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展現了高啟強“崛起”全過程,他從最初的京海市舊廠街菜市場的魚販,“借勢”收服唐家兄弟,鬥倒白金翰老板徐江,娶白江波的妻子陳書婷,認兼具黑幫大佬與商人身份的泰叔做幹爹,並最終取代泰叔,成為京海市黑社會中的強盛勢力。隨著勢力的發展,高啟強又成為政協委員踏足政界。
中國藝術研究院電影電視研究所研究員孫萌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高啟強形象復雜多面,立體真實生動,煙火氣十足,也很生活化,不是二元對立非黑即白,人物有著完整的弧光,在人物塑造上是成功的。
她提到,高啟強這個人物,其實是迷失的人物形象,是靈魂與魔鬼交換了的人物,展現了小人物從正到邪的變化過程。
近日,中國新聞周刊采訪了電視劇《狂飆》導演兼編劇徐紀周,為大家揭秘了高啟強在現實中的原型。
現實中原型是誰?
對於高啟強的原型人物,輿論多猜測是四川漢龍(集團)劉漢。劉漢是四川富豪、黑社會組織頭目,2014年壹審被判死刑,同年二審維持原判,2015年被執行死刑。
徐紀周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高啟強原型並非劉漢,原型人物有多個。他說,劇中原型都是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開展以來的案例。
掃黑除惡專項鬥爭於2018年1月開始,為期三年,2020年年底結束。從2021年開始,掃黑除惡鬥爭工作常態化開展。
在談到高啟強原型人物時,徐紀周提到了黑龍江李氏三兄弟案、遼寧徐長元案和廣東曾仕權案。這三個案件都是掃黑除惡專項鬥爭以來破獲的涉黑案件。
其中,黑龍江李氏三兄弟案中,老大李偉、老四李桐以及老三李建,三人各有“分工”,李偉和李桐為國企領導,專門負責利用職權換取利益,李建作為“代言人”,在外面大肆斂財。
李偉曾任哈爾濱市電業局副局長,他曾說,在黑龍江境內,只要是和電力方面有關的事,對方只要打個招呼,“我肯定是全都能說了算”。李桐曾任哈爾濱電力實業集團公司總經理。
《狂飆》中也有類似情節。高啟強與楊建(劇中擔任京海市供電局副局長)沆瀣壹氣,掌握了京海市的整個電力系統,甚至,就連壹間審訊室的供電情況都能細微地控制到。
掃黑除惡大型政論專題片第四集《治亂清源》介紹,黑龍江李氏三兄弟的罪行驚人,***涉嫌故意傷害、非法拘禁、尋釁滋事、強迫交易、聚眾淫亂等24項刑事犯罪,***形成3285本卷宗,可以鋪滿5個籃球場。
作為“電霸”,他們財富驚人,李偉收藏的豪車有上百輛之多,總價值達到了1億元。李桐則愛好收集古董文物,清朝藍底蟒袍、雍正年間的龍紋菱口盤等都是他的私人收藏。
除此之外,兄弟三人***有69套房產,加上車位累計約值8個億。三人在松花江畔還有壹處豪華碼頭,以及近10億元的現金資產。
李氏兄弟非常狂妄。相關專題片披露,李偉在海南三亞過生日的現場視頻,底下壹群人舉著手機高喊:“大哥,萬歲萬歲萬萬歲”。《狂飆》中高啟強成為白金翰主人後,高啟強弟弟高啟盛也非常狂妄,高啟盛就公開宣稱,京海市掉下個鋼镚,那也要姓高。
遼寧徐長元案特點是家族化犯罪公司化經營。徐長元是亦官亦商的角色,其曾任莊河市市長、瓦房店市委書記、大連市金州區委書記、金州新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等職。2018年7月落馬,後來被判無期。
