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中國古代:官、私史學雙軌並馳
中西古代史學,曾在相互獨立的狀態中,歷經二千多年演變,形成了各自的傳統與範式,而其運行的機制,尤表現出明顯的差異.
春秋以後,中國史學的發展,即開始擺脫史官壟斷的格局,走上了官、私雙軌並舉之路,私家史學壹時尤趨繁興.特別是孔門弟子,受孔子重視古代歷史文獻整理的影響,除註意記錄孔子本人言行外,對各諸侯國君與卿大夫的言論行動也頗有搜訪記載,如《禮記·檀弓》便記有晉獻公將殺世子申生及獻公之喪等事.初時這類私史多據史官記載稍加修訂或改編而成,如《春秋》、《左傳》、《國語》、《鐸氏微》之類.以後才漸出現了記載當代見聞或社會上流傳的史跡之風氣.這壹方面是因社會變動日劇,上古三代的歷史陳案已難應時局之變,統治集團及知識階層都急需從當代史事中尋求切用的借鑒之故.如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著《虞氏春秋》,“上秉春秋,下觀近勢·壹以刺譏國家得失”.劉邦初建漢朝,為總結歷史經驗,以利統治,即令陸賈“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夭下者何”[1].陸賈遂作《楚漢春秋》.《戰國策》和《戰國縱橫家書》壹類的史書,也是應戰國秦漢間壹些知識分子為投身政治、學習遊說和謀略需要而產生的.另壹方面,這種情況也表明,私史的編著已不再局限於整理、復述舊史官記載,而是壹種眼界更為開闊的歷史與現實研究.雖然從數量看,秦漢時私史尚不多,《漢書·藝文誌》所載僅寥寥數種,但卻具有很大的活力.東漢末起,私史的數量、類別開始增多,除古代史、當代史外,還出現了不少有關制度、人物及地方史誌著作.魏晉以後,此種趨勢更為明顯.
相比之下,官方史學則壹度反處落後狀況.戰國以後,隨著新官僚體制的逐步確立,史官權限日趨縮小並單純化,地位亦轉卑.秦漢時的太史令,主掌天時星歷、記註和圖籍資料,而非撰史.故司馬遷身為史官,自稱“文史星歷,近乎蔔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也.”[2]他之創編《史記》.原非太史令職內之事.從現在所知的西漢官修史看,除起居註外,尚有《漢著記》、《漢大年紀》、《漢帝年紀》等年代記[3].這類書,大抵為記註加簡單編次而成,多停留在先秦諸侯國官方國史記載的水平上,有的近於起居註[4],因而史學價值並不高.及至東漢.官修國史方出現新的面貌.明帝時,命蘭臺令史班固與陳宗、尹敏、孟異等撰《世祖〈光武帝〉本紀》與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等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奏上,以後相沿為制,修成我國第壹部官修紀傳體當代史《東觀漢記》.與此同時,還出現了由宮廷內侍記載帝王言行的《起居註》.惟其時編修國史,並無專官,但.“使名儒碩學,入直東觀,撰述國史,謂之著作東觀.皆以他官領焉.蓋有著作之任,而未有官員也.”[5]漢魏之際,始置著作郎之職,以掌資料采訪和國史編集.北朝時期,宮廷史官內部逐漸形成註記和撰述兩大分工,前者負責隨時記錄帝王及朝廷之事,作用在積累第壹手史料;後者專事國史編纂.具有更積極的史學意義.唐代的史官,不但註記與撰述分途,史官與掌歷法的官員也開始明顯分途.史館除修紀傳體前代史和國史外,還據起居註、宰相時政記等資料定期編寫日歷、實錄《編年體國史長編》等.並建立了詳密的史料征集制度,其“諸司應送史館事例”規定:政府各部門及地方官府須將相關事項如天象變異、自然災害、四裔民族關系、禮樂法令因革、州縣廢置、官員任免、地方政績、表彰節義、大臣亡故定溢、諸王朝戴等記錄.定期報送史館,“修入國史.如史官訪知事由堪入史者,雖不與前件色同(指事例中未明白開列之事).亦任直蝶索,承牌之處,即依狀勘,並限壹月內報.”[6]可見,其時官方史學已在史實記錄、史料檔案的搜集保存、大型史書的編纂等方面形成了壹套成熟的操作方法.以後各代.大抵皆沿用此制,或略加變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