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關於文化與發展的關系
文化的重要性及其與發展的密切關系怎麽強調都不為過。關於這個問題,我想從文化與發展的關系、發展與文化的關系、非洲國家現代化進程的特殊性三個角度來談。
1.文化與發展的關系
在學術發展史上,文化壹直是最復雜的術語之壹;文化概念的定義太多了。這是因為文化的含義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的,也就是從唯心主義的角度來說,人們往往習慣於把文化局限在觀念或精神層面。從廣義上講,特別是從作為歷史主體的人類發展的角度來看,文化並不局限於社會的某壹部分、某壹領域、某壹層面,而是涵蓋了人類的全部社會活動:它既包括人類的物質活動,也包括人類的精神活動。
正因為文化是壹種滲透和貫穿政治、經濟和精神生活所有領域的現象,文化必然與發展問題聯系在壹起。非洲著名思想家、塞內加爾前總統桑戈爾認為,“文化不僅是社會的核心,也是社會的細胞、外殼和紐帶,甚至是社會存在的理由”;因為“如果人們仔細思考,就會發現文化不僅是政治經濟發展的起點和終點,也是人類壹切活動的內涵和外延,是人類壹切發展的起點和終點”;因此,只有文化的發展才能促進所有其他方面的發展,也就是實現“真正的發展”。蒙博托在20世紀70年代形成的“真實性”理論也是圍繞著文化與發展這壹主題展開的。在蒙博托看來,文化與發展之間的關系不僅是互動和互為因果的,而且文化構成了發展的先決條件。為了強調和突出這壹觀點,蒙博托甚至把文化的作用拉到了壹個絕對的高度,提出文化已經成為人類發展的主旋律和“各民族(國家)發展的必由之路”;“文化既是發展的原因,也是發展的目的”;所以“沒有文化就沒有發展”。
桑戈爾和蒙博托的上述觀點是基於這樣的認識,第壹,文化環境對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規範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其次,“發展之維”已經超越了流行的政治、經濟等狹隘的物質或權益範疇,延伸到文化、精神等人文領域,後者成為發展的趨勢和特征。因此,紮伊爾(現剛果民主共和國)學者、“真實性”理論的理論權威薩科姆比?伊諾戈在闡釋文化與發展的關系時,將文化提升到哲學和價值論的高度,強調文化問題是非洲國家面臨的首要問題,非洲國家對發展道路的選擇本質上是對文化的選擇。
2.發展與文化的關系
正如文化不局限於思想領域,發展也不局限於經濟增長。如上所述,非洲國家面臨的發展問題實際上可以歸因於現代化。現代化與文化的關系是由現代化的內涵決定的。
現代化運動強於西方。二戰後,包括非洲國家在內的“新興”國家為了謀求自身發展,也掀起了現代化的浪潮。20世紀60年代以來,聯合國發起的“兩個發展十年”(1960-1980)的實施,使現代化運動進壹步國際化。在這壹歷史過程中,“現代化”理論不斷發展,並在壹些基本問題上達成共識,如:現代化是起源於西方工業化的全球性現象;現代化的本質是從傳統社會走向法制社會的理性過程;現代化的內容包括工業化、城市化、社會結構分化、政治民主化和法制化、文化價值觀世俗化和合理化等等。總之,現代化作為壹種新的文明,不是某些現代性因素的簡單集合,而是整個社會有機體的全面現代化;確切地說,現代化進程是壹個包括經濟增長、政治變革、社會轉型和文化變遷的復雜過程。
因此,文化變革也是現代化的內在要求和重要內容。就非洲而言,其現代化大致經歷了以下幾個過程:壹是迫於外部壓力或外力刺激,從物質層面開始現代化;因為物質技術的發展依賴於社會制度的改革和完善,現代化進程被提升到了制度層面;但是,無論是技術的進步,還是制度的變革,都離不開人們觀念的更新,所以現代化必然會深入到文化層面。這樣,發展的問題,或者說現代化的問題,就和文化發生了碰撞。美國學者英格斯在《走向現代化》壹書中從文化人類學和社會心理學的角度揭示了發展與文化的關系。他認為“落後和不發達不僅僅是壹堆可以勾勒出社會經濟圖景的統計指標,更是壹種心理狀態”。壹個國家從國外引進現代或先進的政治制度模式、經濟管理機制、科學技術、教育制度乃至全部課程內容,並不鮮見。