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九天就要開學報名了！
我們三兄弟的學費還沒收，我媽急得直嘆氣。這幾天她起得很早，摘菜、切菜、燒豬、餵豬、餵牛，然後從墻窖裏拿出壹把紅薯，洗幹凈，放在瓦罐裏，放在爐子上煮，叫我們記得加火。然後她出去了。她說要借錢借學費。
我爸也早早趕到了市場！
由於我們兄弟都上學了，我爸每次趕到圩田都早早來到市場，堵在農貿市場門口，等著山道裏的人來摘山貨換錢。這裏有各種各樣的山貨，比如野生的胡愛山山，新鮮而泥濘。比如野李，紫紫入口脆；有時候運氣好的時候會遇到壹把野雞，穿山甲之類的。也有叫不出名字的。反正城裏人對山裏的東西是稀罕的，愛綠色無汙染的商品。看到山是什麽樣子，就挑個擔子。我爸只是“嘿嘿”壹聲，制止了他。山民善良，見到買家自然高興，於是放下了肩上的擔子。首先，他們抓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讓妳的買家看看那邊的貨。然後他就像吵架壹樣討價還價，山民把他們挑的東西看得很重，為了壹分錢，他要爭論很久。我爸也知道這個。他看到就收下了，他很高興山裏的人信任他。
收到壹定數量的山貨後，太陽也是壹竿子高。我爸自己轉手批發或者零售，從中得到壹點差價。有時候20元壹天要花10，很多40元50元的，當然也有虧損的，連本錢都收不回來。
燈亮著，月亮正在西沈。弟弟打了個哈欠，說爸爸什麽時候回來。父親帶著壹天的疲憊，在月光下出現在我們面前。我爸什麽都沒說。壹進屋，他就壹本正經地從肩上卸下挎包，像士兵卸槍壹樣嚴肅。我媽，我，我哥，甚至我家大黃狗和花貓都湊了過來。每天像看客壹樣看著我爸從市場帶點東西回來。每次我爸都把他的挎包放在我家唯壹的方形餐桌上，然後慢慢打開。裏面裝滿了人民幣(紙幣和硬幣)，有大有小，有舊有新。
“我今天賺了40塊錢！”我爸大聲說。他向全家宣布了那天的工作業績。“妳收起來，看看還剩多少？”我父親把書包推給我母親。“有什麽吃的嗎？我的肚子餓了。”
我爸壹邊說話壹邊往裏屋的廚房走。他砰的壹聲打開了所有的罐子，喃喃自語。最後在土鍋壹角挖出了兩個涼涼的紅薯。他連皮都沒剝，就把它們塞進了嘴裏。
看到的時候感覺打翻了五味瓶，什麽都是壹股臭味。而我家大黃狗歪著腦袋看著我爸吃紅薯的嘴，紫色的舌頭有節奏地舔著嘴。
我媽按照我爸的要求做了，把人民幣，大的小的，舊的新的，壹張壹張地分類堆放，還散落著相同面值的。面值10元，壹疊100張，5元壹疊20張，2元壹疊50張，0元壹疊100張。那些毛分錢也分門別類，壹疊10元，用棉線紮起來收起來。
準備開學的時候，我媽拿出錢，關上門，從頭到尾數了壹遍:
這是廖(就是我)的學費，364.80元！
這是廖可魯(也就是我哥)的學費，290塊5毛！
這是廖克海(我弟弟)的學費，200元！
然後她用報紙包好，剪了壹根棉線紮整齊，又收了起來。開學了，我們三個人把報紙包著的錢揣在懷裏，高高興興去學校註冊。
“聽著，別丟了！”我媽總是壹遍又壹遍的給我們講，然後她就不安的站在她家門口，看著我們三個兄弟又踢又跳的離開了她的視線。
今天，我的父母很晚才回來。
