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11-27 22:16:00 | By: 瘋噶了 ]
剛入臺北師範藝術科的那壹年,我好想家,好想媽媽.
雖然,母親平日並不太和我說話,也不會對我有些什麽特別親密的動作,雖然,我壹直以為她並不怎麽喜歡我,平日也常會故意若她生氣;可是,壹個十四歲的初次離家的孩子,晚上躲在宿舍被窩裏流淚的時候,呼喚的仍然是自己的母親.
所以,那年秋天,母親過生日的時候,我特別花了很多心思做了壹張卡片送給她.在卡片上,我寫了很多,也花了很多,我說母親是傘,是豆莢,我們是傘下的孩子,是莢裏的豆子,我說我怎麽想她,怎麽愛她,怎麽需要她.
卡片送出去了以後,自己也忘了,每次回家仍然會覺得母親偏心,仍然會和她頂嘴,若她生氣.
還多年過去了,等到自己有了孩子以後,才算真正明白了母親的心,才開始由衷地對母親恭敬起來.
十幾年來,父親壹直在國外教書,只有放暑假時偶爾回來壹兩次,母親就在家裏等著妹妹和弟弟讀完大學.那壹年,終於,弟弟也當完兵又出國讀書去了,母親才決定到德國去探望父親並且留下來.出國以前,她交給我壹個黑色的小手提箱,告訴我,裏面裝的是整個家族的重要文件,要我妥善保存.
黑色的手提箱就壹直放在我的閣樓上,從來都沒想去碰過,壹直到壹天,為了找壹份舊戶籍資料,我才把它打開.
我的天!真的是整個家族的資料都在裏面了.有外祖父早年那些會議的相片和劄記,有祖父母的手記,他們當年用過的哈達,父親的演講記錄,父母初婚時的合照,朋友們送的字畫,所有的紙張都已經泛黃了,卻還保有壹層莊嚴和溫潤的光澤.
然後,我就看到我那張大卡片了。用紅色的原子筆寫的笨拙的字體,還有那些拼拼湊湊的幼稚的畫面,壹張用普通的圖畫折成四折的粗糙不堪的卡片,卻被母親仔細地收藏起來了,收在她最珍惜的位子裏,和所有莊嚴的文件擺在壹起,收了那麽多年!
卡片上寫著的是我早已忘記了的甜言蜜語,可是,就算是這樣的甜言蜜語也不是常有的。忽然發現,這麽多年來,我好像也只是畫過這樣壹張卡片。長大了以後,常常只會去選壹張現成的印刷好了的甚至帶點香味的卡片,在異國的街角,匆匆忙忙地簽壹個名字,匆匆忙忙地寄出,有時候,在母親收到的時候,她的生日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所以,這也許是母親要好好地收起這張粗糙的生日卡片的最大理由了吧,因為,這麽多年來我也只給了她壹張而已。這麽多年來,我只會不斷地向她要求更多的愛,更多的關懷,不斷地向她要求更多的證據,希望從這些證據裏,能夠證明她是愛我的。
而我呢?我不過只是在十四歲那壹年,給了她壹張甜蜜的卡片而已。
她卻因此而相信了我,並且把他細心地收藏起來,因為,也許這是她從我這裏能得到的唯壹的證據了。
在那壹剎那裏,我才發現,原來,原來世間所有的母親都是這樣容易受騙和容易滿足的啊!
在那壹剎那裏,我不禁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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