但是,“如果壹個國家的人民缺乏能夠賦予這些制度真正生命力的廣泛的現代心理基礎,如果實施和使用這些現代制度的人民沒有在心理、思想、態度和行為上經歷壹次現代轉型,失敗和畸形發展的悲慘結局是不可避免的。”肯尼亞文化人類學家奧薩馬?在《讓歷史服務於未來》壹文中,奧達克認為,為了使人類得到良性發展,換言之,“要使發展具有豐富的內容,就必須將人類在各個領域的所有活動,包括文化活動都包括在內。”塞內加爾學者阿馬杜·馬赫塔爾?Mbo(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幹事(1974-1987)也認為,隨著國際社會包括非洲人自己的逐漸擴大和深入,人們不再把發展等同於簡單的線性經濟增長;並認為這是壹個更加復雜、全面和包羅萬象的過程。關於這方面中外學者已經討論了很多,本文就不贅述了。
3.非洲國家現代化進程的特殊性
雖然每個國家都面臨著如何處理文化與發展關系的問題,但這個問題在非洲尤為突出和尖銳。這是由於非洲國家現代化進程的特殊性。許多例子表明,非洲國家的現代化進程不同於西方國家和其他發展中國家。
與西方國家相比,首先是現代化的起點不同。西方國家的社會轉型大多從資本積累和政治變革開始,經歷了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啟蒙運動的洗禮,從而為現代化奠定了物質和思想基礎,提供了制度保障。非洲社會的現代化(並非全部)始於現代國家出現之前的殖民時期,可謂“從零開始”。其次,現代化的原因不同。就現代化的原始動力而言,西方國家(尤其是被稱為列強的歐洲殖民國家)的現代化因素是內生的,是逐步培養起來的。非洲是外部力量刺激現代化的壹個極端例子:在非洲,不僅現代性的“中心地帶”最初是由殖民大國建立的,就連非洲社會的“現代性”階層也是由外部力量培育的。第三,現代化的主體和推進方式不同。西方國家的現代化是由長期的社會儲蓄形成的,其推進模式壹般是自下而上。非洲的情況正好相反。由於非洲的現代化因素是“外生的”,缺乏內在驅動力,因此現代化的方式壹般是通過“自上而下”進行的:在殖民時期,宗主國和殖民當局不自覺地扮演了這壹角色;獨立後,這壹角色主要由非洲各國政府承擔。然而,由於大多數非洲國家缺乏獨立發展的必要手段,以及西方國家的示範作用,非洲國家的現代化進程已無法像西方國家那樣平靜有序。在轉型的社會環境中,傳統因素和現代因素並存並相互沖突;這無疑是非洲國家文化與發展矛盾突出的重要原因,也註定了其現代化進程的復雜性、艱巨性和蹣跚性。
第二,對非洲發展問題的文化反思
在這個問題上,本文主要談三點:壹是“非洲現代化理論”的由來和流派;二是非洲人自己對文化和發展的認識過程;第三是文化特征和文化變遷與經濟發展的關系。
1.“非洲現代化理論”的歷史回顧
從歷史發展來看,應該說“非洲現代化論”萌芽於殖民時期。誠然,非洲與外來文明的接觸可以追溯到7世紀與伊斯蘭世界的接觸。但正如尼日利亞學者薄登林所說,真正挑戰非洲傳統價值觀並對非洲社會發展產生巨大影響的,是與西方文化的接觸,而非洲的現代化進程也是從殖民開始的。雖然這種文化接觸是在非洲完全被迫和被動的情況下進行的,但它對非洲社會的影響是廣泛而持久的。此後,非洲社會發展面臨的最重要問題之壹就是如何處理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的關系,這是非洲知識分子必須回應的問題。所謂“非洲現代化論”,其實是指現代化過程中湧現的“知識精英”對非洲社會未來發展的設想和設計。他們對上述問題的態度、選擇和價值取向,對早期和以後“非洲現代化理論”的形成產生了重大影響。這些知識“精英”雖然在普通大眾中占少數,但他們是掌握現代知識的壹代,在思想領域走在時代前列;因此,無論他們的價值取向如何,他們無疑是當時非洲社會中最有活力、最有朝氣、最具革命性的群體,“非洲民族主義”的思想也是從這些“少數民族”中孕育出來的。據此,筆者將他們在處理非洲傳統價值觀與西方現代思想矛盾時的不同反應和價值取向,視為非洲“現代化理論”的不同流派。
