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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夾古代“偽托之書”的價值

史學家顧頡剛說:“許多偽材料,置之於所偽的時代固不合,但置之於偽作的時代則仍是絕好的史料。我們得到了這些史料,便可了解那個時代的思想和學術。”

“偽托之書”,是古代文人以“托古傳道”為旨而編輯撰寫的書籍,其絕大部分屬史書,因而偽書大多是偽史。偽史壹詞最早出自唐代史學家劉知幾《史通》:“當晉宅江淮,實膺正朔,嫉彼群雄,稱為僭盜。故阮氏《七錄》以田、範、裴、段諸記,劉、石、苻、姚等書,別創壹名,題為‘偽史’。”劉知幾筆下的偽史就是在古代“尊古卑今、貴遠賤近”的風氣下,壹些文人“假借他人之名以傳其書”而偽造的史書。

據《漢書·藝文誌》載,早在先秦時期托古偽書就已有“儒家托於周公,農家托於神農,道家托於黃帝”的說法。紀昀在主持編修《四庫提要》時,對偽書現象感慨道:“夫古書日亡而日少,淳風之書獨愈遠而愈增,其為術家依托,大概可見矣!”那些“托古傳道”的偽書編撰者,大多依托他人之名來傳播自身思想,推介個人作品。

既然很多史書在彼時已經被厘定為偽史,為何又存留下來並加以研究?今日看來原因似乎非常簡單,即偽書還有壹定價值,很多偽書的學術思想價值、文學價值和史料價值還很高。僅以東晉元帝時期的豫章內史梅賾所獻孔安國的《古文尚書》為例,明末清初考據學大師閻若璩沈潛三十余年,從篇數、篇名、歷法、典章制度、文字句讀、地理沿革等方面對《古文尚書》進行了精細考證,得出此書乃後世假托古人而作的定論,使懸置學術史壹千多年的疑案得以破解。但其後三百多年來,該書依舊在《尚書》中占據著重要位置。究其原委,就是偽造的《古文尚書》中的很多文字,輯錄於東晉以前的壹些史書典籍,而這些史書典籍到了閻若璩所處的明末清初時期,大多已經散逸失傳了,所以偽造的《古文尚書》具有不可替代的史料價值。再比如《四庫全書總目》經過考辨,認為《海內十洲記》乃托名東方朔而撰,是壹部不折不扣的偽書,但同時又指出該書在我國文學發展史上具有壹定地位。再比如《四庫全書總目》編者認為《神異經》乃托名東方朔,《漢武故事》《漢武帝內傳》系托名班固,這些偽書的文學價值壹方面在於“詞條豐蔚”“字句妍華”,足供采摭,增廣見聞,另壹方面它們是六朝小說重要組成部分,對後來唐傳奇、宋話本以及明清小說均產生了深遠影響。

事實上,我國歷史上諸多偽書之所以是贗品,絕不是因為其所記述的內容是假的,而是由於作者或著作成書年代不真實。諸如此類的偽書,如果厘清作者的真實情況或者成書的具體年代,那麽可以對其進行選擇性利用。偽書的作者幾乎都是飽讀詩書的文人士子。如偽造《孔子家語》《孔叢子》和參與偽造《古文尚書》的三國魏人王肅,就是被當時朝野所公認的飽學之士和知名經學家。王肅自幼穎悟絕人、博覽群書,成年後孜孜探求、遍註眾經。他十分認同東漢時期的賈逵和馬融,而不屑於與賈逵、馬融同時期的鄭玄,鑒於自身學術地位比較卑微,而鄭玄之學又比較興盛,於是王肅不惜假借孔子後裔名義偽造經書。而實踐表明,無論是《孔子家語》《孔叢子》,還是《古文尚書》,這三部書均有較高的學術品位和史料價值,對於研究我國古代儒學發展歷程具有很大的參考意義。

我們還需指出,唐代中期至近代,我國文史學界彌漫著壹股疑古惑經之風,史學界對先秦經學壹疑再疑,竟然指出有上千部偽書。這股愈演愈烈的疑古之風造成了嚴重後果,以致很多貨真價實的真史也被認作偽書。新中國成立以後,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經過我國文史學者的悉心研讀和精心鑒別,壹些所謂的偽書陸續被正名,如曾被朱熹、章學誠等人判定為偽書的《管子》,前些年被當代學者以大量的確鑿證據確認為管仲本人的作品;再如壹向被看作偽書的《神農本草經》,經過當代學者的反復抉發和仔細辨別,肯定它是壹部成書於漢代的中醫經典著作,是我國目前已知最早的中藥學著作。

我們應該認識到,偽書的意義和價值體現在諸多方面,按照章學誠的觀點,壹旦確定了偽書作偽的歷史背景和具體年代,其思想價值、學術價值、文學價值、語言學價值、藝術價值和史料價值等也就逐漸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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