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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來自上海

上海人是中國近代以來壹個非常特殊的群體。上海沒有很多漂亮的古跡。去上海旅遊,受到最深接待的是熙熙攘攘的上海人。他們有很多心照不宣的生活秩序和內心規範,形成了壹套心理和文化方式,說白了可以稱之為“上海文明”。壹個外地人來到上海,無論是在公交車上,還是在商店裏,還是在大街上,很快就會被人認出來,主要不是因為他的長相和語言,而是因為這種上海文明。

同樣,少數上海人去外地,往往很醒目,即使不壹定會說上海話。

壹來二去,外人憤怒。幾乎全國各地,對上海人都沒有什麽好的評價。聰明、高傲、有心計、口齒伶俐、灑脫、不近人情、排外、不屑領導、缺乏政治熱情、缺乏集體觀念、對人冷漠、吝嗇、自私、趕時髦、滑溜、新奇、瑣碎、世俗等。,合在壹起,就是外地人眼中的上海人。

全國都有點離不開上海人,大家都討厭上海人。當地的文化科研部門經常需要上海人,上海的輕工業產品也不錯,上海上交國家的資金也很可觀,但從來不和上海人交朋友。上海人並不豪爽,酒席上喝不了幾杯酒,卻要動腦子和他們商量點什麽。更要命的是住在他們家,到處都是擁擠精致。怎麽交到這樣的朋友?

這幾年,外地人變富了,上海人聰明了,還是很窮。這非常令人沮喪。去年的壹天,在上海的電車上,壹名外國人沖撞並幹擾了壹名上海女子。就像每天發生的那樣,上海女人皺著眉頭小聲說:“外國人!”那個外地人簡直要爆炸了,把自己在上海壹直受的委屈全都倒了出來:“我這個外地人怎麽了?比錢?我認為妳的積蓄連我的零頭都不值;比文化?我的兩個兒子都是大學畢業生!”是啊,上海人有什麽值得驕傲的?車上的上海人聽了他的話,都發出壹陣酸酸的笑聲。

上海人能被罵的遠不止以上這些。比如,不止壹個擾亂全國的政治小人是在上海發跡的。妳在上海有什麽要說的?不太關心政治的上海人會驚慌失措地不再說話,偶爾私下嘀咕壹句:“他們哪個是上海人?”都是外地的!"

但是,上海人有幾個?真正的上海人是上海郊區的農民,上海人看不起“鄉下人”。

這樣壹來,上海人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這種尷尬遠非今日。在我看來,上海人壹直是中國近代史開始以來最尷尬的壹個群體。

分析上海人的尷尬,是當代中國文化研究中的壹項繁重任務。榮格說,文化賦予所有社會命題以人格意義。透過上海人的文化心理性格,或許能看到壹些屬於全民族的歷史話題。

作為壹個民族,我們遇到了太多的事情。是什麽樣的機遇沖擊了上海文明?它已經在我們身邊很久了,未來還會繼續連接我們嗎?

幾年前,上海在徐家匯附近建了壹個豪華的國際酒店,叫華庭酒店,這個名字很好,因為上海古稱華庭。明朝弘治年間,《上海縣誌》記載說:

“上海縣華亭舊名,宋代時復稱,且以鎮名為據,司、闕貨場皆涉。元朝二十九年,隨著人和物的興盛,華亭東北五鄉被削,鎮設縣,劃歸松江府。它的名字叫上海,陸地生活在海洋上。”

所以早期的上海人都是華亭人。然而,這與我們所說的上海文明無關。我認為上海文明的開創者是明代的學者徐光啟,他是嚴格意義上的第壹個上海人。他的墓離華庭酒店很近。兩相對應,故事的開頭和結尾概括了無形的上海文明。

今天上海人的壹些品質,可以在徐光啟身上找到。這個聰明的書生,金山的魏秀才,輾轉南北,在廣東遇到了意大利傳教士Lazzaro Cattaneo。壹聊天就相處的很好,徐光啟也開始知道天主教是怎麽回事了。34歲時,他深深沈浸在以儒家思想為主的中國宗教精神中。但是,他並沒有對剛剛聽到的西方宗教壹笑置之,認為是西洋鏡,也沒有隨便在什麽書上說成是域外知識,而是進行了深入的思考。他不想放棄科舉考試。四年後,他去北京參加考試。路過南京時,他去拜訪了歐洲比較著名的傳教士利瑪竇,詢問人生的真諦。後來,他被交給另壹位傳教士羅,並接受了他的洗禮。

