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斜街的形成
從地理位置看,煙袋斜街的形成和發展與鼓樓和什剎海的地理位置及社會經濟有密切的關系。
煙袋斜街東口在鼓樓前大街路西,其走向自東偏向西北,進東口約50米路北即為大石碑胡同的南口,可通往鼓樓西大街。斜街中部與義溜河沿相通,沿義溜河沿南行可達後門橋。斜街中部南口往西即是什剎海東沿,通銀錠橋。斜街西口正中與鴉兒胡同東口相對,自鴉兒胡同西北行即可至名剎廣化寺,再沿後海北沿可直達德勝門小市。斜街西口西南即為“銀錠觀山”之銀錠橋,過橋南行為什剎海西沿,過橋西行為後海南沿,斜街西口之東北即小石碑胡同南口,可通至大石碑胡同中間。
進入煙袋斜街東口約40米,其兩側房基均高出地面1.4米,故東口內之店鋪均為高臺階。而在斜街向西北處即大石碑胡同南口處,房基漸比路面高0.5米,至斜街中部南側至義溜河沿處,路面形成慢坡,說明煙袋斜街的形成與什剎海之河岸變遷有關。六十年代建築地安門百貨公司大樓施工中,曾發現元代海子之石駁岸遺跡,可知其基址原為元代海子的東北岸。所以,煙袋斜街在歷史上也曾為海子的水面所覆蓋,因長期淤積及歷代累積、灰土、垃圾並填土建房,逐漸形成民居和新街巷。因為是沿著海子岸邊逐步發展,使街道走向形成斜街,與大都城原規劃的棋盤式街巷不同。其南還有“白米斜街”,也是由元代海子之東南岸淤積後逐漸形成的。依我所見,煙袋斜街地面的形成,或在明初,而且是當時什剎海前海東北岸邊的壹個景區。
明沈榜《宛署雜記.廊頭》條載:“洪武初,北平兵火之後,人民甫定,至永樂改建都城,猶稱行在,商賈未集,市廛尚疏,奉旨,皇城四門,鐘鼓樓等處,各蓋鋪房,除大興縣外,本縣地方***蓋廊房八百壹十間半,召民居住,店房十六間半,召商居住,總謂之廊房……”以下尚有修建大、中、小房及各承租人納鈔若幹的記載,其中記有:“……海子橋西大房六十四間,……鼓樓西大房六十八間”等,應是明初地安橋及鼓樓西側官建房舍的最早記載。
現煙袋斜街中段路北有廣福觀,為明天順三年(1459年)彭姓太監舍宅始建,應為此地現存的早期建築。
明李東陽《西涯雜泳十二首》有“泳廣福觀”詩:“飛樓淩倒景,下照清澈底,時有步虛聲,隋風渡湖水。”李西涯家位於今什剎海前海西南端(今三座橋壹帶),當時可以看見廣福觀在水面上的倒影,可知廣福觀前尚無房屋掩擋,倒影映於水面,似也說明煙袋斜街之前身形成於明代中葉以後。
2 斜街的變遷
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張爵著《京師五城坊巷胡同集》載:“日忠坊二十二鋪,北安門西,廊房,旗房,越海子橋,真武廟,火神廟,銀錠橋,打魚廳斜街……”打魚廳應是元、明時期管理海子捕魚的官廳,證明在明嘉靖之前形成街道後曾以管理海子的官廳命名,卻未見地安門外白米斜街的記載。但明萬歷二十壹年(1542年),沈榜編著《宛署雜記.街道》記有:“北曰日忠坊,壹鋪曰白米斜街、曰觀音堂、曰皇墻下街,二鋪曰鼓樓下大街……,”其時白米斜街已見記載,當時的打魚廳斜街或已包括在鼓樓下大街之內,也有可能所記即是鼓樓下斜街,打魚廳斜街已經更名為“鼓樓下大街。”
