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司勛字牧之,清秋壹首杜陵詩,
前身應是梁江總,名總還曾字總持。
梁朝的著名詩人江總,字曰總持,李商隱詩用杜牧的名字來開玩笑,比之為江總。這首詩是杜牧官司勛員外郎時寫贈的,故稱之為杜司勛。
杜牧這個人,在唐詩人中有些突出。他的文學、思想和品德,都有互相矛盾之處。進士及第後,他在宣州刺史沈傳師幕下為書記。聽說湖州多美女,就去遊覽。湖州刺史崔公,是他的老朋友,把本州所有名妓都找來,供他選擇,他卻壹個也不滿意。刺史為他舉行了壹次賽船大會,引逗得全城姑娘都出來觀看。杜牧沿著兩岸壹路物色過去,也看不到壹個中意的姑娘。到了傍晚,忽然看見壹個老太太帶來壹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杜牧仔細壹看,認為是絕世佳人。當下就托人去和老太太商量,要娶這個姑娘。老太太很畏懼,面有難色。杜牧說:現在不娶,我十年之後,會到這裏來做刺史,那時再娶妳的姑娘。如果十年不來,妳的姑娘就可以另嫁別人。於是給了老太太許多財帛,以為訂婚的禮物。十四年後,到大中三年(公元八四九年),杜牧果然來做湖州刺史。壹到任,就訪問那個姑娘,才知她已在三年前嫁了人,而且有兩個孩子了。杜牧大為惆悵,寫了壹首《悵別》詩:
自是尋春去較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這是杜牧第壹個浪漫史,見於《麗情集》。故事可能是真的,但年代卻不正確。沈傳師卒於大和元年(公元八二七年),做宣州刺史還在其前,大約應當在長慶末年。杜牧卒時年才五十,大約在大中五年。做湖州刺史之後,還入京拜考功郎中,知制誥。不久,又遷中書舍人。這樣看來,他任湖州刺史也當在大中三年以前。從長慶末年到大中初年,已有二十多年,可知這個記載的年代是不可信的。
牛僧孺任淮南節度使,把杜牧請去掌書記。淮南節度使治所在揚州。揚州是個妓女樂舞薈萃的繁華都會。杜牧在牛僧孺幕下,白天辦公,夜晚便出去狎妓飲宴,過他的風流生活。牛僧孺卸任臨行時,取出壹個大盒子,交給杜牧。杜牧打開壹看,都是牛僧孺部下探子的報告,壹條壹條寫著:“某月某日,杜書記在某處宴飲。”“某月某日夜,杜書記在某妓院中歇宿。”“某月某日,杜書記與某人在某處遊覽,有某某妓女陪同。”杜牧壹看,大為羞慚,同時也深深地感激牛僧孺對他的寬容。牛僧孺稍稍教訓他壹番,勸他檢點品德,不要太浪漫了。杜牧對牛僧孺是非常感恩的,牛僧孺死後,墓誌銘便是杜牧做的。
牛僧孺卸任後,杜牧也升了官,到洛陽去任監察禦史。他在離開揚州時,做了三首詩:
贈別二首
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多情恰似總無情,惟覺樽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遣懷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壹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前二首是與他所眷戀的妓女離別時寫贈她的。後壹首是他在揚州這壹段浪漫生活的總結,也是懺悔詞。牛僧孺於大和六年任淮南節度使,至開成二年(公元八三七年)五月,上表請休,在揚州實止五年。杜牧詩雲:“十年壹覺揚州夢”,如果不是誇張,必是在此前後還住過四五年。在他的詩集中,賦詠揚州的詩,還有好幾首,可見他對揚州是非常眷戀的。
寄揚州韓綽判官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雕。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韓綽是淮南節度使幕下判官,是杜牧的同事,恐怕也是他的狎邪遊侶。這首詩是杜牧離揚州後因懷念他而寫寄的,“草未雕”明刊本《樊川文集》,《唐詩品匯》及《全唐詩》均作“草木雕”,今依《唐詩別裁》改正。“草未雕”,可知是江南氣暖,如果說“草木雕”,便不是描寫江南風景了。揚州傳說:隋煬帝曾於月夜同宮女二十四人吹簫於橋上,故詩中用“玉人”,向來都講作“美人”。富壽蓀《唐人絕句評註》據晉人裴楷、衛玠都有“玉人”之稱,況且杜牧《寄瑉笛與宇文舍人》詩亦有“寄與玉人天上去”之句,因而以為此詩中的“玉人”是指韓綽而言。這壹講法極為新穎,而且是有證據,可以講通的。韓綽大概不久即逝世,杜牧有壹首《哭韓綽》的詩哀悼他。