我媽只借了八十五塊！吃飯的時候她嘆氣，不知道嘮叨什麽。相反，我爸很樂觀。雖然他今天賺的不多，但是35塊！他埋頭默默地吃著，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猛然擡起頭，甕聲甕氣地蹦出壹句話。
“吃完飯我去找村支書。”
“他會借嗎？”我媽用狐疑的眼神盯著我爸，手裏的筷子還半含在嘴裏。
“試試吧，不試試就知道他會不會借？”我爸信心滿滿地說。然後他把整個頭埋進手裏的大瓷碗裏，對著米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我爸晚上九點去村支書家，他還特意在荷城市場個體戶開的煙酒零售店打折買了半條“紅梅”煙和兩瓶“小角樓”。爸爸出去的時候，我正在看從同學那裏借來的小說《子夜》。我有點擔心我爸帶著“紅梅”和“小角樓”去村支書家，回來會不會壹臉郁悶？
“支部書記說了，大事不用管！”父親回來的時候，臉上滿是興奮，好像在路上撿到了錢。我媽壹個人在那裏壹直嘮叨，沒想到村支書這麽通情達理，坦誠。以前，我們擡頭看著村支書，不敢多說什麽，生怕犯了錯，人家給妳小鞋穿，讓妳吃不了兜著走。我壹直不敢找他要錢，支書問有沒有困難。我們說沒有困難，然後我們只是互相嘲笑。
9月2日，開學報到第壹天。我的爸爸和媽媽起得很早。我父親說他今天要去田裏。該泡水了，種個菜，蘿蔔什麽的，年底賣了攢點學費。而我媽，則下到菜園裏拔壹些自己種的老蒜，給我們煮面。通常，我們不吃早餐，所以我們兄弟倆就睡懶覺。當我們起床時，已經快中午了，所以我們吃午飯。但我爸媽還是早早起床，空著肚子或者不管昨天吃剩的紅薯，在農忙的時候出去幹活，比如割草，砍柴割草，耙水田，拔苗，運基肥等等。
“起床了，面煮好了，吃完去學校報到。”我媽這麽壹喊，我們兄弟就起來咯咯叫。我媽把煮好的面條端到屋子中間，屋子裏有面條和老蒜的味道。
“哦！聞起來真香。看來我很好吃啊！”
我們正準備選面吃，村支書來了。我媽趕緊放下碗，小跑到裏屋廚房拿碗和壹雙筷子。招呼村支書過來吃面。我媽放下壹根大筷子，然後高高地拔起來，鍋裏就出來壹塊布。我媽左手端著碗壹閃，右手筷子壹滾，面全在碗裏，滿滿的。
“不，我在想福柯和他的三個兄弟今天要去登記，我沒洗臉就來了。”村支書壹邊說話壹邊把手伸進懷裏，拿出壹沓錢遞給我爸。“數壹數，看夠不夠？”
我爸看著有點不好意思，猶豫了壹下，伸出有點像樹皮壹樣粗糙的大手，接過村支書遞過來的錢。我發現我爸的手有點抖。我不知道他是興奮還是緊張。
“三百塊錢，夠了！”我爸手裏啐了壹口，左手把錢攥得緊緊的，稍微卷了壹下，然後右手壹張壹張地翻過來，當著村支書的面仔細數了數，每張是10元，壹張* * *是30塊！
“就這樣，我回去了。以後什麽困難都不用擔心，幾塊錢，壹個大屁！”村支書大搖大擺地跨過我家的門檻，走了回去。
高中畢業後，我考上了廣西某大學的預科班。我接近壹萬孤獨我的母親再次嘮叨，但我的父親保持沈默。他坐在後屋廚房的長椅上，抽著煙，煙霧四處飄散，在後屋的廚房之間飄蕩。我發現我爸的頭發好像變成了縷縷青煙，向上飄，最後變白，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爸爸，我不去了。”這句話讓我壹下子從喉嚨裏蹦了出來。當我從這句話裏跳出來的時候，我覺得心裏空蕩蕩的，血液好像停止了流動。其實我真的不想離開學校。我的全部心思都在學校。我說了那句話後馬上就後悔了。於是他偷偷用眼睛瞟了我爸壹眼。我想我要挨壹頓臭罵了。
