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何理解藝術？這是我十幾年前在中國美術學院研究生院的聽課筆記。把舊課文翻出來，給自己做個備忘錄。
我們今天說的“藝術”這個概念，最初是從文藝復興以後的西歐文明翻譯過來的。西歐文明有九個領域:宗教、政治、工業、經濟、科學、哲學、教育、軍事、藝術，從這個角度來說，西方藝術從壹開始就是獨立的。
相比之下，中國的文明體系只有五類:經學、軍事、民業、宗教、藝術。通過對比可以看出，西方文化中沒有壹個叫“藝術”的範疇，所以會依附於某個東西。
古典文學中的“藝術”概念
從中國古典文學的角度來看，與藝術相似的東西，大概屬於“藝”、“工”、“能”或“巧”的概念。《後漢書·趙典傳》引用謝成書:“孔子七經、河圖、洛書之學，中外之藝，不為壹體，百余人所收。”這可能是第壹個在文獻中稱之為“藝術”的人。然而，這種“藝術”無論是範圍還是內涵，都與西方現代意義上的“藝術”概念大相徑庭。
藝術的“藝術”包含在心靈的內在種子中。“種”是“_”，而“種”是“_”，兩者的區別非常明顯。在中國，最早是通過藝術來培養內心的道德，當這個意義完成後，包括占蔔、等待、射箭、制作、拋壺、控制在內的“藝術”就被排除在外了；尤其是11世紀文人藝術興起後，“道德向上，藝術向下”的觀念更加純粹。人們只把琴、書、畫視為正統藝術，其他如雕塑、建築、戲劇、工藝等都被視為工匠技能，被排斥在美術領域之外。
這個過程是根據經驗、技術、知識、智慧壹步步推進的。
雖然在近現代，人們不斷地將藝術從道德、倫理、哲學和歷史中解脫出來，作為藝術自覺的象征，但是，中國的傳統藝術和美學始終沒有離開深厚的人文傳統和文化傳統。所以，中國藝術的偉大，等於人生境界的偉大；中國藝術的博大精深等同於哲學的博大精深。
藝術至少是三種主要“價值觀”的結合:
(壹)形式的價值。在主觀感受上，稱之為“美的價值”。
(2)肖像的價值。客觀上說是“真價值”，主觀上說是“人生價值”(人生興趣的豐富和拓展)。
(3)啟蒙的價值。激發宇宙生命意義的最深層意義和境界，就主觀感受而言，是“靈魂的價值”，靈魂的深層觸動不同於生命的刺激。
工匠和藝術家最大的區別在於個性的滲透。比如工匠不敢在瓷器上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跡，藝術家卻敢。他堅持要在瓷器上加上自己的印記。
我曾寫道:“從傳統藝術的角度來看，壹幅畫不僅僅是壹幅畫，它是壹種象征，壹種暗示，就像壹扇半開的門，壹面幹凈的鏡子，它可以幫助我們恢復我們原本美麗純凈的本性，甚至可以恢復我們內心深處親近山川的自然本性。也是在寒冷的冬雪，薄暮的燕子，漫漫的長夜裏，無論是快樂還是壓抑還是孤獨，展現我們無聲的最多彩的心情的壹種方式。
宗炳說畫山水要“有清味”或“有清味”，範寬也說師事不如師人，師心不如師物。本來“心”是創作的根本。心態應該是怎樣的？應該是莊子的“純白之心”！有了這顆純白的心，才能看到天地之大美，但這顆純白的心是最難保護的。近代大學者馬壹浮，以貌取人。他每次罵壹個人“充滿險惡用心”，都是從“心”的角度來衡量藝術品格。
藝術和詩歌壹樣，也是靠語言來講述故事的。詩歌探索的是日常語言達不到的精神境界。藝術更進了壹步。它不會說話，只會理解，它給視覺提供了神秘感、朦朧感和幻覺感。
歐陽修說:“得樂則不知事累”(《學真草書》)；蘇東坡說:“筆墨之跡，要看有形，有形有弊。不是什麽都沒有，就高興壹會兒，說說心裏話？”(《東坡題跋筆圖》)其目的是指向人的感情或精神。
因為《痕跡》這本書不僅展示了自己的“存在”，也展示了人的“存在”。
所以，書法雖然是由線條組成的軌跡，但並不是幾何意義上的“線”，甚至不是符號，而是實實在在地表現了人的存在，線條成為了人的心靈的證據:有靈魂，有生命，有血肉。
