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鐵站，已經是十壹點五十分了，壹班地鐵剛剛開走，站臺上只剩下他壹個人了。張明上了趟廁所，出來的時候，末班地鐵剛好停在站臺上。車門壹開，張明走了進去。車上壹個人都沒有，張明找個座位坐下，閉上眼睛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地鐵開了起來，轟隆轟隆的，速度好像很快，該停的站沒有停，語音報站系統也關閉了。張明沒想那麽多，反正他是到終點站的，中間停不停，報不報站與他無關。
睡了壹會兒，張明睜開了眼睛，這壹睜眼，張明嚇了壹跳。他剛上車的時候，車上壹個人都沒有，開車之後，他也沒覺得有人上車。而現在，車上擠滿了人，年輕人站著，老年人坐著，井然有序。只是，那些人的服裝全都是古裝，花花綠綠，各式各樣。張明想，自己大概和哪個剛散場的京劇團演員坐到壹塊了。
正想著，壹個穿著華貴的老太太向他走了過來。老太太跟張明客氣了壹番，坐下了，微笑著問：“年輕人，妳這是到哪去呀?”張明說：“我到同學家裏，終點站下。”老太太說：“我也到終點站，妳下車的時候叫我壹下，我有點累，先歇會兒。”張明點頭，說：“好，到時候我叫您。”
地鐵繼續向前行駛著，張明看看表，覺得到達終點站還有段時間，就抓著吊環閉目養神。等他再睜眼睛的時候，地鐵已經開始減速了，而車上也只剩下他和那個老太太了。張明心說怪事，車沒有停，車上的人怎麽下去的?難道自己剛才真睡著了，停車自己沒有感覺?張明拍拍腦袋，叫醒了老太太。
地鐵停下，車門打開，張明扶著老太太下了車。老太太沖張明點頭微笑：“小夥子，我沒事兒，妳不用扶我。”說完，就大步流星走了起來，張明趕緊加快腳步在後邊跟著，怕老太太腳下不穩摔倒。
出了地鐵站，老太太問張明：“年輕人，妳離家裏還有多遠?”張明嘆口氣，說：“還遠著呢，要走壹個多小時，到家就得兩點了，早上五點我還要起來，睡不了幾個小時了。”老太太說：“要不妳到我家裏住吧，我家裏空房子很多。”張明苦笑：“大娘，我沒那麽多錢，租不起您的房子呀。”老太太笑了：“我又不是租房的，妳有錢就給，沒錢就算了。”張明見老太太態度誠懇，就答應了。
老太太家離地鐵站很近，走了幾分鐘就到了。張明壹看，這是壹片深宅大院，數不清有多少間房子。只是院子裏燈光昏暗，什麽也看不清楚。老太太把張明領進壹間點著好幾支大蠟燭的屋子，讓張明坐下休息。張明四下打量，見屋子裏擺設講究，全都是古老的紅木家具，家具上擺的古董瓷器也非常漂亮，如果是真的，能值老鼻子錢呢。老太太壹指壹張大床，說：“今天妳就睡在這裏，壹會兒我讓丫環把洗腳水給妳打來。”張明趕緊站起來，掏出五十塊錢遞過去，說：“大娘，這錢您拿去，就當房錢吧。”老太太看看張明手裏的錢，笑了：“妳這是什麽錢呢?以為我是死人呢?”張明壹楞，看看手裏的錢，沒有問題呀，老太太這話是什麽意思?還想解釋解釋，老太太走了。
不大壹會兒，壹個小丫環端著壹盆熱水進來了。這小丫環長得漂亮，把洗腳水往地上壹放就要給張明脫鞋。張明趕緊攔住：“算了，小姐，我自己來吧，妳出去吧。”小丫環閃著大眼睛看了張明壹會兒，噗哧壹樂，走了。
張明洗完腳之後倒頭便睡。半夢半醒時，他感到身邊有什麽東西在動，睜眼壹看，那個小丫環正光著膀子往他被子裏鉆。張明趕緊坐起來：“小姐，妳想幹什麽?我可不怎麽喜歡這個，妳趕緊走，要不我走。”小丫環看看他，微微壹笑，披上衣服出去了。
天還沒亮，老太太就在門外喊上了：“年輕人，該起了，地鐵首班車快要發了，我們走吧。”張明起身出門，跟著老太太出了院子。張明壹邊往地鐵站走，壹邊問老太太為什麽起這麽早。老太太說，這些日子，她都在急著辦壹件事情，所以早上趕首班地鐵走，晚上趕末班地鐵回。張明問老太太去辦什麽事情，老太太不說。
進了地鐵站，張明和老太太上了首班地鐵。首班地鐵和末班地鐵壹樣，也是從始發站直達終點站。這次，張明壹路上都沒有睡，他看得清楚，坐地鐵的人還是穿著各個朝代的衣服，壹個個表情冷峻，誰也不說話。地鐵壹路都沒有停，可地鐵裏的人卻有時候多，有時候少，也不知那些人是怎麽上來下去的。張明心裏有些發毛，問老太太是怎麽回事兒。老太太小聲說：“年輕人，坐妳的車吧，現在怪事還少嗎?能管的管，管不了裝看不見。”張明壹想也是，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關我什麽事?