洗禮後的第二年,徐光啟考中進士,成為國子監的庶吉士,進入了中國傳統知識分子非常光榮的門檻,可以安心做京官了。然而,這個上海人很不安。他總是去找當時在北京的利瑪竇,討論遠超宗教的話題,天文、歷法、數學、兵器、軍事、經濟、水利等。其中,他對數學最感興趣,身著翰林院的官服,潛心於精確的西方數學思維。不久,他和利瑪竇壹起翻譯並出版了壹大套《幾何原本》。當時還是明朝萬歷年間,距離鴉片戰爭的炮火還有230多年的漫長時間。

這個上海人很會和世界打交道。他不是整天用壹套數學思維挑戰封建政治制度,而是不斷被皇帝重用。《幾何原本》出版二十年後,他居然當上了禮部侍郎,不久又當上了禮部尚書。在獲得如此大官位後,他鄭重宣揚天主教,鼓吹西方科學文明,任用重用歐洲國民。他忙了幾年,累死了。徐光啟死後,崇禎皇帝也“罷黜壹日”以示哀悼,靈柩運回上海安葬。葬地後是他家世代居住的地方,開始被稱為“徐家匯”。徐光啟的死是中西文化的奇特結合:他死後被朝廷加封,墳墓被教會用拉丁文題字。

心胸開闊,好學,隨和,聰明,能夠學習傳統文化,應對社會現實,但他們對世界文明敞開大門,敢於吸收不久前還很陌生的新知識,自然而然地融入生活。不同於湖北人張的高瞻遠矚,興利除弊,不同於廣東人海瑞的孤註壹擲,不同於江西人湯顯祖的真誠唱和,這是明代出現的第壹個精明的上海人。

對生活持現實態度的徐光啟,對自己的“來生”想得不多,但細說起來,他背後的流量真的很大。他的埋葬地徐家匯成為傳播西方宗教和科學文明的重鎮。著名的交通大學自上世紀末就在這裏了,復旦大學在搬到江灣之前也曾位於附近的鞏俐廟。從徐家匯地區開始,壹條淮海路向東延伸,直穿上海灘。這裏曾經是全面呈現西方文明的大動脈,老上海高層社會的風範散發已久。所以有人認為,如果要把上海文明分為三個層次,最高層次也可以稱為徐家匯文明。

徐光啟的第16代孫子是壹名軍人,他有壹個孫女叫倪,是震驚中國近代史的宋氏姐妹的母親。尼歸真繼承了他的祖先的風格,是壹個虔誠的基督徒,仍然擅長數學。她的女兒們對中國現代社會的巨大影響,可以看作是徐光啟開創的上海文明的壹個重要表現。

這種包含著必然歷史邏輯的繼承制度,在今天往往被現實的喧囂所遮蔽。前不久看了壹本英文翻譯的宋美齡傳記,把宋氏姐妹崇敬的祖宗寫成了“溫庭筠”,但不知道是誰。追溯英文原文,原來是“文丁公”,壹句溢滿徐光啟。忘記徐光啟是小事。上海文明恐怕是因為失去了長久的根基而立不起來的。

曾經讓上海人感到莫名欣慰的是,偶爾在廣播裏聽宋慶齡女士的演講,居然是地道的上海口音。就連失去自信多年的上海人也有點不習慣:壹代偉人怎麽會有上海口音?

由此可以推斷,三四百年前,在北京,壹個背負著古老文化的中國文人,第壹次開始和壹個歐洲人談幾何元素,帶著上海口音。

稍微有點現代世界地理視野的人都會看上上海。北京是典型的中國式首都:背靠長城,坐北朝南,很安全;相反,上海朝東,面對壹片浩瀚的太平洋,背後是壹條貫穿九個地區的長江。對於壹個自給自足的中國來說,上海在壹個角落裏,這是不夠的;但就開放的當代世界而言,它俯瞰著遼闊的距離,處理著各種各樣的外匯,有著超乎尋常的局面。

如果說太平洋對中國意義不大,那麽上海對中國意義不大。壹個封閉的門框能做多少文章?有了它,就會漏到室外強風中,擴散到門口的噪音中,擾亂房主的安寧。我們有兩湖和四川盆地的天然糧食,上海送不出多少大米;我們有無數的淡水河網,上海再多的海水也吃不完;我們有三山五山住在自己的宗教和美麗的風景裏,上海連個像樣的山峰都找不到;我們有壹條橫跨九州的寬闊道路,我們必須繞上海走很長壹段路。我們有許多歷史文物,甚至上海的壹個縣也太年輕了...這個在黃河邊長大的民族,想在海邊的上海藏些什麽?