但這個靈魂，這個生命，這個血肉，是以人的靈魂，生命，血肉為基礎的。當我們漫步在書法家的房間裏，當我們輕聲細語或深思書法家所寫的字，如“尋書燃燭短，煎茶引長杯”“學延狂徒，放寬神龕，飲禪”“流水斷橋草路，蓮雲小雨養花天”或“短紙斜作草，清窗細乳戲香”是藝術嗎？還是生活？“拾薪在溪中煎茶，拄杖看雲去留”既是禪意境界，也是藝術境界。
哲學家海德格爾說，藝術家只是壹個“通道”:藝術本源與藝術作品之間的壹個通道，藝術家的終極目標是讓“真理”進入作品，讓作品成為未被揭開的真理的壹個表象。
這和禪有相通之處。東方思想中所謂頓悟、澄明、揭開、剝離，無非是擺脫壹切障礙和致盲的東西，從而達到壹切皆明的自由境界。這也是我常說的藝術家之所以成為藝術家，是因為他們對“本質”的追求。
如畫的風景可以在古典詩歌中找到。
面對自然界的萬物，中國人總是將自己融入大自然，看到山水、植物、花鳥都與自己的氣質相和諧，親密的關系充分體現了對世界的真愛。這種意境在今天是奇跡，是夢想，但在過去，只是平常年份的梅花新聞，尋常人家屋檐前屋後的鳥叫蟲鳴。於是風箏飛了，魚跳了，所有的生機都在遊蕩。
表現主義”
把中國文人藝術當成壹種“表現主義”可能問題不大。康定斯基(W. Kandinsky，1866-1944)說，現代表現主義藝術的根源來自於壹個人的“內心需求”——所謂內心需求，是指無聲的洞察力、無法形容的直覺、基本的感覺以及構成精神生活的壹切事物。當藝術主要考慮人的內在需求的表達時，人們首先考慮的不僅僅是壹個視覺形象，而是人的精神狀態，即由壹個人的內在精神生活所決定的。
藝術是調解矛盾以超越和諧。所以藝術可以凈化人的情感沖動。中國的思想家充分意識到藝術在凈化生活中的人格的效用。
宗炳在《畫山水序》中說，藝術創作的關鍵在於“知味”或“知道”。所以，宗炳雖然也強調“以形寫，以色看”，但他更關註人的精神和心境——而不是尋求外在的客觀知識，他探索的是內心生活的真相。在他看來，藝術家首先要在自己的內心保持壹個明亮的頭腦，這個頭腦是明亮的、清晰的，然後引導這個心靈去化事物為事物，這樣藝術創作才能靠人的精神來進行。
為什麽中國藝術在藝術上特別強調“道德”？
藝術家越是提高自己的精神生活，就越會發現自己內心的壹些障礙。中國的哲學家稱之為“不真誠”——如私欲、習慣性唯物主義傾向、固執己見、脾氣乖戾等。——而要改掉這些壞習慣，就必須避免為了制服、調整或改造而去做壹些事情，使自己的精神生活趨於凈化。
《東坡題記》卷五《後記與克墨竹》:我未學道，但不願達道，故在起病。我現在好了，但是我能做什麽呢？
藝術中強烈的表現欲是嚴格意義上的宗教學者所不允許的，因為它也是欲望自我的壹部分，與超越欲望自我的意誌相矛盾。人必須想辦法解決這種矛盾，否則會強烈地感到“不適”，這是壹種“病”，“被辭退”就是凈化。
“道”與“藝”是相關的。
在“道-藝術”模式下，藝術的價值總是指向指向道的最高現實，從而發現藝術的意誌存在於更大更現實的意誌和情感之中。他們作為“審美的人”回歸存在的本質，如果“存在”壹詞指的是生活情境中的壹切——它提示、召喚、超越；而且更重要的是，會痛苦，會快樂，會迷茫，會開悟，會失落，會狂喜；它能看到壹切事物的細節，品味得很透徹；從他們的藝術中看到生或死，人性或靈性，就是他們的藝術。
在《黃畫序》中，潘天壽表達了他對中國藝術的理解:
王老師學畫的步驟是:壹從法，二從意境，三從神韻。學習規則；要進入嚴格的地方，復雜的地方，隱秘的地方，實用的地方，循著過去，努力鍛煉，進了又出，再求解脫。求意境:要從高處、大處、深處、厚處進入，要壹窺古人的內心深處，使意誌與佛法合二為壹，風景隨情而生，才能得到和諧的美妙真理。求魅力；我們要學萬卷書，學萬裏路，培養我的浩然之氣。在混合的活力中，純粹的神秘，神秘的心，自然的神情和魅力來到了手腕的底部。
藝術應該從“大處”、“深處”、“高處”、“復雜處”、“隱秘處”等等進入，對中國傳統繪畫有非常深刻理解的人是不會寫出來的。回頭看看我們自己，我們是否嚴謹/復雜/密集/實用/高/粗？如果沒有。趕緊換！(作者:劉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