查乾隆十五年(1750年)《京師全國》,當時煙袋斜街已稱“鼓樓斜街”。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吳長垣編著《宸垣識略》中,仍引《日下舊聞》謂:“鼓樓……西,斜街過鳳池坊……”之說,此斜街也應是煙袋斜街的地方。吳長垣久居北京,當時是據實地考察後所引用的。
過去有傳說,煙袋斜街因街道的走向形成如煙袋:東口為煙袋嘴,西端至銀錠橋似煙袋鍋。此說似較牽強,其形象不僅並不全似煙袋,且其名初為打魚廳斜街、鼓樓斜街,最後才演變為煙袋斜街是另有原因的。
清兵入關後,滿蒙、漢軍三旗,官員、兵民大多有吸煙的嗜好,煙鋪也興盛起來。鼓樓前即有北豫豐煙鋪。地安門外路東有南豫豐煙鋪,專賣抽旱煙袋的關東煙、旱煙葉、蘭花煙、抽水煙袋的“錠子”、“皮絲”煙,也有聞的鼻煙,還代賣檳榔、豆蔻、砂仁等。煙具另有山西人開的煙袋鋪專賣。煙袋鋪開在鼓樓斜街東口內,門外立有巨大的煙袋招幌,高約1.5米,木質,金漆煙鍋,鍋內刷紅漆,煙鍋外緣系紅布幌穗,煙袋桿刷黑漆仿烏木,煙袋嘴刷白漆畫綠斑仿翡翠,十分引人註目。北京曾有“鼓樓前的大煙袋——壹竅不通”的歇後語。這類歇後語多流行於清代後期。所以煙袋斜街是因煙袋鋪的招幌而產生的俗稱。以後為了與鼓樓西大街區分開,官方也將鼓樓斜街改作煙袋斜街,作為正式街名。這應是在道光、鹹豐前後(1821~1861年)的事。
3 斜街的店鋪
煙袋斜街內的店鋪自清末民初,各階段變化很多,筆者三四十年代曾在鴉兒胡同崇實小學就讀,每日過煙袋斜街四趟,對壹些商鋪有些印象。試記述如下。
煙袋斜街東口北側把角,為洪吉南紙店,規模較大,也在店內裁制傳統的紙制品,賣年節用的神碼、黃白燒紙,也賣學生的文具用品。斜街東口南側為公和魁清真餑餑鋪,大街上三間門面,在煙袋斜街東口路南正是該店制作間,因房基高,必須上到窗前高臺上,可隔窗看在糕點上用糖作花樣。
對面路北是壹連兩家煙袋鋪:壹為恒泰號,另壹家為雙盛泰,均是山西人開設的。由此可見,這種同業因比鄰,是以質量和信譽取勝的競爭吧!煙袋鋪不只是賣成品煙袋,而且還備有各類煙袋桿:烏木的、犀皮漆的(漆花紋紅黑相間作不規則圓圈相疊,極似松鱗,當時珠市口有專門生產此類漆煙袋桿的作坊)、鳳眼竹桿;煙袋鍋有黃銅的、白銅的、蒙古式帶花紋的;煙袋嘴有料器的、玉石的、瓷的,大小長短不等,可按各人愛好裝配。還有各式煙袋荷包,山西“壹口香”的小銅煙袋,以及普通的銅水煙袋,早期還賣火鐮、火石及艾絨。當然,門外檐下的大煙袋幌子是最惹人註目的。
緊靠煙袋鋪是壹間專修鐘表的鐘表鋪,過了鐘表鋪就沒有高臺階了。大石碑胡同的南口,其西側路北為鑫園澡堂,澡堂門外西側為壹座小龍王廟,廟前有壹口井。據說井很古老,是元代的。現在廟與井均已無存了。廟兩側為壹間專賣毛筆的店面,窗外小桌上陳列兩支特大號的抓筆,隔窗可見技師制作毛筆。筆店兩側為始建於明代天順三年(1459年)的廣福觀原址。30年代該廟為煙袋斜街7號,廟內僅有兩位道士,住持名李國璽,當時曾有安慶水會設於觀內。四十年代住持為明慧道長,曾為華北道教總會負責人。後來廣福觀已論為民居大雜院,廟西側有義信厚裱畫店,門外掛有卷軸畫的幌子,路北的很長壹段均為風味小吃。
據徐文玉先生所作《憶煙袋斜街》壹文,記有東順包子鋪、義和軒酒館、王金波早點鋪、何記杈子火燒、及溫姓、丁姓、震陽春燒餅鋪、李二炸蝦等。炸蝦是經常在住房外用小車支攤,支壹大布傘。在這壹趟小吃店之間有壹很有名氣的裱畫店——黎光閣裱畫鋪,開業於清光緒三十年(1904年),裱畫料精、工細,畫家溥心畬、齊白石及壹些名收藏家也常來光顧。技師王殿俊,技術極高,後來還專門仿制清宮如意館臣字款的畫及手卷等。當時鑒定家稱為“後門造”。斜街西口路北有壹較大的油鹽糧店,在西把口原為青菜店,後改為雜貨鋪,其北側是小石碑胡同南口。
