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川端康成和他的雪國的獲獎感言。
作為川端康成唯美主義的代表作品,《雪國》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人物豐富的內心,展現了虛無、潔凈、悲傷之美。它體現了川端康成為物哀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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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雪國看日本喪文化,首先要了解什麽是喪文化。
《傷逝》是日本江戶時代偉大的漢學家本巨弘提出的文學主張。所謂“物”,是指世間萬物,是客觀存在的;所謂“喪”,是指人的情緒,是壹種主觀存在。“喪”的情緒不僅僅指悲傷,還包括很多復雜的情緒,比如愛、同情、快樂等等。
與悲傷不同,物質悲傷的情感更為寧靜,蘊含著更多的審美意識。
悲只是指壹種痛苦的情感,而且只停留在情感上,並沒有上升到審美的境界。比如妳今天出門掉了壹百塊錢。當妳發現口袋裏少了壹百塊錢時,妳感受到的只是壹種悲傷,並沒有感覺到這種悲傷中夾雜著某種復雜的解脫感。
比如,有些人看到壹朵花枯萎,會想為什麽美好的東西不能永恒。然後痛哭流涕,這是壹種悲傷的感覺。但有些人看到後會有淡淡的傷感,但他們在心裏已經接受了這種傷感。從這份悲傷出發,我想起時間的匆匆,感受時光流逝的痕跡。
如果說前者感受的只是“無奈花落”的悲涼,那麽後者則將這種感受延伸到了“獨自徘徊在小花園裏”的境界。悲傷的人只是以自我為中心,感受到的只是自己的痛苦。但是,對事物感到悲傷的人,把這種感覺推到世間萬物中去。他考慮的不再只是個人得失,而是世間萬物運行的規律。此時,他的心情已經與浩瀚的宇宙和流逝的時間融為壹體,感受到壹種超越世界的象征性情感。
這壹點在雪國最後壹片葉子死亡的場景中表現得非常明顯。人死了很多人都難過,更何況是被燒死的樹葉的非正常死亡。葉子死的時候,駒子的表演是這樣的:“駒子拖著藝妓衣服的長下擺,搖搖晃晃地走過被水沖走的碎石,把葉子帶回來。”
駒子的表現是壹種悲傷和痛苦,這是人之常情。但是當葉子死了,島村是這樣看的:
”島村的心突然震動了壹下,他似乎並沒有馬上感覺到危險和恐懼,仿佛是壹個非現實世界的幻影。僵硬的身體落在半空中,變得柔軟。然而她看起來像個沒有反抗的娃娃,因為失去了生命而自由。”
“島村總覺得葉子沒死。她的內心生活正在轉變成別的東西。”
事實上,此時的島村已經接受了葉子的死亡和痛苦與悲傷。但他淡化了死亡對象的感覺,而是去思考死亡本身。他看到了那種垂死的美,壹種肉體死亡但精神自由的美。如果用老子的“道”的概念來理解,島村的心已經和“道”融為壹體了,那種感覺就像書裏最後的描述:“島村站穩了擡頭看的時候,銀河好像要崩潰了,傾瀉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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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式部的《源氏物語》對《傷逝》文學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在村崎誌部看來,哀悼有三個層次。第壹個層次是感人,尤其是男女情愛的悲涼;第二個層次是對世界的感動,貫穿著對人情包括世界大事的吟唱;第三個層次是對自然物的觸覺,尤其是季節帶來的無常感,即自然美之心。
人的感動細膩地表現在島村與樹葉的相遇上。島村第二次去雪國的時候,和葉子坐了同壹輛車。當列車來到信號站時,葉與站長進行了壹段對話,島村聽到了整個對話。
如果妳是個普通人,肯定對別人的對話不感興趣。但島村卻不是這樣。他仔細聽著樹葉的聲音,覺得“她的聲音很美,幾乎是悲傷的。”當談話結束,列車繼續行駛時,島村透過玻璃窗的反光,靜靜地觀察著樹葉。“尤其是山野的燈光照在女孩臉上的時候,那種說不出的美讓島村的心幾乎顫抖。”“當島村和野子在同壹個站臺下車時,島村“感覺好像要發生與自己有關的事情”。"
有多少人會對旅途中偶爾遇到的人有這麽大的感觸?在我們看來,我們遇到的人都是我們自己生活中的過客,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但島村的內心卻因為這個路人而劇烈波動。這就是感動人的體現。我們可以認為,島村不僅僅是被葉子感動了那麽多,或許他在之前的旅途中也感動了很多人。但他真的再也沒有遇到過那些人,所以這種感動只是壹種徒勞,留在他心裏的壹定是淡淡的傷感。
對世界的感動並沒有直接表現在《雪國》中,而是隱藏在川端康成的創作背景中。
《雪國》從1935開始以短篇小說的形式斷斷續續地在各種雜誌上發表。創建之初,日本在軍國主義中越陷越深,對華戰爭壹觸即發。此時,活躍在日本文壇的無產階級文學已經熄滅,以川端康成為代表的“新感覺派文學”正在發展。雪國沒有攻擊日本軍國主義,也沒有贊美。這裏遠離日本東京,整個故事發生在壹個偏僻的山村。
川端康成沒有正面反映戰爭,而是通過現實與現實的藝術形象來表達自己的觀點。正如日本評論家島崎秀樹所說:“川端康成是對軍國主義的消極抵抗,雪國就是壹例。”川端康成抽象化了現實,把虛無的世界融入人類世界,暗示生活是徒勞的。
對自然事物的觸動,在書中處處體現。這種程度的悼念其實和中國借風景來抒發他的情懷有相通之處。不同的是,中國人更註重被描述的景物背後的人的感受,而日本人更註重被描述的景物本身。
島村去雪國的時候,妻子告訴他不要在這個飛蛾產卵的季節把西裝掛在衣架上。回到島村的客棧,看到幾只大飛蛾從裝飾燈上掉下來。島村是如何對待飛蛾的?書中是這樣描述的:“飛蛾還活著嗎?島村站起來走過去,用手指輕彈紗窗。它不動。用拳頭使勁打它,它就像壹片葉子壹樣飄下來,飄到壹半。”
飛蛾在普通人眼裏是醜陋惡心的象征。誰在乎飛蛾的生死?我希望我已經死了。然而,島村帶著神聖的感覺觀察飛蛾的表演。這難道不是被自然事物感動的反映嗎?飛蛾的死亡預示著季節的更替,內心豐富的人此時最容易產生無常感。這也是熱愛自然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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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地說。悲傷是真實情感的表達。在我們這個快節奏的時代,很多人都在忙著追逐金錢,卻忘記了身邊還有更珍貴的東西。或許,我們應該學習日本喪文化中的精致,為生活中的小事而感動,為季節的變化而悲傷。正是這些眾多的小細節,構成了我們豐富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