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載了13個王朝5000年的文明史。
像壹本:至今保存完好的線裝書,
記錄著最具中國特色的傳統文化。
古老的歷史景觀
浸潤培育出西安市民風格獨特的文化生活。
即便在21世紀,
變化中的西安,依然繚繞著古韻古意,
連小資的紅酒咖啡裏,
也飄蕩著唐詩宋詞……
塤的聲音,最能和西安的氣氛相融。
場景之壹:城墻和塤
西安是由古城墻圍成的四方城,秦磚漢瓦疊砌的城墻承載著長安千年文化的厚重。西安人每天穿梭來往於城墻之間,宛若行走在幽深漫長時間隧道裏。人們在現世生存中疲憊了,煩躁了,心胸狹窄鼠目寸光了,不要緊,趕快登臨城墻吧,在城墻上望壹望,走壹走,仰天長嘆壹聲,頓時有縱橫古今、穿越時空的浩然大氣,心中的小恩怨小煩惱也就煙消雲散了。
見了城墻,不由自主想到壹連串獨具中國特色的古樂器:笙、管、簫、笛等,事實上真正能吹奏出城墻以及西安這個城市靈魂聲音的是壹種叫做塤的古樂器。塤出土於西安半坡遺址,由黃土燒制而成,吹奏出的是土音,剛而濁。西安人普遍喜歡吹塤,尤喜歡夜晚登上城墻吹奏。壹人在城墻上如影子如幽魂般吹塤,城墻下湧集了那麽多人傾聽,它是那樣的深厚、神秘有極強的穿透力,以致使壹些年幼少女驚恐而哭。塤的聲音最能表達中華民族的性格,最能與西安這座城市的氣氛相融。
場景之二:書院門的字畫和北院門的牌匾
書院門牌樓。
西安人通常所說的書院門,指的是從碑林到關中書院門口這壹條步行街。街是青石板鋪成,街兩旁都是些仿古建築,裏面是密密麻麻的店鋪:賣湖筆端硯的,賣名人字畫的,賣古籍的,制印的……每家店鋪都古色古香、老板袖著手坐在屋子裏面,或捧壹只紫砂壺,或手裏旋轉兩顆翠玉保健球,瞇著眼,決不吆喝。
西安人普遍鐘情古文物,喜好字畫,隨便走進壹個西安人家裏,可能沒有筆記本電腦大屏幕彩電,但必定有幾枚古錢幾片瓦當,幾本郵票和古書,幾幅於佑任或石魯的字畫。有人家裝修房子或喬遷新居,壹般會來書院門挑選壹些當今名家字畫或古代名人字畫拓片裝飾其中,許多普通市民家中,中堂上都懸掛“讀書是福,開卷有益”、“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等條幅。
中國各大城市,手寫的風格各異的店鋪牌匾西安最多,而最集中的地方要數繞過鐘樓穿過鼓樓洞口北院門壹條街,石板路兩旁仿唐或明清風格店鋪,賣民間手工藝品、傳統日用雜貨、各種地方風味小吃及名目繁多的老字號點綴其中。再不起眼的店鋪的匾額或招牌都是古今名家手書。即使那些流動於街頭巷尾的小吃擔,如鏡糕、籠籠肉、蜂蜜涼糕、麻醬米皮,擔頭上晃悠晃悠的小木板招牌上也常是顏真卿或董其昌的字。賣鏡糕老頭在鼓樓洞口避雨,懷裏緊抱壹只塑料袋,雨停了,老頭小心翼翼打開塑料袋,露出寫有“鏡糕”兩個大字的長方型小木板,竟是於佑任先生手書的,妳壹邊買鏡糕壹邊問起,老頭就滔滔不絕講起這字的來源,並分析字的運筆氣勢風格流派,連鏡糕都忘記賣了。西安人不但有收藏古玩字畫嗜好,也有沿門逐店研讀招牌匾額的雅興,讀出喧囂中的寧靜,清新中的古意。
場景之三:易俗社和自樂班
秦腔自樂班,演員即觀眾,觀眾即演員。
從周秦漢唐壹路走來的西安人什麽都敢藐視,北京廣州的搖滾樂隊來演出,他們壹般不怎麽捧場,認為那是從秦腔中學來的,是秦腔的孫子。他們迷戀秦腔,並不全因它土生土長古音古意,而是秦腔石破天驚的撕扯吼叫最能表達他們靈魂的渴望震顫。這個城市地下埋皇陵地上長寺廟,陰氣重於陽氣,人們用秦腔驚天地泣鬼神的陽剛之氣來平衡幾千年郁積的陰森和鬼氣,達到陰陽平衡剛柔並濟。
有百年歷史的劇院——易俗社,白天晚上連軸轉上演傳統折子戲經典名劇《三滴血》、《鍘美案》、《屠夫與狀元》……觀者如潮場場爆滿。臺上名角表演得精湛絕倫爐火純青,臺下觀眾看得如火如荼如癡如醉。民眾聽戲看戲,自己清唱作樂更成了生活重要內容,於是自發組成無數民間自樂班,於炎陽酷暑天,凜冽西風中,在城墻根下、護城河邊、公園林陰中、小巷門樓前,隨處可見秦腔的即興表演,觀眾即演員,演員即觀眾,且不分男女老少皆可進去吼上幾聲,居然個個有板有眼字正腔圓,水平不亞於易俗社專業演員。
場景之四:德福巷的咖啡紅酒
和中國其它大城市壹樣,西安也有無數高樓大廈,無數酒吧茶室咖啡館,高樓大廈大都集中在城西南角高新開發區,酒吧咖啡館則壹窩蜂開在名叫德福巷的壹條小街裏。
德福巷,酒吧咖啡館雲集。
