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上海是壹個中西文化不斷碰撞的開放城市,又由於五四以來的新文學基本上是歐化傳統,海派小說的主角主要是與“西方”關系密切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及其消費圈子,而普通市民只是作為消極的資產階級形象出現在海派小說中。張愛玲是20世紀40年代紅極壹時的壹位深受五四新文學教育的女作家。但在創作之初,她就有意識地擺脫了新文學的西化,在傳統的民間文學中尋求自己的發展可能性。
上海作為壹個移民城市,它的許多文化現象都是伴隨著移民文化逐漸形成的。它沒有現成的文化傳統,只是融合了各種破碎的地方民俗文化。與鄉村民俗文化相比,它並不是以完整的形式出現,而是深藏在各類城市居民的記憶中,形成壹種虛擬的文化記憶,所以城市民俗必然是個人的、碎片化的。張愛玲第壹個拾起這破碎的個人家庭記憶,寫出了《金鎖記》、《傾城之戀》等海派作品。因為張愛玲壹直對現代性的來臨有著隱約的恐懼,“世紀末吃喝玩樂”和古老家族衰落的隱喻貫穿了她所有的個人記憶。壹方面是對物欲的瘋狂追求,壹方面是對快感的轉瞬即逝的恐懼。正是淪陷區的城市居民沈湎於“好花不常開”的發自內心的痛苦,在精神層面上被張愛玲深刻地表現出來。張愛玲對頹廢的都市現代性既不陶醉也不批判。她以市民精神超越和消解了兩大海派的傳統,創造了以都市民間文化為主體的海派小說美學。
張愛玲對自己的寫作有明確的定位。她在自己的文章中說:我發現搞文學的人總是關註生活中飛揚的壹面,而忽略生活中安穩的壹面。其實後者是前者的基礎。再比如,他們更註重生活的奮鬥,而忽略了和諧的壹面。其實人是為了和諧而奮鬥的。強調生活中飛翔的壹面,多少有點超人。超人誕生在壹個時代。生活中穩定的壹面有著永恒的意義。雖然這種穩定往往是不安全的,每隔壹段時間就會被破壞,但它仍然是永恒的。它存在於所有時代。是人的神性,也可以說是女性的。她說這話,其實是有所指的,暗指對左翼文學的批判。因為她註重生活穩定和諧的壹面,所以在審美風格上更喜歡壹種蒼涼的美感,而不是那種豪邁或悲壯的掙紮與飛揚。蒼涼是壹種參差不齊的對比,壹種蔥郁的綠色和粉紅色的形式感,能給人更深的回味。她說,對於這個未完成的時代,“我認為不均勻對比法更合適”,因為這樣“更接近真實”。正因為這種自覺的追求,張愛玲的作品對現代中國的表現有著與其他作家不同的眼光和想象。她旨在展示壹個過渡時代或崩潰時代的復雜方面。在她新舊交替的表演中,她體現了壹種被孟玥稱為獨特的“現代性”。這種“現代性”首先是運用不同於左翼的特定意象、物體、景觀所形成的壹種表現力。張愛玲非常註重任務的日常生活場景和物質情境的描寫,這些“物”本身就是有意義的。孟玥稱這種技巧為“意象敘事”。它的意義在於,有意義的物質和空間形式提供了比“自然”意義上的“現實”更多的東西:它們為轉型中的社會提供了壹道風景,使社會生活形式具有了“文本”的可讀性。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有兩種頗具特色的空間意象:壹種是人物的居所,壹種是互指的文明“地域”。張愛玲筆下的人物分布、遊走於幾個意義不同的空間,標記著不同時代社會生活的不同領域。壹類空間是極度封閉的,如“內室”、豪宅、後花園、樓上、臥室等。這是壹個傳統社會的空間,封閉,壓抑,頹廢。相比之下,公寓和街道。根據《公寓生活筆記》,公寓是“逃避世界最理想的地方”,是隱私和自我意識非常重要的物質基礎,對個體起著保護作用。街道是張愛玲喜歡的另壹個日常空間意象。街道是壹個開放的空間,有各種各樣的日常生活,它總是充滿活力。它是人們聚集和交流的地方。它的噪音和喧囂本身就像是世界和生活的縮影。在《以路為眼》、《中國的日日夜夜》中,我們可以看到,正是街道為個體與群體、自我與他人之間的平衡提供了條件。在對這兩種不同空間的描寫中,張愛玲呈現了壹個“傳統”與“現代”各種因素分布不均的地域空間——壹幅半新不舊的社會生活景觀。
所以在張愛玲的作品中,“現代性”落實在普通男女的日常生活中,是骯臟的,甚至是屈辱的,尷尬的改變,而不是那些看似時尚的符號。在這壹點上,她與新感覺派大相徑庭。新感覺派總喜歡寫舞廳、賽馬場、咖啡館、電影院、摩天大樓、汽車等時髦的符號。似乎只有寫了這些,中國才能“現代”。張愛玲的聰明之處在於她看到了中國獨特現代性的真實面目,這是壹個曖昧的新舊錯誤。
張愛玲把自己的第壹本小說集命名為《傳奇》,但她在小說裏寫的,不過是“凡人”、“生和死”、“男女之間的小事”、“生活穩定的壹面”。換句話說,這樣的事情完全是傳說。當然,我們可以說“陌生感”來源於不同的參照物。在《第壹爐香》中,殖民地香港對於來自上海的葛來說是壹個夢幻般的地方,而《金鎖記》中所描述的其實是傳統家庭中的普遍現象,在過去是傳奇,但站在現代人的立場來看。但是,除此之外,我們也可以說,這裏的面包包含了張愛玲對現實、對人生的壹些獨特感受。在張愛玲看來,她所處的時代確實是壹個亂世,現實生活與人們的經驗和知識有壹定的脫節,所以人們會“覺得日常生活中的壹切都有點不對勁,還沒有到恐怖的程度”,在“古老的記憶”與現實之間“找到尷尬的不和諧”,以至於人們“對周圍的現實產生壹種奇怪的感覺”。換句話說,本來應該是普通的生活,男女之間的小事,居然在亂世成為了傳奇,不是“奇”而是“怪”,反映了壹個時代的癥狀。傳說的命名帶有壹定的悲涼感。對於普通男女來說,不想成為傳說中的人物。他們只是想掙脫壓抑和束縛,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但這種努力會在亂世上演壹出傳奇劇,讓他們經歷幻想和災難,最終走向平淡的人生。這種平淡的生活雖然有塵世的歡樂,但畢竟有點空虛,就像白流蘇覺得的那樣:“在這裏,只有她嘴裏的語氣和睡在她身邊的人才是可靠的。”也就是說,只有眼前的,才是現代人唯壹可以依靠的。這真的是壹種悲哀。
張愛玲的小說以“不平”和“蒼涼”為形式感,以生活穩定的壹面為根基,開辟了壹個左翼文學實踐和壹般“都市風格”作家沒有深入的寫作領域:即壹個未完成的“現代性”,給中國的日常生活帶來各種不平的形式,給這個時代延續的中國的普通社會。這就是她創作的價值。
希望對妳有用。記得領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