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書譜》“草書敘論”曰:自漢晉宋以還,以草書得名者為多,流傳於今者,蜀得諸葛亮。今禦府所藏草書《遠涉帖》。清張澍整理《諸葛忠武侯文集》引《太平禦覽》著錄帖文為:“師徒遠涉,道路甚艱;自及褒斜,幸皆無恙。使回,馳此,不復雲雲。亮頓首。”《禦覽》系宋太宗案頭備覽類書,由此說明斯帖於宋初存世無疑,故被當作先賢語錄。且此乃亮書墨跡證據確鑿,料經時賢考證,故既有書帖入藏內苑供帝王鑒賞,又明白無誤著錄於《宣和書譜》。元學者王惲《玉堂嘉話》、《秋澗大全文集》之《跋諸葛公〈遠涉帖〉》曾道及於青、中、暮年三度鑒賞。案其品鑒水平高明,故跋謂書帖於北宋叠經蘇軾等庋藏當屬可信,由此亦可見此帖確見於宋徽宗前不謬。
元以降《遠涉帖》在清初藏家高士奇後裔康熙四十四年揀定“進上”的《江村書畫目》中又見蹤跡,但其實未進宮而在民間輾轉遞藏。光緒十四年北京“寄觀閣”古玩鋪覓帖自山西太谷,旋為收藏家李葆恂覬覦而詭稱後人仿作,以二十兩銀子“揀漏”壹舉居奇。此事傳為琉璃廠古玩肆有眼不識瑰寶笑柄,至今屢為北京古玩界前輩陳重遠《古玩史話與鑒賞》、《鑒賞述往事》、《文物話春秋》、《收藏講史話》等系列叢書提及,引為經營古玩走眼經驗教訓。而李則就己巧取之舉頗為自得,既把購置原委記錄在案,且將書帖前後題跋,印鑒悉數著錄於《海王村所見書畫錄》。《遠涉帖》最後有記載可循系民國二十三年《河北第壹博物院畫報》第五十七期《古董錄》短訊:“義州李文石丈有《遠涉帖》,題‘亮頓首’。歷來著錄家,均定為武鄉遺墨。然又安知其為諸葛亮耶?紙墨字形,則確為漢晉間物,即謂之庾亮(東晉書家,《淳化閣帖》有《書箱帖》),亦無不可。似應存疑耳”。
《遠涉帖》真偽,雖此存疑,但前輩學人多考證此乃王羲之臨仿亮書之唐鉤摹本。尤其李葆恂著錄宋徽宗瘦金題書等言之鑿鑿。故盡管題跋所及斯帖於元蒙覆滅而自宮中流散,嗣後相繼在冀北、嶺南等地藏家間播遷庋藏,清鑒藏家翁方綱兩度鑒賞、題跋等,均不見其本身著述;王惲、蘇軾及其中表程正輔藏跋等,料於李葆恂著錄前為好事者人為割取,斯帖當猶足信以為真。
《遠涉帖》書帖雖因李葆恂卒而不知所終,使人無緣壹睹右軍臨仿武侯書跡神韻,幸此前道光二十七年粵籍儒賈葉應旸撰集《耕霞溪館法帖》加以摹刻,並列廣東書法、鑒賞家吳榮光考識左證。經驗證李葆恂著錄書帖行秩及所鈐印鑒,刻帖間墨拓徽宗“雙龍”圓印,“宣龢”印、“禦書”葫蘆印,宋高宗“紹興”印等,與之完全壹致,從而令人得以領略翰墨書帖之壹斑。值得壹提是,粵帖甚多,葉刻叢帖即有四種,吳榮光《筠清館法帖》外即推此帖。唯刻石於同治間粵海關監督晉某任滿還京舟載過渤海突遇風濤為船人舉而沈於海。故《遠涉帖》雖堪稱《耕霞溪館法帖》僅存備份,然因石毀不存,此前世間拓本無多,摹刻帖猶吉光片羽矣。
除書法價值外,作為孔明親筆出師褒斜討伐曹魏“特快專遞”,《遠涉帖》與同時《曹真碑》語涉“蜀賊諸葛亮”雲雲,事關同壹場戰爭敵對雙方運兵謀略,南征北戰史實恰可遙相呼應,史料價值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