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終於走進了諾獎行列,我覺得這不僅是莫言的榮耀,更是整個中國文學的榮耀,必將對中國文壇產生持久而廣泛的影響。下面是我帶來的內容,歡迎閱讀!
《美麗的自殺》原文:
妳是我的姑姑的女兒,我比妳大幾歲,咱倆是表兄表妹呢。雖然我只見過妳兩次面,但我這輩子也忘記不了妳了,表妹。本來為了證明這報告的真實性,我應該寫出妳的籍貫和姓名,但我不忍心讓熟識妳的人見到妳的名字難過,不忍心讓妳的蒙受了痛苦的親人們知道有壹個人又把妳拉出來示眾。可是……請允許我把妳的乳名報告了吧,表妹,妳的乳名叫“美麗”。
實事求是地說,妳算不上美麗,妳的最引人註目的特征是妳的健康,妳的健康的像焦麥顏色的臉,妳的健康的因為黑眼球過大而顯得悲婉沈靜的眼睛和妳的健康成熟飽滿的身體。
今年的七月初四,大欄鎮逢集,我到集上去賣雞蛋。我過了壹條河,河裏流淌著淺淺的無色的透明的水。我橫穿了壹條馬路,路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驢糞球兒。幾只麻雀在啄食著驢糞中殘留的糧食粒兒。我跳過了壹條路溝,就進了集市。幾十個賣雞蛋的老太婆小媳婦,有的站著,有的蹲著。有十幾個可能來得早,搶得了好地盤,坐在了供銷社從南方販運來的壹大堆青皮溜溜的竹竿上。妳也在其中。在妳們之間穿行著幾個男女,隨便地問著價錢,甚至蹲下去捏起壹個雞蛋晃晃,恍恍惚惚的,都不像真正的買主。在路溝邊上,蹲著幾個雞蛋販子,他們抽著煙,在熬妳們,靠妳們,等著妳們不耐煩了就把雞蛋低價賣給他們。妳和那些立著的蹲著的坐著的女人們,眼巴巴地盯著那幾個問價的人。我來了。我穿著軍裝,戴著部隊剛發的像雄雞的冠子壹樣威風的大檐帽子,提著壹個大籃子。我知道自己生著壹張雖然猙獰但是還算白皙的臉,走進了褐色的人群壹定會引起大家的註意。妳當時壹定註意到了我。在妳們的眼裏,我壹定是壹個不懂行情、生怕買不到雞蛋的笨蛋。我心中毛虛虛地問價,還裝模作樣地拿起雞蛋對著太陽照照。報載:透明的就是好蛋,混濁的就是壞蛋。我無疑是擡高了七月初四大欄集雞蛋市上的價格,雞蛋販子壹定恨得我要命。我買了三百個雞蛋。壹個老太太說:看看,到底還是大軍哥有錢!我臉上燒燒的,心中十分得意,得意便慷慨,便瀟灑,於是在付賬時連那三分五分的零頭都不要了。這樣的舉動,更贏得了壹片贊語和很多的關註的目光。我很快就買夠了雞蛋,提起沈重的籃子,要走,這時,表妹,妳提著壹個柳條籃子,走到了我的面前。
柳條籃子裏鋪著壹層金色的細沙,沙上插著十個紅皮雞蛋,雞蛋上有壹層淺淺的白霜,還有兩枚雞蛋上沾著黑紅的血跡和幾根細弱的纖毛。後來我才知道這是“頭蛋”,黑血表示著生產的艱難和痛苦。
妳說:“大哥,俺這裏還有壹把蛋,您也買了吧。”
我說:“買夠了,買夠了。”
妳說:“您還多這十個蛋?塊把錢,您買了吧。”
我從這時起註意到了妳,看到了妳生動的額頭,沈思的眼睛,倔強的鼻子,疲乏的嘴唇,憂傷的下巴……我心中湧起壹陣溫暖的悲涼感,猶如惶惑的美麗潮水卷著貝殼沖刷著遺憾的荒涼灘頭。我對妳充滿好感,渴望著與妳交談,我在愛慕健康異性的心理背景下與妳扯淡。我故意地說妳的蛋小,還說妳的蛋是隔年的老蛋,是沾著血汙的臟蛋。妳似乎壹點都不生氣,妳當時肯定也明白我的話毫無意義,我是在沒話找話說。妳說大哥您可是看錯了眼,妳從妳買那些蛋裏挑出壹個和俺的蛋比比,看看可有壹個蛋比俺的蛋新鮮?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嘛,您看看俺蛋上的白霜,看看蛋上的血,壹只母雞壹輩子只有壹只“頭蛋”,“頭蛋”能治病呢。妳買的蛋裏真有壞蛋呢。
妳從我的籃子裏挑出壹個蛋給我看。這個蛋明亮光滑、仿佛是用砂紙打磨了後又塗上了壹層油。妳說:
“妳搖搖看。”
我接過蛋,搖搖,裏邊傳出“咣當”之聲。我惶惑地看著妳,妳悄聲說:
“這是孵小雞孵下來的壞蛋。”
我很生氣,回頭去找那個把這樣的雞蛋賣給我、還說這是壹種雞蛋的新品種、看起來十分忠厚的、令人無法不信任的高個子老人,但是他已經走了。
妳教給我很多關於雞蛋的學問,我很感動。我寬慰自己,雖然買了壞蛋,但是增加了知識,今後買蛋就不會上當,這就是壞事變成了好事。
我用最高的價錢買了妳的蛋。我把錢遞到妳黑紅的手裏。我看到妳的掌紋深刻有力,手上結滿了淡黃的老繭。當我的手觸到妳的手時,我有壹種惶恐不安的感覺。我感到我們之間似乎有些特殊的關系。
我問:“妳是哪個村的?”