上海從根子上與令人肅然起敬的中華文明不和諧不和諧。

直到公元19世紀,英國東印度公司雇員李遜向政府遞交了壹份報告,陳述了上海對新大陸版圖的重要性,上海成為《南京條約》中的五個開放口岸之壹。1842年,英國軍艦開上海。從那以後,事情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西方文明帶著汙穢席卷而來,破敗的中國在其中投入了越來越多的賭註。於是,這裏就出現了壹種噪音,以極快的速度傳到地球的每個角落。

徐光啟的後人不僅有心理準備,也驚訝於陷入這場軒然大波。壹方面,殖民者、冒險家、暴發戶、流氓、地痞、妓女、幫派壹起出現;另壹方面,大學、醫院、郵局、銀行、電車、學者、詩人、科學家也聚集於此。黃浦江的汽笛聲,壹夜又壹夜閃爍的霓虹燈,西裝領帶與禮服外套摩肩接踵,四方方言斑駁著歐美語言。妳來我往,妳贏我輸,以最快的頻率日夜變換。這是壹個新的怪異社會,但嚴格來說,這也是壹條大道,各種激流在這裏碰撞,制造噪音,翻滾成巨大的巨浪。

面對這樣的地方,任何壹個歷史學家都會頭腦發脹,搞不清是什麽。妳可以說它是近代以來中華民族的恥辱之源,但壹個到了近代的民族,總是抗拒現代的碰撞,難道不可恥嗎?妳也可以說它是中國人現代化的起點,但哪個民族走向現代化的腳步會像上海那樣倉促、慌張、膽怯、混亂?妳也可以說是壹個對抗農業文明而崛起的城市文明,但什麽樣的城市文明會永遠被上海這樣廣大的農村勢力覬覦、分解、包圍、籠罩?

總之,這是壹個巨大的悖論。當妳看著它的渾濁時,它會發出明亮的光。當妳崇拜它的力量時,它會轉過身來,給妳看傷痕累累的後墻。

但在這種悖論結構中,逐漸形成了壹種與當時中國格格不入的生態環境和心理習慣。本世紀初,許多新式革命家、思想家受到封建王朝的追殺,租界上海成為他們的避難所。尤其重要的是,封建傳統和西方文明在上海發生了沖突。上海人每天看報紙,仔細分析,開始明白中國歷代遵循的法律原則,有多少是顛倒的,從壹個正常的國際視角來看是不合理的。從這些實際案例中,上海人已經模糊地理解了民主、人性、自由、法制、政治犯、量刑等概念的正常含義。,並對經不起比較的封建傳統產生了由衷的鄙視。這種鄙視並不是概念思辨的結果,而是從實際觀察中做出的常識性選擇,所以在這座城市裏極具世俗性和流行性。

在這些案件發生的同時,更具有象征意義的是,上海的士紳和官員們紛紛主張拆掉上海老城的城墻,因為這顯然阻礙了車馬的出行和金融商業的局面。當時,他們在意見書上反復解釋,推倒城墻是“民族文明精神”的實驗。當然也有人反對,但幾經爭論,上海人終於拆了城墻,成了封建傳統中心理框架特別小的群體。

後來,壹場來自農村的社會革命改變了上海的歷史,上海變得安靜了許多。壹批上海人走了,但大部分都留下了。他們被要求與大陸保持同步,並為大陸承擔經濟責任。上海轉過來,平邑很平靜,開始做壹個溫順的大兒子。就像巴金家裏的覺新,肩上的擔子很重,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吵鬧了。海風在背後吹著,不管它,車間裏的機器隆隆作響,上班的電車異常擁擠,大家都累了,上海在夜晚變得寂靜而冷清。為了更徹底地切斷混亂的繁榮,大批內地農村的幹部被調往上海;為了防備可能來自太平洋的戰爭,大量上海工廠遷往內陸山區。越是僻靜陡峭的山區,越能找到上海的工廠。淳樸的山民指著工人們的背影笑了:“嘿,上海人!”

