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按：我曾在啟明書法博客發布過壹篇文章，題目為《五壹去文港看毛筆不愧為華夏筆都》，裏邊詳盡地講了我五壹期間在文港的所見所聞，其中就包括我在淳安堂李小平老師毛筆制作現場所拍攝的壹組毛筆制作過程的照片。
說實話，從小開始就用毛筆學習寫字，但是親眼看到毛筆制作過程，這還是第壹回。當時的確被這個過程的復雜程度震驚了，要知道，我們用的毛筆，筆頭所含的毛幾乎是通過制筆師傅肉眼逐根檢查篩選出來的。
在黃簡講書法初級教程中，黃簡老師也有專門拿壹集來講毛筆的制作流程，下邊我們就壹起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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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有許多書法家自己制作毛筆，比如韋誕、張芝、王羲之、智永等等。毛筆對於書法家來講，好象武士的寶劍，必須精益求精。但現在很多人沒見過毛筆是怎樣做出來的。如果妳了解壹點毛筆制作的過程，對於妳今後選擇毛筆必定有很大的幫助。
4.1備料——水盆作業。
第壹步就是備料，就是準備毛料。中國選毛是在水盆中做的，這是非常細致的工作。
水盆作業，除了壹盆水之外，主要工具就是骨梳。通常用牛肩胛骨制成，可以梳理毫毛，也可以用作拍齊毛根，等等。
采毛，就是把毛從皮板上拔下來。然後把毫毛在石灰水中浸泡，去除油脂和腥味，同時消毒，這壹就步叫熟毫。（啟明按：這個在石灰水中浸泡的時間需要把握得很好，如果浸泡太久會導致毛料的使用壽命變短。）
第三步很關鍵，稱為選毫，就是把毛分成不同的等級。壹根毛，好像壹個皮口袋，它分為三層。這口袋本身，就是皮質層。口袋裏面就是骨髓，呈纖維狀，這是髓質層。口袋的外面，有鱗片，稱為鱗片層。毛尖填實的部分，稱之為穎，行內人稱為黑子。毛的彈性，和皮質層的厚薄，以及穎的長短有關。
真正完好的毛，是圓潤挺拔的，壹百根中只有三五根。其他往往是有缺點的，譬如開叉，沒有尖鋒，毛桿損傷、彎曲等等。選毫時，在水盆中反復梳洗，逐根挑選，剔除有缺點的毛，然後按色澤、軟硬、長短、粗細等分類，這是非常精細的工藝。
據行家說，壹只羊身上可以做筆的毛料，大約只有四兩，其中帶“黑子”的不超過壹兩六錢。壹個優秀的揀毛師傅，可以把這四兩筆料，按照長短、粗細、硬軟，分為十個等級，用於毛筆的各種部位。
唐代詩人白居易寫過《紫毫筆》壹詩：“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飲泉生紫毫；宣城之人采為筆，千萬毛中揀壹毫。”寫出了選毫的艱難。
接下來的工序是除絨毛，壹手捏緊毛料根部，壹手以骨梳梳理，剔除絨毛。壹根毛有三層，所謂絨毛，就是最外面的鱗片層。
在顯微鏡下，可以看到毛桿外壁不是光的，而是如鱗片狀的。毛筆能儲墨，就是這些鱗片阻止墨汁壹下子流下來，梳理之後，這些鱗片壹部分會梳掉。但是要註意，如果全部鱗片脫落，毛桿就變成光溜溜的，墨汁就儲不住，流速會很快，所以，鱗片不能太多，也不能沒有。妳自己買了壹枝毛筆，不要整天的去梳它了。
這是選好的兔毫，黒尖兔毫。
這是選好的羊毫。
接下來的工序，是齊毛鋒。齊毛鋒就是排齊毫毛的尖端，將毛對齊骨梳的壹邊，壹手壓住毛鋒，另壹手輕輕往後拉，如此反復進行，把毛鋒排整齊。
毫毛有兩端，壹端是尖鋒，尖鋒排齊了，成為壹片，但是，這時候毫毛的另壹端，就是毛桶，還沒有整齊。