“念——我會想辦法的！”我爸扔掉手裏的煙頭，用腳踩滅。
第二天，我爸背上壹把砍刀，腰上綁壹個軍用水壺，口袋裏裝壹包壹元的卷紙煙，把我家大黃狗叫進山裏。我父親年輕的時候，跟著我去山裏。是打獵和柴火。我父親沒讀過多少書，他說他只讀到小學三年級。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有文化的人了。每次秋收隊清點玉米、水稻、紅薯、木薯、大豆等等，我爸就成了會計。但是數量太大，他就麻煩了。所以他總是叫我好好學習，不要像他壹樣。
我爸每天回來都很晚，滿臉都是炭黑，就像剛下戰場壹樣，壹股太陽的味道。每次從山裏回來，父親都會帶回壹些水果，比如野葡萄、野芒果、野栗子、野李子。有時我會帶壹兩只兔子回來，掛在肩上，讓大黃狗跟著我。像壹個完整的獵人，我只是缺少壹把獵槍。
整個假期，父親早早起床進山，深夜才回家。每隔壹周，我就看到我爸從山上撿兩擔木炭，裝滿了兩大筐。那些木炭又亮又亮，用手指輕輕壹敲，就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像是樂器的聲音。於是我拿了幾個當樂器，被我媽罵了壹頓。她說妳爸爸在山裏辛苦勞作，用手壹個壹個的采集，切成塊，堆在窯裏燒幾天。所以妳用它們來糟蹋妳的心。
“沒事，敲幾下就不短了！”我父親笑著對我母親說，然後他抓起壹根棍子，在洗衣籃裏敲打木炭。音樂真的很美。
壹天下午，我們家來了幾個人，是村支書帶來的。村支書說這是縣環保局的領導。他們來看我們村的環保情況。有寫到，為了保護環境，維護生態平衡，從現在開始不允許任何人進山隨便砍柴。
這顯然是給我爸的。因為只有我爸壹個人進山砍柴燒炭，全是為了我們三兄弟讀書。
我不能去山裏。我要去上大學。弟弟中學的費用呢？為了這件事，父親又去找了村支書。我爸這次沒帶《紅梅》和《小角樓》。他空手進了村支書家村支書也給我爸泡了壹杯清香的龍井茶，我爸壹把抓過來喝了個底朝天。
“方書記，不要讓他們進入山區。福柯的學費呢？”我爸開門見山，攤開雙手壹副不好意思的樣子。然後他把目光盯在村支書張媛媛的胖乎乎的臉上，希望從那裏得到壹個明確的答案。
“大屁，那還不簡單。”村支書笑著說，然後停頓了壹下，伸手去拿桌上老板的杯子，慢慢擰開蓋子喝了壹口。茶慢慢流進喉嚨深處，發出壹個個砰砰的聲音。茶滑下去後，喉嚨深處壹擰就彈出壹個聲音。“貸款。”
我爸被這聲音重重的撞了壹下，差點把手上放著龍井茶的杯子撞在地上。
"..."我爸壹愕，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可以為妳擔保。”村支書從口袋裏掏出壹包硬殼煙，用手指頭拿出兩支，自己咬了壹支，扔給我爸壹支。我爸接了，放進嘴裏點著了。
我爸嘭嘭，抽著村支書扔給他的硬殼香煙，壹口接壹口，濃濃的青煙成群結隊地從嘴裏排出。頓時，房間裏煙霧彌漫，我爸整個臉都像罩在壹張大網裏。
“行，貸款！大屁！”
村支書滿意地笑了！
我爸也笑了，但總是有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