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以絲麻為主的紡織手工業的發展
中國傳統的紡織手工業是以絲、麻為主。在宋代,這兩種紡織業依然占居著主導地位,尤其是絲織業,以其種類齊全、分工細密、工藝精湛、產量眾多、產地廣泛等,在整個宋代紡織業中占有核心的位置。馬端臨在《文獻通考》中列舉了宋政府對布帛等紡織品的征收***有十種:“壹曰羅,二曰綾,三曰綿,四曰紗,五曰絲,六曰細,七曰雜折,八曰絲線,九曰錦,十曰布葛。”①[《文獻通考·田賦考四》。]其中至少有八種是絲、綿和絲織品,可見絲織業在宋代紡織業中的重要地位。
宋代絲織業遍布全國各地,而以以下幾個地區的發展最為突出。(1)河北路。這壹地區的紡織業極為發達,所謂“河北衣被天下”②[《宋史》卷179《食貨誌》。]、“從來河朔富桑麻”③[曹勛:《松隱文集》卷17《過真定》。]、河北“縑綺之美,不下齊魯”④[蘇籀:《雙溪集》卷9《務家劄子》。]等,都是關於河北路絲織業繁榮的生動寫照。河北東路因“民富蠶桑”,絲織品產量甚多,被契丹稱為“綾絹州”⑤[晁補之:《雞肋集》卷62《張洞傳》。]。由於這壹帶的絲織品又多又好,不僅成為宋政府征收布帛的主要地區,而且有的官僚士大夫,也改用絹帛來作地租,如陳季常在“河北有田”,不收糧食,而以絹帛代之,“歲得帛千匹”⑥[《宋史》卷298《陳希亮傳》附《陳糙傳》。]。(2)京東路。這個地區的絲織業生產,主要集中在單、毫、濟、鄆、濮、齊諸州及山東半島以東的淄、青、濰、密、登、萊諸州。當地居民從來就富有種桑養蠶的傳統,家家靠蠶桑為生,“河朔山東養蠶之利,逾於稼穡”。蠶桑業的發展,具有了比農業還重要的位置,因而地方官府也特別註意保護蠶桑,如單州成武縣嚴禁民戶伐桑為薪,於是“壹邑桑柘,春陰蔽野”①[《雞肋編》卷上。]。蠶桑業的興盛,必然促進絲織業的繁榮發展,因而這壹帶也是宋政府征收絲織品的重要地區,不僅產量多,而且出現了聞名天下的名牌產品,如被列為全國第壹等的“東絹”,就是產於這壹地區。(3)成都府路和梓州壹帶。四川的絲織業歷史悠久,蜀錦向來是馳名中外的著名產品。宋代四川絲織業在繼承前代的基礎上,又有新的進步和發展,所謂“蜀中富饒,羅紈錦騎等甲天下”,“土宜桑柘,繭絲織文纖麗者窮於天下”②[《宋史》卷276《樊知古傳》、卷朗地理誌》。],宋代四川絲織業在全國依然處於優越和領先的地位。尤其是梓州壹帶,經過唐代的發展,到宋代已經成為壹個新興的著名絲織業中心,所“織八丈闊幅絹獻宮禁,前世織工所未能為也”③[吳曾:《能改齋漫錄》卷15。]。(4)兩浙、江東西諸路。宋代東南諸路盛產絲、綾羅、絹,婺羅尤其是著名產品。兩浙路由於重視桑蠶業,絲織業尤為發達,北宋時產量已居全國最前列。到了南宋,北方諸路由於戰爭的破壞和女真、蒙古貴族的落後統治,絲織業日益衰落。以兩浙路為首的東南絲織業,不論在產量上或是質量上都超過了北方而躍居全國第壹位。
宋代絲織業的顯著發展,還可以從數量和質量兩個方面得到說明。從數量上看,唐代政府絹帛收入最高額在唐玄宗時期達到740余萬匹,宋代元花初年細絹收入則高達2445萬匹,是唐代最高年收入額的三倍還要多,可見宋代的絲織品產量遠遠超過唐代。從質量上看,宋代的絲織品也遠遠超過了唐代,不僅產品種類繁多,各個地區都有自己的名牌產品,在技術風格上各領風騷,而且就總體而言,宋代絲織品又都普遍具有細、密、輕薄的特點。後人在對唐、宋、元三代的絹進行比較後指出:“唐絹粗而厚,宋絹細而薄,元絹與宋絹相似而稍不勻凈。”①[張應文:《清秘藏》(原書作董其昌著《筠軒清(門必)錄》誤)。]宋代絲織品正是以其細密、輕薄而為其前後的唐代、元代所望塵莫及。對於宋代絲織品的這壹特點,宋人有很多具體記述,如四川綿州所產的“巴西紗子”,“壹匹重二兩,婦人制衣服,甚輕妙”②[《能改齋漫錄》卷15。]。又如京東路單州成武縣所產紗“修廣合於官度,而重才百銖,望之若霧”③。毫紗和揚轂在輕而薄方面尤為有名,北宋的張詠在壹首詩中描述道:“維揚軟轂如輕雲,毫郡輕紗若蟬翼。”④[張詠:《乖崖集存》卷1《筵上贈小英》。]南宋大詩人陸遊也說:毫州輕紗“舉之若無,裁以為衣,真若煙霧”⑤[陸遊:《老學庵筆記》卷6。]。通過這些記載,人們可想見宋代絲織業所達到的技術水平。