斜街西口路南,有壹個兩間門面的豆腐房,門外窗邊有壹只埋入地下的大缸,壓豆腐的水流入缸內,冒著熱氣,氣氛很濃。其東邊壹排多為什剎海東沿鋪戶的後門,至斜街南側通義溜河沿北口西側,有較大的山東福山慶雲樓飯莊,為二層樓,樓上雅座隔扇窗外有帶欄桿的平臺,面對什剎海,可觀賞四時景色。義溜河沿北口東側為溫記染坊,門外立有晾衣物的高架子,再往東有雙龍盛彈棉花店,又東側有數家古董及書店。
據周肇祥民國十三年(1914年)記:“煙袋斜街近來古董鋪漆之不已,東城外國人常出沒故也,然亦無甚佳物,內監之逐,官窯小品已絕跡矣。”所記指辛亥革命後,滿清貴族、官員逐漸沒落,多有賤值變賣古董、舊物者,古董商亦有從附近德勝門曉市收得俏貨獲暴利,又有北京政府新貴、軍閥附庸風雅,賣古玩裝點門面,洋人大肆搜羅攫取我國古物,古董商皆視煙袋斜街為生意興隆之地,先後開設太古齋、抱璞齋、松雲齋、寶文齋等,多為壹間門面,錯落設於煙袋斜街中部南側壹帶,中部南側面對廣福觀有同和假發店,窗內陳列各式假發,門外高挑壹束青絲發。其東鄰為振興理發館,壹間門面,兩側掛木制紅白藍的理發館標誌,顯得有些土氣。其旁為中和當,該當鋪為斜街內唯壹洋式水泥鑲花瓷磚的高聳門面,仍掛老式帶紅布幌穗的錢串標記,門內有壹大“當”字,他的東鄰是蘊寶齋呂姓古玩店,店門外懸有英文招牌,兩間門面,門外放有近壹米高的石造像。是較大的古董店。
周肇祥在日記中多次提到在此店購得宋瓷佛像,雙魚鏡,古印章等。蘊寶齋之東有兩家西服店,其中以潘步昆西服店歷史較長,但當時穿西服的人太少,到這裏做西裝的人更少。當時,多承攬學校集體為學生作制服的生意。其店門外兩則豎立畫有西裝男式的全身像招牌。再東側即是有高臺基的公和魁餑餑鋪的廠房窗戶了,且此處已至煙袋斜街東口路南。憑記憶記述斜街內商鋪的大體位置,因時隔多年,多有忽略及錯置者。
4 斜街的整復
煙袋斜街在50年代以後,逐漸冷落,許多商店均變為民居,老字號僅存鑫園澡堂,廣福觀內曾有壹家裱畫者。最近西城區為了恢復煙袋斜街的文化風貌,正在修建整復,這是好事。
據我觀察,現在對古文化街的恢復,往往是忽略了街道發展歷史的滄桑。壹條街的形成和發展,往往經過十幾年、幾十年、上百年,其間均留有不同時代的痕跡,反映了不同時代經濟、文化、社會風習等內涵。壹條街是歷史的載體,而且目前通行的作法是全面起動,大興土木,使古舊破敗的街道突然舊貌換新顏,整舊如新,甚至拆舊建新,動輒鬥拱翹檐,金碧彩畫,雖說也是古典民族形式,但總歸是千人壹面,將原有的歷史面貌壹掃而光,全無各階段歷史內涵,將古街道改造成影視城“明清壹條街”的檔次。這是非常可惜的,有如古銅器去銹,紫檀家具刷漆。
真正的古老街道是名城歷史的載體,舍去歷史痕跡還有什麽價值?旅遊者、國際友人參觀瞻仰的是悠久的歷史、文化、名跡,對看壹些全新布景是失望的。
恢復古老的文化街,應是慎重、嚴肅、認真的經過考證,像對待古文物壹般,恢復原貌,整舊如舊,把有百年歷史的煙袋斜街,恢復為具有老北京城歷史風貌的古文化街,是大家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