以上是杜牧第二個浪漫史。從淮南還京,官拜監察禦史,分司東都①。於是他到了洛陽。這時,李願罷官,在洛陽閑居,家妓美艷,生活豪奢,不時邀集當地名流,置酒高會。因為杜牧是監察禦史,有糾彈官員的職責,不便請他參加有妓樂的宴會。杜牧感到冷落,托人去向李願說,希望被邀請赴宴。李願不得已,就送了請帖。酒席間,杜牧瞪著眼看許多侍酒的妓女。連飲三杯,問李願道:“聽說有壹個名叫紫雲的,是那壹個?”李願就指點給他看。杜牧又瞪著眼對紫雲看了好久,說道:“名不虛傳。該送給我吧?”李願低頭微笑,並不答話。許多妓女都回頭來對著他笑。杜牧又連飲三杯,站起來朗吟了壹首即席詩,意態閑逸,旁若無人:
兵部尚書席上作
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禦史來。
忽發狂言驚滿坐,兩行紅粉壹時回②。
這是杜牧的第三個浪漫史。以後,他歷任中外許多官職。外任做過黃州、池州、睦州、湖州刺史,每到壹個州郡,都有贈妓、書情之類的詩作,不過沒有故事記錄而已。
寫艷情詩,有風流放誕的行為,只是杜牧的文學生活的壹面。他另外還有壹面,那是他的政治生活。他為人剛直,有經綸天下的大誌,敢於論列國家大事。他的散文如《罪言》、《原十六衛》、《戰論》、《上李太尉論邊事啟》等,都是針對時事的政論。我們如果先讀他的散文,想象不到他會做“十年壹覺揚州夢”的詩句。這是我說他的壹種矛盾。
杜牧的詩既寫得風流旖旎,但是他對於詩的理論卻又非常正統。他曾為平盧軍節度巡官李戡作墓誌銘,在這篇文章中,他記述了李戡的文藝觀點:“詩者,可以歌,可以流於竹,鼓於絲。婦人小兒,皆欲諷誦。國俗厚薄,扇之於詩,如風之疾速。嘗痛自元和以來,有元白詩者,纖艷不逞,非莊士雅人,多為其所破壞。流於民間,疏於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語,冬寒夏熱。入人肌骨,不可除去。吾無位,不得以法治之。”這壹段話,對元稹、白居易的批判,可謂極其尖銳。如果杜牧自己不同意這個觀點,他決不會在李戡逝世之後給他記錄下來。因此,後世詩家評論杜牧,都引用這壹段文章來代表杜牧的詩論。況且杜牧另有《獻詩啟》壹文,敘述他自己作詩的態度雲:“某苦心為詩,本求高絕,不務奇麗。不涉習俗,不今不古,處於中間。既無其才,徒有其奇。篇成在紙,多自焚之。”這也可見他是反對奇麗的。不過他自知沒有作高古詩之才,而僅能作奇麗詩。但是,使我們懷疑的是,他既然批判元白詩為“纖艷不逞”,為“淫言媟語”,可是他自己的詩也很多是“纖艷”的“淫言媟語”,這豈不是又壹個矛盾呢?
現在流傳的杜牧詩文集,只有壹個明刊本《樊川文集》。這是杜牧的外甥裴延翰編定的。據裴序說,杜牧任中書舍人時,就生病了。搜集生平所作文章千百紙,壹壹丟在火裏,只留下十分之二三。幸而裴延翰平時收藏了不少手跡,才收集得詩文四百五十篇,分為二十卷。在這個二十卷本之後,還有壹個《樊川外集》,不知何人所編;_又有《樊川別集》,是宋熙寧六年三月壹日杜陵田概所編。田氏序稱“舊傳集外詩者,又九十五首,家家有之”。可知《外集》亦是晚唐、五代時古本,也可能是裴延翰搜輯附入。不過田氏說外集有詩九十五首,現在的外集卻有詩壹百二十七首,顯然已有後人增入的。田概所編《別集》是從魏野家得詩九首,從盧訥家得詩五十首,都是《樊川文集》和《樊川外集》所沒有的,另外又加壹首《後池泛舟送王十秀才》,《外集》有此題而詩實為偽作。這樣,《別集》應有詩六十首,今世傳本不誤。
《全唐詩》編錄杜牧詩八卷,其前六卷就是《樊川文集》中的詩和《外集》、《別集》。後二卷詩及補遺,又不知來歷。杜牧的壹些著名絕句和纖艷之作,大多在《外集》和《別集》中,由此可知,杜牧有意使他的詩集面目符合於他的詩淪,當時曾燒掉許多麗情詩,不編入集。後人從流傳的鈔本中壹再輯補為《外集》、《別集》,才得保存了壹部分。