壹連好幾天，張明坐末班地鐵時總是碰上老太太，老太太總是熱情地把他請到家裏去住。張明說老是白住老太太的房不好意思，以後他還是到同學家裏住。老太太嘆了口氣，說：“住吧，反正也住不了幾天了，不瞞妳說，我的家馬上就要拆了，幾百口子人就要無家可歸了，哎，兩千年的房子了，說拆就拆，上哪說理去?”張明壹聽，也很生氣，說兩千年的房子屬於古建築，不能說拆就拆，他要到網上發起討論，讓拆遷部門改變拆遷計劃。老太太壹聽，挺高興：“妳去說管用嗎?”張明說：“網上的言論是很厲害的，如果網民都反對拆這地方，這地方沒準就拆不了。”老太太說：“那好，妳去說吧，如果真不拆了，我好好謝謝妳。”
張明說幹就幹，每天晚上連覺都不睡了，到網上論壇說老太太房子的事兒。他的帖子壹發出去，馬上有許多網友跟帖，都反對拆老太太的房子。張明心說有戲，照這樣討論下去，早晚有壹天有關部門會引起註意。
誰知沒過幾天，老太太就滿臉陰沈地來找張明了。說她家的房子還是要拆了，誰說都不管用了。前些日子她壹直在找她的壹個當大官的親戚，想讓她的親戚幫忙，可她親戚的房子也要拆，自身都難保，哪還管得了她?最後，老太太拿出壹對小玉馬，說：“年輕人，妳為我的事沒少費心，雖然沒起什麽作用，但我還是要謝謝妳，這對小玉馬是我家傳之物，我送給妳壹只，如果有壹天，妳在什麽地方看到另壹只，就如同看到了我，妳可以把小玉馬賣了換壹套房子，我們做個好鄰居。”張明看得出來，那小玉馬是上等玉料所雕，晶瑩剔透，壹定很值錢。張明不好意思要，老太太執意要給，張明只好先收下。老太太讓張明以後不要再到她家來，因為明天她家就不存在了。
接下來的日子，張明因為不再加班，再也沒坐過地鐵末班車。可他跟同學說起坐地鐵首班和末班車的事時，同學兩眼瞪得老大：“老兄，妳真坐過地鐵首班和末班車?不會吧，據我所知，那兩趟車都是放空車，從不讓乘客上車的，這規矩從壹列地鐵神秘失蹤後就壹直沿襲，到現在都十多年了。”張明大吃壹驚，地鐵首班和末班車都是放空車，那我是怎麽上去的?車上的人又是什麽人呢?
那天，張明坐地鐵的時候聽到了壹個消息，說地鐵終點站不遠處的壹座漢墓群在蓋樓房打地基的時候被發掘出來，從裏面出土了大量文物。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壹口棺材裏的壹個貴夫人已經死了兩千年了，可屍體還和剛死的壹樣，紅光滿面，頭發烏黑，身上的肌肉還都有彈性呢!那貴夫人懷裏抱著壹只價值連城的小玉馬，史書上說，那是漢高祖劉邦的禦賜之物，本應是壹對，可專家找遍了墓群也沒發現另壹只。張明聽得頭皮有點發緊，問那小玉馬現在何處，那人說正在博物館展出。
張明去了博物館，果然看到了那只小玉馬，還有壹只發簪。而那只發簪正是老太太頭上插的，他記得很清楚。張明似乎明白了什麽，他跑到荒郊野外大哭了壹場，心中暗暗發誓，將來壹定還所有無家可歸者壹個安靜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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