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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寫作,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想法。

本雅明最吸引我的是他復雜的身份:他學識淵博,卻不是學者;他沈迷於神學,但他不是神學家;他翻譯了普魯斯特和波德萊爾的作品,但他不是翻譯家。他寫了很多書評和其他評論文章,但他不是文學評論家。他研究德國歷史劇和法國城市,但他不是歷史學家。他收集書籍和許多有趣的東西,但他不是收藏家;雖然他壹直在詩意地思考,但按照阿倫特的說法,他既不是詩人,也不是思想家。他也是壹個馬克思主義者,雖然這壹點壹直有爭議,但正如他的好朋友阿多諾所堅持的那樣。對了,他這輩子沒有固定工作,完全靠自由寫作為生,但後世哪個自由作家能如此看重?他的身份怎麽會這麽曖昧為什麽他有這麽多愛好?他是如何將這種復雜而多重的身份統壹起來的呢?本雅明自殺後,留給我們的印象根本無法整合和令人滿意,而他多重曖昧的身份也是無數後世研究者不斷撓頭、驚嘆、贊嘆、爭吵的原因。

現在又有壹本書試圖“批判性地重構本雅明迂回詭秘的思想軌跡的主要輪廓”,加入到解構本雅明莫名其妙的身份之謎的過程中,這就是美國理查德·沃林教授的《沃爾特·本雅明:救贖美學》。從“救贖”這個啟示錄式的詞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沃林教授的書,關註的是本雅明諸多身份中的那些方面。沃林教授認為,大眾最需要的其實是壹本能夠聚焦本雅明作品核心主題的書:壹本聚焦“他帶有猶太神秘主義血統的歷史哲學,到他後來作為歷史唯物主義者的自我理解”的書。事實上,在本雅明的諸多身份中,最具爭議的是壹個馬克思主義者和壹個神學家的身份。自從本雅明死後聲名鵲起,學術界的不同流派和他的朋友們都希望確定本雅明多重身份中的壹個。說實話,我覺得這個意圖明顯是險惡的。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諾抓住了後來辯證法在思想上的轉向,宣稱本雅明是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並把他置於法蘭克福學派的聖殿之中。從此,本雅明的多重身份被掩蓋,他的多重模棱兩可的思想在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和辯證法的框架下被機械地解釋。此外,本雅明生前的好友朔勒姆壹直強烈地感覺到,他有壹種“對某種精神事物的執著,像壹個被困在另壹個世界的抄寫員,出發去尋找他的經書。”這種在本雅明的哲學著作中不時被省略的神學精神,使朔姆確信本雅明是壹個“流亡的神學家”。可見神學和馬克思主義壹直是勢不兩立的。雖然阿多諾和朔勒姆曾壹起為本雅明的文集出版工作,但他們在宣傳本雅明的思想上卻處於截然相反的兩極。我在這裏思考的不是學術界關於本雅明身份模糊的爭論,而是如果把辯證法或者馬克思主義看作是神學的異鄉人,這兩種經驗如何在本雅明的寫作中有機結合起來?也許根本就沒有有機結合。任何讀過本雅明作品的人或者現在讀沃林教授的《沃爾特本雅明:救贖的美學》都會有壹個強烈的印象,就是文中的語義是如此的曖昧。事實上,本雅明的人生寫作深深地糾結於他的多重經歷之中。除了唯物辯證法和神學思維,他的其他身份也不時被涉及,這讓本雅明不知所措。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同意阿倫特的觀點,即本雅明永遠是“獨壹無二的”,就像本雅明深愛的卡夫卡壹樣。他們都壹樣的細膩,敏感,脆弱,孤獨,有時會陷入絕望,但他們是自己的救星。他們是生活中的失敗者,但壹旦寫作,他們都意識到自己是獨壹無二的。

雖然我不同意用“救贖”這樣的詞來簡單概括身份復雜的本雅明,但我不得不承認,對於本雅明的研究,我們只能選擇他的壹個主題,試圖把握他復雜思想的壹面或兩面。事實上,要真正把握本雅明的思想是非常困難的。第壹,他的思想具有某種“魔力”,觀察事物的方式很有創造性;此外,他的寫作風格是碎片化的,這是對這個祛魅世界的呼應。他壹生漂泊,在國際大都市漂泊,熱愛遺址文化。也許“廢墟”這個詞就是本雅明對世界的看法。但是本雅明被那個時代拋棄了,這幾乎是那個時代所有哲學家的悲劇。

正如沃林教授所說,“本雅明應該算是20世紀壹個時代錯誤,壹個正在消失的物種的最後代表,也就是真正的歐洲文人。對於這些真正的文人來說,哲學和文學不是簡單的室內遊戲,也不僅僅是關註的焦點,而是生活的理由。”可惜的是,自從本雅明自殺後,他在全球化時代走得太遠了,這樣壹個有著多種身份的博學學者基本上已經滅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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