徐長元犯有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詐騙罪等十余項罪名,利用權力、地位影響和暴力手段巧取豪奪掌控上百億資產,隨著徐長元被查處,“莊河徐家”發家內幕被披露出來。
現實案例中,身為家中長子,徐長元有過辛酸過往。據稱,每當提起家中往事,他還會眼泛淚光。也是在徐長元的照顧下,其家族成員壹路大發橫財。
“我永遠記得那壹幕:1972年我17歲時的壹天,病重的母親給兩歲的五弟餵完奶後,拉著我的手囑咐道,壹定要把弟弟妹妹照顧好,我含淚點頭,她就去了……”徐長元說。
《狂飆》劇情顯示,高啟強童年不幸,父親是酒鬼,醉酒後會毒打孩子,後來高啟強父母車禍身亡,高啟強就帶著弟弟高啟盛、妹妹高啟蘭壹起生活。高啟強與弟弟、妹妹感情也非常好。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介紹,自上世紀90年代末起,隨著徐長元壹路升遷,二弟徐長發、三弟徐長波、四弟徐長威、五弟徐長寶先後成立多個經濟實體。徐氏家族企業包括了物流公司、典當公司、房地產開發公司、期貨基金等20多家公司,通過20多年的經營,已經是“黑中有白、白中帶黑”,整個涉黑組織被查封的房產多達2714套。
相關政論專題片還介紹,徐氏家族的“黑財”沾滿了血腥,在暴力討債過程中,有的被害人被挑斷了腳筋,有人被逼自己砍斷手指,還有人被非法拘禁、墜車後遭碾壓死亡。
以官養商、以黑護商,徐氏家族企業的涉黑資產竟然超過了百億元,除了房產之外,還有土地、債權、高檔轎車、進口紅酒等。政論專題片《掃黑除惡——為了國泰民安》提到,“徐長元的足跡走到哪裏,家族的勢力就滲透到哪裏,家族的企業就跟隨到哪裏”,徐氏家族形成了家族、集團、組織三位壹體、無法分割的特點。
曾仕權案則是全國掃黑辦掛牌督辦案件。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曾仕權、柯鉅威分別在廣東省高州市網羅閑散人員組成團夥,通過暴力、威脅等方式實施違法犯罪活動。
案件通報顯示,他們氣焰囂張,暴力性強,為爭奪勢力範圍持械鬥毆,在人流密集地持刀、槍等傷害他人,肆意威脅、恐嚇執勤民警,先後造成3人死亡、1人重傷、10人輕傷和大量財產損失。
曾有受害人13年都不敢在高州工作生活。該組織通過暴力、威脅等手段壟斷部分河段的河砂開采,非法獲利2.7億余元人民幣,主犯曾仕權、柯鉅威後來被判無期和死緩。
《狂飆》中以高啟強為代表的團夥氣焰也是非常囂張,他們不僅拉攏腐蝕幹部,還與劇中時任京海市常務副市長趙立冬勾兌交易。當需要對人痛下殺手時,高啟強說,“告訴老默,想吃魚了”。“老默”在劇中是高啟強團夥中的殺手。
另外,劇中高啟強與警察安欣相識於微時,後來又分道揚鑣並展開了長達20年的正邪較量。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安欣同樣也有形象來源。
據央視新聞報道,主創團隊介紹,安欣取材於多個真實原型,是萬千英雄的縮影,他們年紀輕輕熬出滿頭白發,危險時刻用身軀擋住火藥,受傷後把搶救機會留給戰友……
掃黑為何如此艱難
《狂飆》劇情時間跨度長達20年,涉及京海市各級幹部、基層幹警、調查指導組,以及涉黑商人和手下等群像,有力地呈現出了掃黑除惡之艱難。
徐紀周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掃黑除惡跟緝毒壹樣,非常殘酷,非常慘烈。把掃黑除惡工作的艱巨性、艱難性、殘酷性展現出來,告訴大家掃黑不易,不是拿個槍、帶個銬就完了,不是這樣。
掃黑為何如此艱難?《狂飆》點出了其中壹個重要原因——“內鬼”。劇中安欣到“瘋驢子”的團夥中臥底,取得信任後“瘋驢子”帶安欣去了海上的遊艇。