杜牧詩的特長在七言絕句。大篇詩如《張好好》、《杜秋娘》、《華清宮三十韻》等也很著名,但比不上絕句的有神韻。現在我們還是再欣賞他幾首絕句。
過華清宮絕句三首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壹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新豐綠樹起黃埃,數騎漁陽探使回。
霓裳壹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
萬國笙歌醉太平,倚天樓殿月分明。
雲中亂拍祿山舞,風過重巒下笑聲。
玄宗與楊貴妃的軼事,開元、天寶年間的盛衰,中、晚唐詩人都極感興趣,幾乎人人都有詩詠嘆,表示各種不同的感情。杜牧對驪山、華清宮屢有感興,既作《華清官》五言排律三十韻的長詩,又作此七言絕句三首。這三首詩,壹般選本都只選第壹首,第二首則宋人詩話中有過好評。至於第三首,就沒有人提起過。這就反映出了歷來詩家對這三首詩的評價。現在我把三首詩壹起抄錄下來,讓大家評比。
第壹首是詠蜀中進貢荔枝的事。“繡成堆”,指驪山象壹堆錦繡。第壹句寫驪山,第二句寫華清宮。這兩句只是點題,還不知道詩人將說些什麽。第三句壹轉,在紅塵揚起的地方有壹人騎馬飛奔而來,同時在山上宮中,貴妃已在笑了。第四句不說貴妃知道四川新鮮荔枝已經送到,所以在笑,卻說沒有人知道是荔枝來了。這兩句的表現手法很高明,第四句本來要說明第三句,但作者不從正面說明,而從反面說觀,愈顯得這是宮闈秘事。
第二首第壹句說新豐市綠樹叢中卷起了黃沙塵土。第二句說明這是派到漁陽去調查安祿山行動的探子回來了。有人報告玄宗,說安祿山即將造反。玄宗就派人去秘密調查。但這些使者受了安祿山的賄賂,回來報告說安祿山沒有造反的跡象。其實這時安祿山已在發兵了。第三句也是壹轉,說這時驪山上還在演奏新制的霓裳羽衣曲,還在歌舞升平。可是,第四句說:待到歌舞完畢,大家下山來,中原已經破碎了。這首詩和第壹首的作法不同。第三句第二字用平聲字,因而是拗體絕句。主題思想是諷刺玄宗以荒淫誤國,與第壹首的用賦體也不同。
第三首是敘述安祿山在長安時得寵於玄宗和貴妃的時候,儼然是萬國笙歌,陶醉於太平的時候,當時安祿山也在山上宮中參與跳舞,連山下人民都聽到他們的笑聲。這首詩止有壹個“醉”字透露了諷刺之意。此外的字句都較為平淡。第三句尤其粗魯。因此是壹首寫得失敗的詩,無怪沒有人提起。
赤壁
折戟沈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這是唐詩中第壹流的懷古詩。赤壁是山名,山崖紅赭,故名曰赤壁,在今湖北蒲圻縣西北長江邊。建安十三年,(公元二O八年),曹操造了幾百條大戰艋,準備大舉征伐孫吳。周瑜采用黃蓋所獻的火攻計,趁東南風起.大破曹軍於赤壁山下,將曹操的戰艦焚燒無餘。銅雀臺是曹操晚年(建安十五年)所造的樓臺,上居姬妾歌伎,以供其四時行樂。這個臺在今河北臨漳縣,就是當年曹魏的鄴都。臺已不存,遺址還在。二喬是喬公的兩個女兒,據說長得極美。太喬嫁給孫策,小喬嫁給周瑜。以上是這首詩的歷史事實。
詩的第壹、二句說,當年赤壁大戰時折斷的戈戟還沈埋在江中沙土裏,鐵還沒有銷蝕。詩人檢到了幾塊廢鐵,自己拿去磨洗壹番,認出是古代魏吳戰爭時的遺物。古代兵器上都鑄有銘文,所以詩人能認得。這兩句詩的作用也不過是點明題目,表示這是壹首赤壁懷古詩。
下半首詩是詩人在賞玩這幾塊廢鐵時的感想。如果當時沒有東南風而只有西北風,這場戰爭的結果就不同了。也許是曹軍大獲全勝,順流而下,把吳國滅掉。詩人並不把這壹感想如實地寫下來,他改用形象思維來表達。如果東風不給周瑜以方便,那麽,二喬肯定會被曹操俘去,深藏在銅雀臺上了。東風是自然現象,沒有感情。在這句詩中,它被人格化了,似乎東風也對周瑜有好感,特地給他以方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是壹幅很美的形象,但詩人止是用來代替孫吳的破家亡國。