妳答:“譚家村。”
我問:“妳們村譚秀麗在家幹什麽?”
妳答:“教書呢。”
我問:“她結婚了嗎?”
妳說:“孩子都上小學了。”
我說:“我和她是小學同學,十幾年沒見面了。”
妳問:“妳姓管吧?”
我問:“妳怎麽知道?”
妳說:“我猜出來了,妳的模樣挺像俺娘娘伯母。”
我說:“啊,妳是……”
妳低聲叫我:“表哥。”
我說:“妳是那個叫美玲的吧?”
妳說:“那是俺二姐,我叫美麗。”
我說:“不好意思,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妳把我方才給妳的錢往我的籃子裏壹扔,問:“表嫂生了個什麽小孩?”
然後妳提著籃子跑了。我望著妳的背影,悵然若失。
過了三天,七月初七,壹個美好而傷感的節日,天上的牛郎會織女,人間的百姓用白面紅糖烙成各式各樣的“花兒”,有“貓”有“虎”,有“雞”有“魚”。母親咳著喘著烙了不少“花兒”,侄子和侄女圍著鍋臺轉,壹家人喜氣洋洋,但我卻高興不起來,總覺得心中有點事情放不下。
七月初八,早飯是昨天吃剩的“花兒”在鍋裏壹蒸,都花紋模糊,不成模樣。我匆匆吃了壹只“虎”,打算到谷子地裏幫父親噴灑農藥,據說鉆心蟲十分猖獗,谷子都壹片片枯死了。
正收拾著藥具,忽聽到壹個男人高亢的哭聲。哭進院子的是壹個憔悴的小老頭,大約有五十歲吧,腳上穿著壹雙過時的黑色塑料涼鞋,哭聲很響,但眼睛裏卻無淚水。我認出了他是姑姑的小叔子,人稱神槍手的譚老四。據說他用土槍打死過兩千多只野兔子,還有壹些狐貍、野鴨什麽的。譚老四壹見我父親,即刻就軟軟地癱倒在地,叫壹聲:
“大哥啊……這日子沒法子過了哇……啊嗬啊嗬啊嗬嗬……”
父親壹向急公好義,鄉裏聞名,壹見此狀,扔掉噴霧器,把譚老四雙手扶起,問:
“怎麽啦?老四?”
老四哭著對我們說:“大哥啊,大侄子啊,美麗這個糊塗蟲,喝了毒藥了啊……”
……那天我目送著妳跑上河堤,妳的健康的身體在燦爛的陽光裏跳躍著,活像壹頭靈巧的小鹿。妳把錢扔進我的籃子時,我看到妳的耳朵都紅了。啊表妹,妳是壹個健康純潔的少女,妳壹聲表哥,感我肺腑。即便表哥已垂死,妳這壹聲呼喚,也會讓我起死回生。可是妳卻往這曾經發出了美妙聲音的地方灌進了毒藥。表妹啊,妳好糊塗。
妳的爹正在我家院子裏,當著我和我爹和許多聽到他的哭聲趕來看熱鬧的人的面,大聲地罵著妳:“美麗啊,妳這個小畜生,妳這壹疤棍子,把妳爹給擂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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