就整個非洲大陸而言,非洲人對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的關系始終存在分歧,這種分歧貫穿非洲近現代史。在價值取向上,這壹過程中形成的“非洲現代化理論”大致可以概括為“西方化”、“非洲化”、“壹體化”或“混合文化”。限於本文篇幅,筆者不對上述非洲現代化理論進行描述,但有幾點需要說明:第壹,上述“非洲現代化理論”並沒有嚴格的時間序列界限:有些在某壹歷史時期占主導地位,有些同時並存,難以區分。第二,上述理論有的在非洲具有普適性,有的則具有地域或國家的局限性。第三,某壹特定理論的倡導者的價值取向不是壹成不變的,很多人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觀點。這壹方面與非洲特殊的歷史經歷以及非洲形勢和國際環境的變化有關;另壹方面,由於非洲國家眾多,情況各異,Gain還受到文化人類學動態理論、世界現代化理論和各國現代化實踐的影響。
2.非洲人對發展問題的文化思考
傳統文化對非洲國家現代化進程的影響,特別是對非洲國家經濟發展的影響,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也越來越受到重視。早在非洲國家獨立之初,塞內加爾學者卡尼就以哲學家特有的敏感發出了警告。但是,非洲人對這個問題的認識經歷了壹個漫長的過程,並為此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誠然,老壹輩的非洲政治家、思想家、學者也談過文化與發展的關系,但他們的理論和學說更多的是為了應對西方文化的挑戰,是為了匡正非洲文化之名,恢復黑人的名譽。在整個19世紀,盛行於非中國大陸的各種文化政治思潮都有著強烈的“真實性”,即民族性或特殊性。長期以來,非洲“知識精英”和“政治精英”對文化與發展的關註基本停留在理論層面,局限於文化領域;最多輻射到政治層面,更註重捍衛非洲文化特色及其對非洲社會尤其是政治發展的影響;跟經濟發展其實沒啥關系。可以說,“真實性”構成了現代非洲思想的主旋律。遺憾的是,非洲國家的現代化努力也在相當程度上被這種“民族主義”和“反動”所抵消。因為現在回過頭來看,老壹代非洲政治家和思想家的理論和學說,大多是深具感情色彩的,或者是基於自己的政治理念和政治需要(有些人甚至完全需要維護個人統治),卻沒有處理好現代化進程中的文化變遷,特別是傳統文化與經濟發展的關系。雖然早在20世紀70年代初,桑戈爾等非洲有識之士就提出了文化與發展的問題,特別是文化在發展中的作用,認為“過去非洲政治家忽視文化的作用是壹個嚴重的錯誤”,但並沒有引起非洲公眾的關註。這也可以從後來被非洲學術界廣泛引用的《非洲經濟心理學》壹書在1970出版後很長壹段時間內沒有在非洲引起足夠的重視得到印證。
在非洲,對發展的新壹輪反思始於1980年代,當時正是非洲經濟結構調整遭受挫折。在經歷了20世紀70年代,特別是80年代中後期的經濟衰退之後,隨著國際金融機構(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非洲實施的經濟結構調整計劃的社會負面效應越來越大,在幾乎窮盡了阻礙非洲經濟發展的各種劣勢和不利因素之後,非洲經濟界的壹些有識之士才真正開始關註文化與經濟發展的關系,尋求通過文化渠道,即從非洲傳統文化來分析經濟發展的癥結。
65438-0986年在紐約舉行的聯合國非洲問題特別會議上,非洲開發銀行行長巴巴卡爾?恩迪亞耶鄭重提出了非洲社會經濟發展中存在的文化問題。此後,關於文化對非洲現代化進程,特別是對其經濟發展的影響的著作不斷問世。埃塞俄比亞社會學家澤尼比·沃克?塔爾德斯在《非洲:來自非洲內部的新觀點》壹文中,將非洲經濟發展緩慢的原因稱為“傳統發展理論的危機”。馬裏學者阿米納塔?特拉奧雷在《沈默的文化》壹文中認為,造成這種“危機”的原因是“發展”壹詞在非洲地方語言中沒有對應詞,主要是壹種舶來的理論框架;另壹方面,非洲領導人缺乏對發展的真正理解。