和西安現存的眾多地名如朱雀門、端覆門、化覺巷、四府街、竹笆市、灑金橋、後宰門壹樣,德福巷這個名字也起源於唐代,現在的建築是在唐遺址上仿建的。外部建築是古代的,裏面裝潢設備卻是現代的西式的。來這裏消費的大都是高新區有錢的金領白領和沒有多少錢但有情調的小資和大學生。
小資也和別處不同
表面上看這裏的情色男女和別的城市的沒什麽兩樣:衣鮮妝美,優雅的坐姿,不失體面的玩笑,小口小口地品著正宗的外國手磨咖啡,小茶匙慢悠悠攪著紅酒裏的冰塊;聖誕樹上花花綠綠的閃光塑料紙;成人玩具如意大利積木、英國拼圖、臺灣九連環……且慢,仔細看吧,妳會看見玟瑰花的陰影下放壹本唐詩宋詞的線裝版選本,情色男女優雅的白話文英文中不時夾雜壹兩句唐詩宋詞:“舉杯消愁愁更愁”呵、“相見時難別亦難,春風無力百花殘”、“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出生在這樣壹個城市,唐詩宋詞早在娘胎裏就融入他們的血液,成為取之不盡的古典情懷和用之不竭的日常用語。從德福巷出來,這些金領白領小資們說不定會直奔老孫家羊肉泡饃館、老樊家臘肉夾饃鋪、賈三灌湯包子店、秦鎮米皮攤,坐在油跡斑斑長條木凳上,於煙熏霧罩中淋漓痛快海吃壹碗羊肉泡饃、壹個臘肉夾饃、壹籠灌湯包子、壹大碟辣油調得紅紅的米皮,這壹點又區別於其它城市,其它城市金領小資們刻意標簽化模式化,穿什麽吃什麽用什麽在哪裏消費似乎都是固定的,不能有差池的,西安的金領白領小資們完全可大而化之,隨意而為,因為他們是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武則天的後裔,身上有著皇族的血脈呵。
窮人壹朝富了,最怕別人看出他從前窮時的陋習,貴族怕什麽?貴就貴在自己身上的平民意識和大眾意識。
場景之五:賈平凹及其他
西安是壹座陰氣頗重的城市。在最具中國文化精髓的唐宋詩詞中,是沒有太陽這個意象的,惟月亮的陰晴圓缺貫穿其中,月光浸潤著漢字,漢字譜寫著陰柔詭譎的中國文化,所以中國文化也是陰性的。
這樣的城市這樣的文化浸潤造就的文化人,要麽是半人半仙,要麽是半人半鬼,作家賈平凹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壹個。
賈平凹的生活習性寫作習慣與常人頗為不同,他通常晝伏夜出,寫作前,喜歡登上夜晚的古城墻,充分吸納城市上空濃郁詭譎的陰氣。這還不夠,他還要在他的書房四圍擺滿從古墓裏出土的大小形狀各異的土陶罐,每只陶罐大張闊口,傾吐千百年來養精蓄銳的陰氣,置身於這濃郁深重的陰氣裏,他神奇般地靈感噴發、文思泉湧,下筆如有鬼,他的文字有著原汁原味的古音古意,他的語言有著月光般的空靈、飄忽和清涼;還有那麽壹點兒月光掠過古城墻的森森鬼氣。他就是靠著這千年不散的詭譎陰氣滋補浸潤他的錦繡文章,也靠著這股陰氣醫治好了他嚴重的肝病。
把作家捧成明星
在中國,仿佛有個規律,只有演藝界娛樂圈裏演電影的唱歌的演小品的才有可能被大眾捧成明星,作家只能在文化或文學圈子裏打轉轉,就連很有影響的王安憶、余秋雨、王蒙,出了這個圈子,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
可西安不壹樣,西安人向來不拿演電影的唱歌的演小品的當回事,生生把個寫純文學作品其貌不揚的賈平凹捧成個超級大明星,上自政府高官、企業老總,下至釘鞋的掃大街的賣鐘樓小奶糕的,無人不曉賈平凹大名的,無人不讀他的《商州三錄》、《廢都》、《白夜》、《土門》。把壹個作家生生捧成明星,這事只有在西安才會發生。
西安還有個名不見經傳的奇人叫李紅旗(筆名唐漢),在城外倉頡廟(中國漢文字發源地)附近租了間紙窗瓦屋,苦研數載,齊刷刷拿出十大本線裝版著作《唐漢解字》,直接挑戰許慎的《說文解字》和郭沫若的甲骨文。
在西安這個詭譎的斯文之地靈性之地,這樣的奇人高人不計其數,飯館裏,夜市上,護城河邊的垂釣中,壹不小心就撞上壹個熟讀《周易》的,研究天象的,精通佛經道義的,拆字算命的,他們神態安詳衣飾不鮮,混跡在蕓蕓眾生中決不顯山露水,但個個身懷絕技、博大精深。
不是葉子,不是枝幹,是根。西安是中國文化這棵大樹下面深得探不見底的根。在“落葉滿長安”的秋天來西安吧!妳會在寧靜與肅殺中,更加刻骨銘心地感受到這根的博大與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