所以呢，就是要根據所需要的長短，切齊毫根。這樣壹來，每根毫毛的長度都壹樣了。
切齊毫根以後，壹手抓住毫尖部分，壹手用骨梳，梳理毫根，把裏面的斷毛、碎毛都梳出來。
4.2 配料
毛料準備好以後，就要進行配料，心目中妳要做什麽樣的毛筆，是軟的還是硬的，是長的還是短的，派什麽用，寫什麽字，把各種毛搭配起來，這就是配料。（啟明按：比如啟明定制的清泉毛筆的配料比例就是：羊毛85%、12%豬鬃、3%尼龍，綜合下來，毛筆軟硬適中，很適合書寫，而且很多細微的筆畫也能輕易做到）。
配料主要分兩部分：主毫用來做筆心，那就要搭配壹些硬壹點的毛，副毫用來做被，軟壹些關系不大。
配毛料不宜太多太雜，通常是兩種毛到四種。歷史上有壹篇文章，傳為王羲之寫的，實際上並不是，叫《筆經》。《筆經》說到副毫的搭配，它是：先用人發杪數十莖，雜青羊毛並兔毳，這裏有個註解：凡兔毛長而勁者曰毫，短而弱者曰毳。惟令齊平，把三種毛排整齊，妳看這配方就是用三種毛。人發杪，就是細小的頭發，還有青羊毛和兔毳。
杭州沙孟海先生所用的毛筆，筆心裏面除了短毛，還加了幾根豬鬃，豬鬃又硬又粗，不能單獨做筆。把它劈成四根，夾入筆心，可以加強彈性。
啟功先生八十六歲時所用的毛筆，配搭的毛料比較多。據李兆誌先生《啟功和筆工》壹書介紹：先用細光鋒、粗光鋒和老光鋒為主料（這三種是粗細不同的羊毫），又摻加少量的貉子針毛，用檾麻和豬鬃等做襯墊。這麽壹來，就是用了了羊毫、貉子針毛、檾麻和豬鬃，壹***是四種毛。
毛料配好，要充分的混合均勻。這是已經切去毛根、配好毛料的羊毫毛片。做毛筆的準備工作，到此就大致完成了。
4.3卷筆心，加被。
毛料準備好，接下來就正式開始做筆頭。就散卓筆（啟明按：關於什麽是散卓筆，請參考啟明書法博客的另外壹篇文章《古代毛筆是怎樣的？妳是用有心筆還是散卓筆？》）而言，筆頭只分兩個部分：壹是筆心，二是被。
這裏要用到壹個工具，叫蓋筆刀。
妳看這個示意圖，用蓋筆刀挑出所需的壹層毛片。
然後把這個毛片卷起來，那就壹個筆心完成了。
這是狼毫的毛片，跟卷好的筆頭。
然後加被，在散卓筆中，被只是壹層薄薄的毛料，而且大多是單壹毛料，不用混合其他的毛，被的毛長，普通就是比筆心短壹點。這要介紹湖筆，它不但是把筆尖對齊，它實際上是對齊毛穎。這是非常有特點的壹種制作工藝。被既可以保護筆心，又有潤色的作用。
要註意的是，妳想筆工師傅每次挑壹層毛，無論經驗怎樣豐富，總會出現微小的分量差別。
這是我定制的同壹批筆，妳可以看到左邊這壹支筆頭比較飽滿，右面這壹支比較瘦弱。妳買毛筆的時候，也要拿幾支毛筆比較壹下，厚的比薄的好用。（啟明按：關於厚的比薄的好用，我感覺不能壹概而論，這和每個人的用筆習慣有關系。）
4.4紮筆頭。
筆頭做好，要等筆頭幹透，然後用線紮緊。如果筆毛不幹，裏面是濕的，將來毛筆就會發黴斷裂。這壹步最難的就是紮出來的筆頭，必須是絕對的圓形。所以，捆紮的時候，用力要均勻，有輕重就會變形。
捆紮筆頭的工具，從左邊數過來有：酒精燈，敲筆尺，松香，蠟線。
酒精燈是用來融解松香的，為什麽要用松香呢？要求筆頭底部平整，沾上松香就可以固定毛根。
我曾經拆開很多筆頭做研究，看看師傅究竟紮幾圈。通常是兩圈，也有三圈的，大筆就會紮四圈。
毛筆中心的毛，日本稱之為命毛。如果外層的副毫掉了幾根，問題不大，命還有。如果命毛掉了，那怕是壹根，災難就開始了，因為他會不停地掉，終於沒有命了。
所以唐代大書法家柳公權說：凡縛筆頭極緊，壹毛出，即不堪用。妳掉了壹根，它就開始松動。