這幾年,上海人又開始有點不安了。廣州、深圳、溫州的人站起來,挺著腰走進上海。上海人盯著他們,沒有緊跟。有點慚愧,但沒有完全失去自尊,思考;如果我們上海人真的站起來,那就完全是另壹番景象了。也許是壹種自慰吧。妳不妨聽聽。

也許上海人的自慰是有道理的。上海文明,首先是壹種精神文化特征。光是經濟流通,遠遠不包括上海文明。

上海文明最大的心理品質是基於個體自由的寬容共存。對上海人來說,包容不是政策,也不是承諾,而是壹種生活本能。

在中國,與海派寬容相矛盾的是壹種長期以來與封建統治相依偎的趙婧心態。即使到了封建時代之後,這種心態的改良傳承依然散落各處。這種心態延伸到省會和縣城,形成壹種默契,範圍很廣。不管過去什麽樣的洪流起了作用,這種心態在上海都被沖走了。只要不幹涉自己,上海人壹般不會批評別人的生活方式。與其他地方相比,上海人在公寓和宿舍與鄰居接觸較少。不得已,幾個家庭不得不共用壹個廚房或衛生間,但他們之間經常發生摩擦和爭吵,因為每個家庭都要保持自己的獨立和自由。所以上海人的包容並不表現在謙遜上,而是表現在“互相管理”上。在道德意義上,謙遜是壹種美;但在更深層次的文化心理意義上,“各管各的事”可能更接近現代人的寬容觀念。承認各種生態單獨存在的合理性,承認我們可以彼此冷漠,比通過艱苦的道德訓練達到的謙卑更有意義。為什麽要卑微?因為選擇是唯壹的,不是妳我,就是我不讓妳我就跟妳競爭。這是統壹秩序下的基本生活方式和道德出發點。為什麽可以“管好自己的事情”?因為有很多路可以選擇,妳走妳的路,我走我的路,誰也不會吞掉誰。這是在承認多元世界的前提下衍生出來的相互遷就契約。

上海下層也有很多婆婆喜歡說別人。但即使是他們也知道“多管閑事”是壹種被廣泛拒絕的疾病。調到上海工作的外地幹部,經常會為如何區分“多管閑事”和“公事”而煩惱。在上海人眼裏,壹切與工作任務沒有直接關系的私事,都屬於別人不該管的“多管閑事”範疇。

上海話口語裏有句至高無上的反法,說“有什麽關系?”(也就是“關妳什麽事?”)在國外,壹個女生的穿著受到同事的批評。她會對批評的內容發表自己的看法,比如“裙子短壹點有什麽不好”“牛仔褲穿起來方便”之類的,但到了上海姑娘身上,事情就變得極其簡單:這是個人的事情,就算再醜也與別人無關。所以,她只說“重要的”,斷絕壹切紛爭。說這句話的語氣可以是生氣,也可以是憤怒,但道理是壹樣的。

在文化的學術領域,獲得上海心態的學者,大多不願意和別人“討論”,也不願意面對別人的“討論”。文化和學術研究的道路有很多。每個人都在走不同的路。遠遠地看著對方是可以的。為什麽要統壹步調?這些年來,文化界、學術界有很多所謂的“南北之爭”、“滬京之爭”,但這些爭論大多是北方的假設。上海人即使被“討論”也很少還手。他們固執地堅持自己的觀點。對於反對者來說,他們的心裏回蕩著壹個調皮的聲音:“有什麽要緊的?”

基於這種個體獨立的觀念,上海的科學文化往往是新鮮的、原創的;但正是因為這種概念的低層次呈現,上海往往無法形成壹種集體力量,很多可喜的創作和概念顯得比較單薄。

基於這種個人自力更生的觀念,上海人有壹種從容的氣度,壹種從容的氣度。壹位臺灣同胞回上海觀光後寫了壹篇文章,說“上海人什麽都沒見過”。誠然,見多識廣導致冷靜和寬容。更重要的是,他們習慣了事物的頻繁變化,所以領悟了壹些對立互補的哲學,變得叛逆冷靜。他們尋求改變,然後把改變當成壹種天性。他們善於在快速的變化中尋找壹個自我,對於別人在變化中所處的不同境遇並不感到驚訝。

