圓打井勘探了十幾公裏。其中壹口井打了70多米,沒有水。最後在榆林洞以西3.5公裏處抽水。因為費用不夠,探井又關了,直到資金到位才正式打井。打到地下240多米,終於有了飲用水。然後壓了壹條3.8公裏的管道從井裏抽水到水庫,最終解決了玉林洞文物保護所職工的飲水問題。
如今玉林洞到處都是花草樹木,蔬菜瓜果也是自己種的,都是把河水引上來灌溉。而大家的飲用水還是要靠當年打下的這口深井。“現在我們喝的水可以瓶裝,就像礦泉水壹樣。”茶端上來的時候,宋子珍帶著壹點驕傲的笑容說道。
2洞水月觀音
連接班車
解決了選秀問題,第二個問題就是回家。
就像莫高窟的工作人員早些年回不了敦煌縣城壹樣,榆林石窟的工作人員也回不了家。玉林洞距離瓜州縣城70公裏,最近的索陽鎮也有30公裏。因為地處戈壁灘,如果院裏沒有車,基本上就沒有車了。如果要回家,往往要走30公裏到鎖陽鎮,然後從老家找輛車回瓜州縣城。在戈壁灘,壹般走30公裏要壹整天,而且荒涼,很麻煩。回程也是要反復找車。沒有三四天是不可能完成任務的。
所以大部分在玉林洞工作的人,兩三個月才回家壹次。單身年輕人還好,在縣城成家是個大麻煩。
2009年,宋子驄找到時任敦煌研究院副院長的王旭東,申請資金購買了壹輛通勤車。通車那天,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高興地自發放鞭炮,眼裏含著喜悅和淚水。大家壹起加油,終於天天回家了。
2009年,玉林石窟工作人員合影。
起初,通勤車是壹種十幾個座位的小巴。搓板路兩個小時到瓜州縣,來回四個小時。所以很多員工早出晚歸,很辛苦。現在不僅路況改善了,通勤車也早已被公交車取代。而來到玉林洞的自駕車,現在也是絡繹不絕。出行問題有了很大的改善。
車通了,但玉林洞還是沒有電話。在外界已經通過手機聯系的時代,玉林洞依然依靠“我是長江,妳是黃河”的短波通信。“沒有電話,沒有電視,沒有信號,反正什麽都沒有”,於是宋子珍找到瓜州電信局,在學院的支持和“討價還價”的協助下,終於在辦公室安裝了光纖。有壹段時間,不僅玉林洞用上了手機,大家還自發買電腦,這樣不僅可以看電視,也終於可以接觸到整個世界了。
“壹夜之間,我感覺我們和外界的空間差距突然縮小了,我們可以回家上網了。突然生活跟上了,和外面沒什麽區別。大家壹下子覺得舒服多了。”宋子珍笑著說,前三年我忙著做這些事。
2020年7月,玉林洞工作人員合影。
3.員工之家
我去玉林洞工作已經三年了。宋子珍去問分管副校長王旭東,是不是該回去了。”結果,他假裝不知道。我壹看到他不想讓我走,那就留下來。”
這期間,王闖·徐東經常來到玉林洞。兩人經常在壹個泥屋裏聊天,聊到完成的作品。宋子珍又問,已經五年了,時間又到了。接下來我該說什麽?“結果,王闖說,妳為什麽總是提這個?妳看,這個地方以後要發展,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妳走後誰來完成?妳是最佳人選。我壹聽就說,好,我繼續做。”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提起過調動的事。將是14年。”
40年代的老照片。
去年,經過多年的規劃、設計和基礎設施建設,玉林洞的整個環境煥然壹新。除了文物保護和展覽設施,各種旅遊配套設施也完全跟上了時代。那個時候讓很多日本遊客撓頭、進出幾次的土制廁所早已成為歷史。取而代之的將是全新的旅遊公廁和遊客中心,以及文化創意商店和外國餐廳。在保留玉林洞獨特的古代美感的同時,整個洞區的基礎設施條件得到了全面的改善和提升。
但沙漠峽谷中的玉林洞依然保留著她的靜謐。即使這兩年接待的遊客分別達到了7.7萬人和5.6萬人,但是當遊客散去的時候,這裏的工作人員仍然要面對永恒的星空環流、河流湍流、突如其來的沙塵暴和冬天的大雪。對於年輕人來說,在這裏工作的孤獨感和不安全感似乎比上壹代更深。
工人們能在這裏有個安穩的家,是宋子珍的夙願。為此,在各方支持下,新建成的“玉林之家”日夜施工,壹磚壹瓦。“我們真的把這個地方建設起來了”。
在這個工人家裏,有幹凈漂亮的食堂和茶室,有帶玻璃天窗的閱讀區,有簡潔現代的會議室和陳陳列室,工人宿舍的小單間也很漂亮現代,有淋浴設備。進入這裏就像沙漠中的綠洲,舒適寧靜,別有洞天。
在這個“玉林府”裏走著看著,宋子珍自己都覺得反差有點大。記得年初來這裏的時候,曾經的小土屋因為漏水被塑料布蓋了起來,更不能洗澡了。現在,年輕人可以徹底告別那種生活了。
但畢竟時代變了。宋子珍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和他們那壹代人的想法不壹樣。
“那時候真的談奉獻,跟單位談條件都沒有。我們所能留下的就是對這個地方的熱愛。今天的年輕人
同樣,他們考慮的事情更多,可能會更多的考慮自己,所以在這裏更容易感到孤獨和淒涼。"
在玉林石窟,也有很多深愛著的工作人員,甚至祖孫幾代都與這個石窟結緣。“我們有個員工,在這個榆林石窟待了43年。他在這裏的年齡是65,438+06歲。他的父親是解放前守衛莫高窟的警察。解放後,他跟隨父親守護這裏的石窟。現在他的兒子也是這裏的解說員。三代人守在這裏。真的是和這個石窟有不解之緣的壹家人。”在宋子珍看來,只有對玉林洞的熱愛和奉獻,才是保管好、保護好它的關鍵。
榆林石窟全景
4.家庭的
在敦煌研究院,很多人“壹生選擇壹件事”。拋棄自己的家庭和事業也很正常。
宋子珍也是壹個典型。雖然他看起來很開明,但他承認對家人的愧疚。
家人都是支持自己的。但也有抱怨,有痛苦,有矛盾。宋子驄說,這種對兒子、對妻子、對家人的愧疚總是湧上心頭,這些痛苦無法化解。“抱怨是正常的。反正肯定是有取舍的。這裏的事情妳要註意,家裏照顧不了。兩者總要選其壹,不可兼得。”
還好兒子沒有讓他擔心,學習也很順利。現在在上海復旦大學讀博。平時兒子在上海開廚房,他在玉林洞開廚房,我媳婦在敦煌開廚房。壹個三口之家有三個廚房。全家最溫暖最幸福的時候,就是每年冬天,世界上最冷的時候,我們聚在玉林洞壹起過年。宋子珍每年都記得很清楚:“我們壹家三口在這裏度過了11個春節”。
燉什錦美食
榆林院嶄新的會議室墻上,掛著現任敦煌研究院院長趙勝良的親筆書法:“堅守大漠,甘於奉獻,勇於擔當,銳意進取”。16漢字是“莫高精神”,也像是對榆林谷壹群千百年來守洞人的評價。
校對: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