據韋延《筆方》所載，韋誕制筆，筆心就先要捆紮壹次，加副毫後，還要紮壹次，就裏外要紮兩次。紮兩次還不算，每次捆紮的圈數很多，要紮出壹個“筆項”來，所謂“項”，本義是頭頸的後部。筆頭的後面要紮出壹個項頸來，這當然不容易掉毛了。
我很希望師傅可以多紮幾圈，最好像韋誕筆那樣，筆心紮壹次，加被以後再紮壹次，我想那樣安全多了。
5.筆管
接下來說說筆管，筆管也很復雜，這裏只能簡單說說。
5.1材料
首先是筆桿的材料。古代的筆桿有竹有木，戰國秦漢的時候有些筆用木桿，可能是北方木材比較多，竹子比較少。歷史記錄蒙恬造筆，也用木桿。用竹稱為“筆管”，魏晉以後，基本上都是用管了。
明代文征明的曾孫文震亨在《長物誌》裏邊說筆：“古有金銀管，象管，玳瑁管，玻璃管，鏤金綠沈管，近有紫檀雕花諸管，俱俗不可用。惟斑管就雅，不則竟用白竹。”這段話說雅俗問題，也就是品味。竹有君子之義，價廉物美，古代文人用筆，基本上都是用竹管的。
斑竹又稱湘妃竹，竹竿上有深色的斑點，日本正倉院藏有幾枝中國唐代的毛筆，還有日本制造的古筆，也是以斑竹為多。
現在市面上普通有青管和紅管，紅管是染色的。《詩經·靜女》篇有“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就是紅色的管。古代皇宮中的女史、漢代尚書丞、尚書郞，都用紅管。啟明按：關於這裏提到的“彤管”，目前並沒有確切的解釋，壹說紅管的筆，壹說和荑（音“tí”，白茅，茅之始生也。象征婚媾。）應是壹物。有的植物初生時或者才發芽不久時呈紅色，不僅顏色鮮亮，有的還可吃。但是也可能是指塗了紅顏色的管狀樂器等。
5.2 粗細
再講講筆桿的粗細。戰國、秦漢的筆，為什麽都那樣小，那樣細呢？有兩個原因：壹是當時筆頭小，層次少，甚至不分層次。二是當時習慣把筆插在頭發中，所以筆桿很細。
古人有發髻，可以插筆。後來筆頭大了，筆管也粗了，這壹習慣就慢慢消失了。
這是出土的西漢毛筆，筆頭已經加大了，筆桿也比較粗了。但是，還是壹端削尖，便於插入發髻上。到漢未張芝、韋誕之後，真正的書法用筆出現，慢慢就開始使用空心的竹管了。
竹管有個問題，粗了不好抓，如果筆頭很大，那就要加壹個鬥，而不是用壹根大竹管。
說到這裏，啟明也跟大家解釋壹下為什麽啟明定制的青梅毛筆沒有像清泉毛筆那樣單獨只采用竹管，這是因為清泉筆（老玉竹款）所能承受的最大鋒徑就是這麽大了，如果再大壹些，就需要更大的竹子，但是勢必會造成筆桿太粗不好握筆。
這是啟明定制的清泉毛筆，無筆鬥
妳看中間這壹枝，筆管很粗，那空洞比筆頭直徑還要大。於是在前面裝壹個小壹點的黑管，來收納筆頭。真正的鬥筆是下面這壹枝，筆桿並不粗，因為有了鬥，就可以安裝很大的筆頭。
如果筆頭很小，那也不是壹路把筆桿改成很細很細的竹管，而是使用套管，套管有時可以套幾層。加了套管以後，它的好處就是，筆管手裏抓的部分不用搞得很細。
妳看這就是用套管的實例，筆頭可以非常小。
5.3 筆管的長度。
筆管究竟多長好呢？
漢代王充，就是《論衡》的作者，他說：“知能之人，須三寸之舌，壹尺之筆”。就是聰明能幹的人，就要會說話，還要會寫文章。漢代的壹尺大約是23厘米，從現在出土的漢代的筆桿看，長度確有定數，大約就是23厘米上下。到唐代，毛筆粗了，不插頭上了，毛筆也就比較短了。
唐代虞世南《筆髓論》說：“筆長不過六寸。”
從日本正倉院所藏的十幾枝唐筆看，長度大約是17厘米到19厘米，合現在中國市尺五寸半至六寸。
現在市面上的青桿大約是18厘米，紅桿大約是21厘米，跟唐筆差不多，比漢筆稍微短兩個厘米。筆桿越長，越容易彎曲。妳看下面這壹支，就是太長了，而且明顯的彎曲了。