警方布控後發現,有重要人物也登上了遊艇,“不知道這網能不能網的下”,劇中京海市公安局領導向京海市委當面進行了請示,遊艇上有警察的消息隨之泄露,安欣也差點死在遊艇上。
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彭新林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內鬼”就是“保護傘”,劇中黑惡勢力橫行20年,“保護傘”的縱容、支持和保護是重要原因。他說,“保護傘”與黑惡勢力已深度捆綁,形成利益***同體,結成了龐大的勢力網。所以掃黑除惡必須“打傘破網”,“保護傘”不破、“關系網”不除,黑惡勢力必是“野火燒不盡”。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掃黑難在“保護傘”,“傘”的級別越高,掃黑的難度越大。“保護傘”會通風報信、同謀串供,為掃黑設置各種阻礙。
彭新林說,從劇中可以看到,當指導組到京海市,組長徐忠邀約警察安欣在泳池見面。安欣最初是持有懷疑的態度,以為又是壹陣風,對指導組信心不足。
彭新林認為,這恰恰說明了,推進掃黑除惡常態化開展的必要性。常態化表明掃黑除惡應當在“常”、“長”二字上下功夫,建立健全掃黑除惡長效機制。他還提到,掃黑除惡之所以難,除了必須打傘破網之外,還難在要鏟除黑惡勢力滋生的土壤,包括推進相關行業領域亂象治理等,這涉及社會治理問題,也是治本之策。掃黑除惡要系統施治,應堅持掃黑、除惡、治亂同步推進,強化源頭治理,在掃黑除惡中持續推進重點行業領域亂象整治,完善重點行業領域市場準入、行業管理等相關制度機制,堵塞政策和管理漏洞,真正實現打擊與防範、治標與治本有機統壹。
彭新林舉例說,比如劇中唐家兄弟向高啟強索賄,如果當初基層社會治理完善,高啟強也不會去送禮,雙方也不會有後續的沖突。也許魚販子仍然是魚販子,管理員仍然是管理員。
莊德水認為,掃黑除惡還必須打造風清氣正的政治生態,打造政法鐵軍。如果國家公職人員腐敗,黑惡勢力就有經營操作的空間。
另外他提到,黑惡勢力本身在不斷升級。敲詐勒索已是比較低級的形式,現在的黑惡勢力在改頭換面開公司搞企業,有的甚至做公益做慈善包裝自己。劇中高啟強也是如此。
現實中的曾仕權案,46位黨員幹部和公職人員為曾仕權團夥充當“保護傘”,其中留置6人,黨紀政務處分15人,移送司法機關13人。而在《狂飆》劇中,高啟強也不斷拉攏腐蝕黨政幹部。為拉攏腐蝕京海市官員,高啟強在當地開辦了幼兒園和養老院,其中幼兒園有壹條不成文的入園規定,孩子父母有壹方必須是京海市各機關的基層公務人員。
在養老院中,百分之八十是退休老幹部,百分之二十是退休老幹部的親戚朋友,甚至還住有退下來的省領導。劇中提到,“高啟強這棋下的高啊,他壹手攥著大部分的基層公務人員,壹手捧著是心理落差極大的退休幹部,花極低的成本,把公務員隊伍從頭到尾,全拴在他的船上。”
彭新林表示,這部劇傳遞出黨中央推動掃黑除惡常態化的堅定決心和信心,以及對政法系統內“蛀蟲”深惡痛絕、刮骨療毒的鮮明態度,也印證了政法隊伍教育整頓的必要性。
官方通報顯示,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開展以來,全國***打掉涉黑組織3644個,涉惡犯罪集團11675個;抓獲犯罪嫌疑人23.7萬名,緝拿目標在逃人員5768人,境內目標在逃人員全部緝拿歸案,境外目標在逃人員到案率達88.7%;43144名涉黑涉惡違法犯罪人員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