“東風不與周郎便”,從散文語法規律看,這是壹種肯定語氣,東風沒有給周瑜以方便。但在唐詩中,它可以表達為假定語氣。因為唐代詩人都盡可能不用“如果”、“倘若”、“何況”、“但是”這壹類的轉折語,只要上下句貫串得當,讀者自能判斷其語氣。到了宋代,文言文的語法觀念強了,詩人就不敢做這樣的詩句,他們壹定會寫成“東風若不與方便”這樣的句子。從此,詩與散文的句法沒有區別,也就是以文為詩了。宋人《道山清話》論此詩雲:“此詩正佳,但頗費解說。”他知道這首詩做得好,但是也無法解說,就因為他不了解第三句是假定語氣。
清人吳喬撰《圍爐詩話》,論此詩雲:“古人詠史,但敘事而不出己意,則史也,非詩也。出己意,發議論,而斧鑿錚錚,又落宋人之病。如牧之《赤壁》詩,用意隱然,最為得體。”他指出杜牧此詩用隱晦的方法來發議論,出新意,這是抓到要點的。但他以為這是壹首詠史詩,卻未免差錯。杜牧此詩是懷古,不是詠史,這二者之間的區別,吳氏大約沒有分得清。
泊秦淮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這首詩自從選入《唐詩三百首》以後,成為唐詩中最為家弦戶誦的壹首。近年出版的唐詩選本,幾乎無不選取。註釋已多,我本來不想在這裏講談。不過近來發現有兩處詩義,未被註意,或者有些奇特的講法,因而趁此機會,談談我的意見。
第壹是關於“秦淮”的問題。所有的註釋本都說秦淮就是秦淮河,這當然沒有錯。但是,從明代以來,壹般人所知道的秦淮河僅是南京城內的壹段。明清兩代,這壹段秦淮河兩岸都是花街柳巷。這裏有酒家,有妓院,有遊船畫舫。杜牧既然“夜泊秦淮近酒家”,而且還聽到商女唱曲子,大家便以為就在這裏。這卻錯了。原來秦淮河由東向西,穿過南京城,分兩股流入長江。李白詩“二水中分白鷺洲”,這“二水”便是秦淮河的兩股,中間的小島便是白鷺洲。秦淮河口在唐代是長江的碼頭,當時客商船只到了南京都停泊在秦淮河口,杜牧夜泊秦淮,也是在這個地方。現在,白鷺洲早已沒有,秦淮河口也不是江船上下的碼頭,於是這句詩的讀者都誤以為杜牧的船停泊在南京城裏的秦淮河上。
秦淮河口既然在唐代是個水陸碼頭,那地方壹定是個熱鬧去處,壹定有酒樓歌館,市肆旅店。杜牧在船上聽到隔江有歌女在唱“玉樹後庭花”這支陳後主的亡國之音,也壹定在這個地方。所謂“隔江”,就是“隔岸”或“對岸”,是秦淮河口的對岸。這個“江”字不能理解為長江。陳寅恪在《元白詩箋證稿》中說:
牧之此詩所謂隔江者,指金陵與揚州二地而言。此商女當即揚州之歌女而在秦淮商人舟中者。夫金陵,陳之國都也。“玉樹後庭花”,陳後主亡國之音也。此來自江北揚州之歌女,不解陳亡之恨,在其江南故都之地,尚唱靡靡之音,牧之聞其歌聲,因為詩以詠之耳。此詩必作如是解,方有意義可尋。後人昧於金陵與揚州隔壹江及商女為揚州歌女之義,模糊籠統,隨聲附和,推為“絕唱”,殊可笑也。
這壹番解釋,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為什麽這個商女,必須是揚州來的呢?就因為白居易詩說過“本是揚州小家女,嫁得西江大商客”(《鹽商婦》),劉禹錫詩也說過“揚州市裏商人女,來占西江明月天”(《夜聞商人船中箏》),於是作者就認定杜牧在船上聽到的唱曲子的商女,壹定是嫁在秦淮商船上的揚州姑娘。這個邏輯思維已經是很古怪了。再說,杜牧詩中沒說這個商女是在船上唱曲子,作者何以知道她是在秦淮商人舟中呢?既然說個商女是在秦淮商人的船上唱,為什麽杜牧又是隔著長江聽到呢?這段解釋,顯然是前後矛盾。這首詩如果照陳寅恪的講法,簡直毫無意義可尋;如果照歷來壹般讀者“模糊籠統”的了解,至少這首詩的意義是可以掌握的。意義是什麽呢?吳昌祺說:“此似譏艷曲也。”(《刪訂唐詩解》)我完全同意。杜牧是反對當時流行的靡靡之音的。不過他自己寫的詩,也頗近似艷曲,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的矛盾。
壹九八五年三月二十四日
①洛陽是東都,有壹部分中朝官員在洛陽辦公,名為“分司”,即分管之意。
②這首詩有不同的文本。“誰喚”,壹作“誰召”。“忽發”壹作“偶發”。“兩行紅粉”,壹作“三重粉面”。均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