20世紀90年代,由於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經濟全球化步伐的加快以及對非洲可能進壹步邊緣化的擔憂,非洲有識之士再次敲響了“非洲文化危機”的警鐘,從而將“非洲現代化論”的爭論推向了高潮。剛果社會學家約瑟夫?許多非洲國家的領導人熱衷於外部發展理論,而不是植根於非洲固有的文化傳統並從中汲取發展動力,東大對此深感不安。但同時,他也不否認非洲的傳統價值觀確實給現代人帶來了沈重的負擔。非洲學者、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執行委員會主席Serpault提出了“文化發展模式”的問題。因為“文化不僅是後天獲得的經驗和記憶,也是非洲人民改變自身命運、創造未來的內在動力。因此,如果我們忽視文化因素在非洲發展中的作用,我們將壹事無成。”象牙海岸學者阿爾方斯?蒂耶魯近日在接受采訪時也指出,文化不是發展的“旁觀者”,而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基本力量和真正動力。因此,如果文化被忽視並被排除在發展思想的核心之外,文化因素就可能變成不可逾越的障礙。世界銀行非洲地區機構發展與管理辦公室主任馬馬杜,塞內加爾經濟學家?迪亞則具體分析了非洲傳統價值觀對經濟發展的影響。
與以往關於“非洲現代化理論”的爭論相比,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爭論有三個明顯的特點:壹是參與者的身份不同。如果說“非洲現代化理論”的主體主要由前期即獨立前的“社會精英”和中期即獨立至80年代中期的“政治精英”組成;於是,“非洲現代化理論”的新壹輪爭鳴首先且主要由“經濟精英”發起。第二,雖然爭論的主題還是老話題,即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的關系;但側重點發生了變化:由於時間的推移,即經歷了經濟調整(自由化)和政治變革(民主化),感受到經濟全球化的壓力,非洲人更加關註傳統文化本身的變化及其對經濟發展的影響。第三,在處理文化與發展的關系上,與以往偏重突出文化特色或強調發展需要的做法相比;目前的主流觀點更傾向於將兩者有機結合。
3.文化特征、文化變遷與經濟發展的關系
文化固有的社會、政治和經濟屬性使其能夠通過壹定的形式和途徑參與和影響社會的政治和經濟生活。然而,總的來說,傳統文化與現代化之間存在著壹種悖論式的關系。法國社會學家阿蘭?都蘭在1992年出版的《現代化批判》壹書中指出,在當今世界的許多地方,經濟現代化和對信仰的忠誠之間存在著公開的鬥爭;所以,只要現代化和特色如此被視為矛盾,發展是不可能的。以色列學者S.N .艾森斯塔德在《現代化:反抗與變革》壹書中也專門談到了現代化的文化反抗這壹主題。
傳統文化對非洲國家經濟發展的影響體現在同壹過程的兩個方面。壹個是“實質性”影響;二是觀念影響。就後者而言,由於傳統價值觀在非洲國家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和層面都得到了傳承和廣泛運用,如何處理文化認同與發展的關系壹直是非洲領導人和學者關註的問題。由於擔心非洲會因現代化而失去自己的個性,第壹代非洲領導人在處理文化認同與發展的關系時,往往將兩者對立起來,或者強調捍衛非洲文化認同的重要性。許多領導人都表示,不同的文化特點決定了不同的發展模式。“發展的維度”不應超出其“文化特征的半徑”,將非洲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的挫敗歸咎於盲目模仿他人。老壹代非洲政治家的擔憂和對非洲傳統的偏愛是可以理解的,這與非洲特殊的歷史經歷及其現代化進程的特殊性不無關系。
不過,非洲人對此不必過於擔心。就像著名的非洲學者謝可壹樣?安踏?迪奧普在20世紀80年代初發表的《形成文化認同的因素》壹文中說:“壹個民族的文化認同與其歷史、語言和心理密不可分”,但由於心理因素在其中起著主要作用,“每壹種文化在處理觀念時都有兩個方面:第壹個方面是其特殊性,這也可以說是受其獨特的心理障礙保護的壹個方面。它構成了整個現存文化和文明的核心、源泉和靈魂。第二個方面是它的普遍性,這是壹個大家都能理解的大概思路。在這方面,壹個文明可以影響另壹個文明。”而且越來越多的例子表明,現代化進程中的“文化抵抗”並不意味著傳統文化與現代化是壹個不可調和的悖論。隨著現代化理論的發展,將現代化等同於“全盤西化”的觀點已經沒有市場。“後現代主義”從文化哲學的角度探討現代化,反對將任何文化傳統絕對化、強加於人,主張不同文化之間的包容和交流。認為現代化不等於“西化”,各國可以根據自己的文化選擇自己獨特的現代化道路,而不是按照歐美模式設計自己的未來。事實上,亞洲新興工業化國家並沒有因為現代化而失去固有的文化特征,非洲政治民主的變異也從反面印證了這壹點。