在宋代絲織業的發展中,特別值得壹提的是刺繡和刻絲兩種工藝。刺繡是傳統的工藝,而刻絲則是宋代創造出來的新工藝。宋代刺繡和刻絲工藝之高,不僅是前代所無,更令後人驚嘆不已。明代書畫收藏家張應文在其《清秘藏》中說:“宋人之繡,針線細密,用絨止壹二絲,用絨加發細者為之。設色精妙,光彩奪目,山水分遠近之趣,樓閣得深邃之體,人物具瞻眺生動之情,花鳥極綽約嚕唼之態,佳者較畫更勝,望之三趣悉備,十指春風盍至此乎?……元人用絨稍粗,間用墨描眉目,不復宋之精工矣!”又說:“宋人刻絲,不論山水人物花鳥,每痕剜斷,所以生意渾成,不為機經掣制,如婦人壹衣終歲方成,亦如宋繡有極工巧者,元刻迥不如宋也。”⑥[轉引自漆俠《宋代經濟史》第630頁。]這段評論把宋、元兩代刺繡和刻絲技術進行了比較,是完全符合實際的,可見宋代刺繡和刻絲技術在我國紡織手工業發展史上占有的突出位置。
宋代麻織業雖不像絲織業那樣占有重要的位置,但比前代也有了擴大和發展。宋初麻織業的主要基地是廣南西路,特別是陳堯叟任廣西轉運使期間,采取提高苧布收購價格的政策,推動了這壹地區的麻織業迅速發展。此外,成都府路的麻織業也相當發達,宋仁宗天聖年間,薛奎知成都府,以“和買”的方式,“春給以錢,而秋令納布”,①[範鎮:《東齋記事》卷3。]這壹地區的麻織業也蒸蒸日上,出現繁榮局面。
絲、麻而外,棉紡織業的發展則又是宋代紡織業值得註意的新內容。早在宋以前,海南島上的黎族居民便已從事棉織品的生產,兩宋時期,棉花的種植開始越過嶺海向兩廣、福建路乃至江浙地區發展,到南宋中後期,棉紡織品已成為江東西、兩浙路的著名產品。宋代植棉業和棉紡織業的發展,在我國紡織業發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最後還應該壹提的是,在宋代紡織業巨大發展的影響和帶動下,過去依附於紡織業的染色業與衣、帽、鞋等制作業也得到很大發展,成為獨立的專門化的手工業部門。染色是壹門古老的技術,到了唐代,這門技術又有了新的創造,發明了夾(xie)法即印花技術。宋代繼承了這壹發明,並將它進壹步推廣,不僅印染的花色品種眾多,工序復雜,技術也極為精湛。據陸遊《老學庵筆記》記載:“靖康初,京師織帛及婦人首飾衣服,皆備四時,如節物則春幡、燈毯、競渡、艾虎、雲月之類,花則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並為壹景,謂之壹年景。”宋代染色業極為興盛,從名城大邑到小的市鎮,獨立的染坊或染肆遍布各地。與此同時,各種各樣的裁縫鋪也在宋代的大小市鎮中發展起來,出現了專門為人制作衣服的裁縫這壹獨立的行業。制帽業、制鞋業等也十分興盛。在北宋的都城汴梁,仁宗時“裁翠紗帽直壹千”①[江休復:《江鄰幾雜誌》。],有壹個江西人伍十八,“以善裁紗帽入汴京,止於鄉相晏元獻宅前為肆以待售”。又有壹人姓李,所做“襆(fu)頭天下稱善”②[《能改齋漫錄》卷18。]。南宋都城臨安也有“徐官人襆頭鋪”③[劉分:《中山詩話》。],制鞋業則官方作坊有南宋高宗時的禁中“絲鞋局”④[《老學庵筆記》卷2。],民間有李家絲鞋鋪、彭家油靴等。其他服飾衣物,如腰帶則有腰帶作等。總之,凡是男女冠帶飾物等,都有專門的制作者。圍繞著穿衣問題,在宋代分化出來了壹個又壹個獨立的行業,這也是宋代紡織業發展的壹個表現。