按照這種心理定勢,上海人很難長期、真誠地服從壹個命令,崇拜壹個心中的權威。壹個外地的權威到了上海,往往會覺得不舒服。相反,上海人可以崇拜壹個在外地不成功,但是看著自己真的覺得很舒服的人。在最初階段,許多著名的京劇演員在上海成名。上海,這個並非京劇重鎮的城市,為壹個陌生的周辯護了這麽長時間,這在另壹個城市可能有點不可想象。上海人可以壹夜之間看上這個初出茅廬的越劇學生,看上毛這個滬劇演員,不管他是沒唱過幾回,還是剛從農村出來。那些想用資歷、排名、風格來壓上海人的老藝術家,到了上海沒幾天就被報紙批評了。大多數上海藝術家對在金晶獲獎不感興趣。

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將來上海演出《茶館》等劇目。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正在北京參加全國文學代表大會。北京戲劇圈的朋友都很擔心:這麽老的劇團,能在上海這個流通終端演出幾場老套的戲嗎?我和上海的幾個同事很自信的回答:可以!果然,上海人對真正的藝術表達了真誠的熱情,不管是舊的還是新的。然而,在北京轟動壹時的“人體畫展”移師上海,卻意外地平靜。

上海文明的另壹個心理素質是對實際利益的精明估計。或許是徐光啟《幾何原本》的殘篇猶存,又或許是周圍瞬息萬變的現實塑造了壹種技能。上海人向來比較註重科學實效,受不了慢吞的傻樣。

上海人搞科研搞貿易的膽子不大,但算錯的也不多。全國各單位都會有壹些腦殘的煩惱,壹般上海人做起來比較稱職。這在任何地方都不是秘密。

可惜,其實現在提交給上海人的需要高腦力的東西並不多,所以人才的溢出和聰明的估計沒有用在地方上,構成了上海人的壹大問題。

上海人不喜大請客,酒在山中;我不喜歡“談山”,談通宵;我不喜歡連續幾天陪壹個外國朋友,以示對友誼的忠誠;不喜歡聽大報告,自己也不想長篇大論;上海壹個文化沙龍辦不起來,因為參與者估計損失這麽多時間得不償失;上海人即使有條件也不願意去豪華酒店,因為這對任何壹方都沒有實際好處...這些都無可非議。如果上海人的精明只停留在這些地方,也不算討厭。

然而,在這個城市裏,妳也可以發現到處都是過度浪費的小聰明。很多人如果要去市內很遠的地方,會花很多時間去思考,去問哪條路線,哪張換幾次車的票最經濟,哪怕是少了三五毛錢,也要認真對待。這種事情有時候會發生在公交車上,車上的其他人會脫口而出壹條更經濟的路線,走道路的精華,就像壹個軍事科學家選擇壹條危險的路徑進行攻擊壹樣。這種在車上的討論,往往會演變成集體投資,讓人更加難過。公共宿舍水電費煤氣費分攤糾紛頻發,上海大概是全國最高的。

這壹切都可以歸因於貧窮。然而,爭執時他們嘴裏叼著的壹根外國香煙,足以讓爭執的成本翻倍。

我發現上海人壹半以上的關心來自於他們精明的防守和表現。智慧會構成壹種生命力,它總是需要宣泄的。哪怕對象再瑣碎,壹旦發泄出來也會覺得很強烈。這些可憐的上海人的高智商成了他們的沈重負擔。如果不讓他們學習微積分,畫設計圖,操縱流水線,身處商業競爭第壹線,他們該怎麽辦?我太老了,不能參加智力競賽;去賭,名氣和經濟都受影響。他們只能花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雖然很認真很生氣,也是壹種消遣。

本來,這樣的胸襟,這樣的口才,應該出現在與外商的談判中。

上海人的精明和智慧構成了壹條群體邏輯曲線,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處處晃動閃現。快速理解,快速推理,兩者兼而有之,但我仍能感受到神聖獨角獸和諧的心跳。在電車裏買票時,乘客遞上壹毛錢,只說了壹句“兩個”,列車員馬上撕下兩張七分票,仿佛遊戲敏捷簡潔。每壹個快速跟不上這個邏輯曲線的人,上海人總以為自己是外地人或者鄉下人,他們惡心的自負由此而生。上海的售票員和銷售人員的服務態度在全國也不遜色。他們對外國人不能容忍的是,他們常常要求所有的顧客都有同樣的理解和推斷。任何不存在的東西,他們都稱之為“不清除”,不予理會。