啟明定制的這款清泉毛筆桿長就是21.3厘米
筆管壹定要直，妳買毛筆的時候，檢查的方法也很簡單，放在桌面或者玻璃上滾動壹下，就可以感覺到是不是直。如果妳滾動的時候有聲音，噠噠噠噠，那就是不直。（啟明按：關於這壹點，啟明認為毛筆主要還是要圓，就是筆桿稍微彎曲壹點點問題也不大，並不會對書寫有很大影響。）
6.納管。
最後壹個步驟，就是納管。納管就是指筆頭和筆管的結合，通俗地說，就是怎樣裝筆頭。
6.1 入管深度。
筆頭插入筆管，究竟要多深呢？韋誕說：“納管中，寧隨毛長者使深”。就是寧可要插得深。究竟具體插多少深，他沒有說。
剛才講過，韋誕筆要用線捆綁兩次，做完筆心捆紮壹次，加筆柱和被以後，再次捆紮。這樣紮出壹個筆項，把整個筆項塞入筆管。
壹九九三年，江蘇連雲港市東海縣溫泉鎮，出土西漢中晚期的毛筆兩支。筆頭末端用線纏成筆項，其中壹個筆頭長二點三厘米，插入筆管零點九厘米，另壹枝長三點二厘米，插入壹點壹厘米。也就是說，插入的部分占筆頭長度的三分之壹。
壹九九五年，在連雲港市海州網疃漢墓出土了毛筆，毫長四點壹厘米，有兩厘米插入管內。也就是說，插入了差不多壹半，遠遠超過現代標準。
宋代的散卓筆，黃庭堅有具體記錄，他說：“宣城諸葛高，系散卓筆。大概筆長寸半，藏壹寸於管中。”
那就是說，壹個筆頭的三分之二，要紮成筆項，插入筆管之中。插管深，筆頭和筆管容易融成壹體，使用如意。而且不容易掉毛，筆頭也不容易脫落。
這是十幾年前，我訂做的毛筆。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至少要把筆頭插進三分之壹。而不是插進壹點點，後來做到了。這枝毛筆非常聽話，而且基本不掉毛。
6.2 起名
壹種固定配制的毛筆做成了，還會起壹個好聽的名字，好象中成藥那樣，什麽六味地黃丸、烏雞白鳳丸等等。我們中菜還有宮保雞丁、麻婆豆腐之類。毛筆的名字也非常有文學性。如果有壹種毛筆適合妳，妳記住名字，下次再去買就容易了。
筆管上面，還有壹些東西，在毛筆的上方，是貼有標簽，這是牌子，然後是筆名，就是說妳自己起個名字。我這裏隨便是想壹個“橫掃千軍”。有些普通的毛筆，不刻名字，刻有說明。
比如說，常見的“宿羊毫大楷”，那意思就是所用的羊毫是經年自然脫脂的。又如“正冬北狼毫”，上次說過，就是用冬天北方的黃鼠狼毛。又如“二號京提”，提筆就是較大的鬥筆，壹、二、三號是分大小，在筆名的下面，往往刻有廠家的名字，譬如這兒我隨便想壹個“中國毛筆廠”。廠家的名字，通常是用小字。
6.3 膠頭定型
最後把筆頭定形，好像有些人做了個漂亮的發型。用噴發劑把它固定下來。毛筆固定，是取海藻泡水。煮成壹種膠狀，拿來塗在筆頭上。這個方法，在韋誕的那個時候就有了。
韋誕《筆方》說：“束之以管，固以漆液，澤以海藻”。等海藻膠幹了，就可以固定筆形，防止筆毛蓬松散開。壹直到妳買回來開始用筆的時候，才把這個海藻洗掉。具體怎樣做呢？我下壹次演示。韋誕這個方法，壹直用到現在。不過這樣壹來，妳買筆的時候，也就看不見裏面是什麽毛了。如果妳還想試壹試它的軟硬，恐怕老板也不肯了。
本節要點
1.初步了解毛筆制作的工藝過程。
2.選料、配料、成形、納管的註意點。
思考題
1.韋誕筆的小筆心和散卓筆的大筆心，各有什麽好處？
2.如果妳已經有毛筆，是不是會掉毛？有什麽辦法可以防止或者改善？
註：此文是啟明根據《黃簡講書法初級教程》第九集《認識毛筆2》整理的筆記，啟明還會陸續整理其他筆記，歡迎大家持續關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