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悲劇之美,自然要定義什麽是悲劇。在我看來,對悲劇的解讀應該包括三點。壹、什麽樣的人可以成為悲劇的主角?壹個徹頭徹尾的壞蛋?無辜的好人?朱光潛在他的《悲劇心理學》壹書中總結了悲劇中的人物:悲劇人物不能太好,否則他的不幸會讓我們反感;他應該不會太差,不然不會引起我們的同情。理想的悲劇人物是壹個好男人,有壹點點白玉,有壹點點瑕疵。傅貴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但他還不算太壞。至少他在被命運拋棄後還能努力做壹個好丈夫好父親。二、悲劇情節應該如何發展?亞裏士多德認為,好的文藝作品既要符合邏輯標準,也要符合道德標準,因此,好人不應該由福轉禍,壞人也不應該由禍轉福。悲劇作品既要滿足讀者的道德感,又要喚起讀者憐憫和恐懼的心理。《活著》劇情曲折,從“地主的傻兒子”壹夜之間變成負債累累的“鄉巴佬”,這還不夠。母親、劉縣長、夏風、賈珍、希爾和苦根,在掠奪了傅貴的全部財產後,殺死了他所有的親戚。當他真的壹無所有的時候,我們不會嘲笑他活該。他真的下定決心要做壹個“好人”,命運跟他開了個玩笑,好人沒有好報。但是,這裏的命運與希臘戲劇中的“機械血統”絕對不同。命運不是自己控制的,而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亞裏士多德對“好人由福轉禍”的解釋是,禍不完全是咎由自取,有些是咎由自取。這句話看似自相矛盾,但我認為正是這種情節設置成功地引起了讀者的恐懼。慢慢地,我發現傅貴有了“我”的影子。不知道哪壹天,我這個“自私的好人”也會“犯了錯,成為終身遺憾”。
第三,悲劇如何給人美感?《世說》對悲劇的定義中有壹句話是“喚起憐憫和恐懼,導致這些情緒的凈化”。首先,朱光潛把亞裏士多德的“凈化”理解為“無痛的愉悅”。通過肉體的毀滅,我們看到了自己意誌的不可摧毀性,從而生出快感和愉悅。這種毀滅與不可毀滅的矛盾不正是尼采所說的“形而上的安慰”嗎?傅貴在某壹時刻真正成為壹個原始的生命個體,回到了世界生命的本體。這樣,我似乎明白了余華所說的“人活著是為了活著本身,而不是為了活著以外的任何東西。”其次,這種快感是否也包括“幸災樂禍”?看到別人的不幸讓我很開心,尤其是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讀傅貴的故事會讓我有壹種幸福感。這樣說似乎我並不高尚,但其實所有的悲觀都源於比較。妳會因為別人過得比妳好而感到難過,自然也會因為別人沒有妳幸運而感到幸福。
此外,值得壹提的是,葉朗的《美學原理》還將“凈化”二字理解為“悲劇英雄”的精神品質對觀眾精神境界的升華。事實上,在某種程度上,我認為傅貴確實具有所謂“悲劇英雄”的所有品質——面對命運的挑戰,樂觀地面對生活。我還記得小說中對傅貴的描述。”傅貴笑著看著我,夕陽照在他的臉上,顯得特別有精神。他說,‘賈珍死得好,死得安詳,死得幹凈……’在兩個孩子都比他先去世後,他還能接受妻子去世的事實,這是多麽“偉大”的壹件事。因此,我認為,即使傅貴註定是平凡的,他也不是被命運拋棄的幸存者,而是壹個享受痛苦的生命家園。
活著總比不活著好。想象壹下,在傅貴送走了他孫子的苦根之後,他感到絕望並自殺了。“活著”還能是“活著”嗎?“壹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親愛的傅貴,我們同情妳,但如果妳放棄了,這種同情會隨著妳的身體腐爛,所以妳只能活著,繼續忍受這種不公平的命運。
人類無法忍受太多的真實,但快樂總是伴隨著痛苦。既然死不了,那就活下去吧!“去忍受生活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賦予我們的快樂與痛苦,厭倦與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