傳統文化(或民族文化)與全球化的關系也是如此,因為對於非洲來說,問題的性質並沒有改變,只是將非洲的現代化進程放在了更廣闊的全球化背景中。雖然全球化在壹定程度上是在國家體系之上進行的,代表著超越空間和邊界的聯系,但它並不意味著文化融合,全球化和文化多元化是並行不悖的。只要非洲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的價值取向定位得當,“非洲個性”仍然可以在全球化進程中生存和發展。
問題的關鍵在於,在文化變遷的過程中,非洲人必須具備文化建設的主體意識,只有這樣,才能處理好文化的“源”與“流”、民族與時代的關系。塞內加爾學者Mbo認為,“肯定和捍衛文化身份並不意味著回到壹成不變、閉關鎖國的過去。相反,需要培養壹個生動的、有創造性的、不斷更新的綜合體。”中國學者羅榮渠在論述二者的關系時指出:“背棄傳統的現代化是殖民的或半殖民的,背棄現代化的傳統是自毀的傳統。適應現代世界的發展趨勢,不斷創新,是現代化的本質,但壹場成功的現代化運動,不僅善於克服傳統因素對創新的阻力,而且善於利用傳統因素作為創新的動力。”
在這方面,新壹代的非洲知識分子比他們的前輩有更廣闊的視野。喀麥隆經濟學家曼·古埃爾就是其中的代表。這位畢業於巴黎大學和哈佛大學的學者型企業家,不僅學識淵博,視野開闊,而且眼光敏銳。他所提出的“文化結構調整”,即“文化重建”,並不是要摧毀非洲文化,而是希望通過對非洲文化的“咨詢”,在繼承非洲文化優秀遺產的同時,以開放的心態有選擇地吸收世界先進文化,轉化為非洲的“新文化”,從而改變非洲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規範。曼·古埃爾認為,只有通過文化自救,非洲國家才能擺脫邊緣化的命運,非洲人才能獲得新生;反之,無異於自我放縱。曼·古埃爾的價值在於,他並不盲目陶醉於對古老非洲文明的懷念。當非洲和非非洲學者致力於描述非洲簡單奇特的傳統文化來滿足人們的好奇心時,曼·古埃爾勇敢地觸及了非洲文化的缺陷,大聲疾呼。如果非洲人不警醒,不自覺地做“文化自救”來改變精神面貌,那就難逃美洲印第安人的厄運。或許正因為如此,非洲是否需要壹場文化重組?這本書出版後,古埃爾沒有受到非洲同行的指責。
誠然,文化是相對獨立的,但它不是壹個孤立的、僵化的東西。也可以隨著人類社會物質生活的發展而不斷豐富和修正。在文化變遷的過程中,商品經濟的發展將起到引擎的作用。因為商品經濟絕不是簡單的經濟行為,它還包含著豐富的人文內涵。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非洲人的生活方式和意識形態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在封閉、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基礎上形成的傳統價值觀會逐漸淡化;同時,自主、平等、競爭、開放、效率、秩序、創新的意識也會逐漸被他們所認同,從而全面推動非洲社會的現代化進程。正如馬克思所說:“正在發展自己的物質生產和物質交換的人,在改變自己的現實的同時,也在改變自己的思維和思維產品。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我們從中國自身的變化中深刻體會到了這壹點。當然,也應該看到,文化傳統作為意識形態的轉變是壹個復雜而漫長的過程。歐洲從中世紀的文藝復興到近代的啟蒙運動,經歷了大約400年。在中國,始於五四運動的新文化運動仍在繼續。同樣,鑒於其目前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非洲的文化變革必須經歷壹個漫長的過程。
——本文發表於《西亞非洲》第5期,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