平心而論,這不是排外,而是對自己智慧的悲劇性執念。

上海人的精明估計,反映在文化上,就是壹種“雅俗共賞”的格局。上海的文化人大多是現實的。他們不會執著於過去的生活現象,而會壹直有壹種突破感和先鋒感。他們的文化素養不低,有足夠的能力涉足國內外高層次的文化領域。但他們的精明讓他們更註重現實的可行性和接受的可能性,他們不願意成為傷痕累累、無依無靠的孤膽英雄,也不喜歡長期處於傲慢和孤獨的狀態。它們有壹種天然的溶解功能,將學術理論融入世俗世界,讓世俗世界閃耀著智慧的光芒。無疑,這種解決方式往往會使嚴謹而密集的理論懈怠,使充滿活力的思想索然無味,造成精神行為的疲勞;但很多時候會慢慢讓事情有實質性的進展,取得大方上進者難以達到的結果。這可以稱為壹種聰明的文化進化方式。

尤其體現對上海文明雅俗共賞的是《新民晚報》。它壹直在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之間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由此,很大壹部分上海市民將閱讀《新民晚報》視為不可或缺的日常生活規則,教授學者絕不會輕視。開辟了壹個奇妙的文化中介區,雅俗可以用腳進出,壹座上海城坐落其中。由此可以認為,上海的戲劇、繪畫、影視、小說都有類似的特點。

海派文明的另壹個心理品質是對開放文化的追求,這種追求源於國際交往的歷史。

相比之下,上海人面對國際社會的心理狀態在全國範圍內相對平衡。他們心裏從來沒有鄙視過外國人,所以不會害怕外國人,也不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尊重。總的來說,他們有點崇洋媚外,但是氣質上不太討人喜歡。我的朋友沙幽默地指出,他的人生態度之壹是“崇洋媚外”,可以用來概括上海人的心態。

毫無疑問,這與這座城市的歷史息息相關。老壹輩的人力車夫會說幾句英語,但即使和他們壹樣卑微,也敢在“五卅”風潮中與洋人壹爭高下。上海的弄堂裏壹直住著不少外籍人士,他們長期的鄰居關系自然也就調整好了。上海商店的銷售人員不會把外國顧客看得太重。他們經常評估國外客戶的資金實力,幫他出壹些購物點子。

北方很多城市都稱外國人為“老外”。這種既不恭敬也不可鄙的有趣說法,看似相當接近,實則大相徑庭,至今未能在上海生根發芽。在上海人的口語中,除了小孩,外國人很少被稱為“外國人”。只要知道國籍,美國人、英國人、德國人、日本人總是被特別提到。這說明即使是普通市民,對外國人也是有心理接近的。

如今,無論什麽階層,上海人對孩子的第壹希望都是出國留學。是年輕人在日本留學工作別無選擇的選擇。只要孩子未成年,父母就不會做出這種選擇。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認真去美國讀書。這裏盛行國際視野。

其實,即使在非開放的時代,上海人對子女的教育也潛伏著壹種國際化的文化要求,不管當時能否實現。上海的中學壹直非常重視英語。即使當時幾乎沒有用,也沒有家長要求豁免。上海人總是要求孩子放學後學壹點鋼琴或者唱歌,但不希望孩子被吸收進當時很有吸引力的軍旅文工團。曾經在全國很有名氣的哈爾濱軍工大學,壹直無法向往上海的優秀考生。“文革”動亂時期,似乎什麽都滅絕了,但有幾個外國古典音樂代表團悄悄來了,報紙上也沒有宣傳。不知何故,買票的熱潮立刻開始了。那麽多外國樂迷都躲到哪裏去了?節目開始的時候,他們的衣著整潔,秩序和禮儀都符合國際慣例,讓上海人很尷尬。前幾年舉辦貝多芬交響音樂會,無數上海人居然在寒風中徹夜排隊。兩年前,我的大學試演了著名的荒誕劇《等待戈多》。按照壹般標準,這部劇看起來很無聊,在國外很多城市觀眾也不多。但是上海的觀眾可以安靜的看完,沒有罵聲,沒有討論,沒有歡呼。肯定有很多人根本看不懂,但知道這是世界名著,應該去看。他們看不懂是自然的,也不恨劇,也不恨自己。壹夜又壹夜,這批去那批,平靜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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